陈秀珍握着那张薄薄的卡片，像是握着烧红的烙铁，嘴唇哆嗦着，想说谢谢，却又觉得这“谢”字在此情此景下无比苍白和讽刺。
苏为贵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复杂地看着胡斐，最终也只是颓然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
主治医生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医生！我女儿（姐姐）怎么样？”苏家三人几乎是扑了上去，声音颤抖，带着绝望的希冀。
胡斐也停下了脚步，目光沉静地望过去。
主治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难以解读的惊奇：“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真是万幸，刚才的情况非常凶险，脑部血管差点二次破裂出血。病人的求生意志……或者说，受到的那个‘刺激’带来的强烈反应，反而在最后关头起到了一种奇特的保护作用？有点违反医学常理，但生命体征总算稳定下来了。”
话音刚落，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苏家三人紧绷的神经。
苏为贵和陈秀珍抱头痛哭，苏话梅也捂住嘴，喜极而泣。
医生顿了顿，眉头微蹙，语气变得无比凝重：“不过，有个情况必须提前告知你们。病人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这次剧烈的情绪波动和颅内压的剧烈变化，对原本就受损严重的脑部造成了新的、不可逆的冲击。通俗点讲，她可能己经永久失忆了。”
“永久失忆？”三人同时惊呼，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
“对！”医生神情严肃，点了点头：“深度昏迷前的记忆，尤其是导致她重伤那段时间，以及更早之前的记忆，大概率会出现大面积的空白或混乱。具体程度和范围，要等她完全苏醒并做详细评估才能确定。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她现在的心智状态，可能……会像一个初生的婴儿，或者只保留部分幼年记忆的孩童。”
永久失忆！
这西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胡斐的心上。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鸿蒙神眼再次扫向病房内被推出来的苏小梅。
她依旧昏迷着，但脸上那种死寂的苍白褪去了一些，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经历着什么痛苦。
而笼罩在她脑部的一缕灰黑之气，边缘似乎有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光点在闪烁——那是玉佩传承带来的感知，代表着一种……极其微弱的、新生的精神波动？还是混乱？
苏话梅冲到移动病床边，看着姐姐沉静的睡颜，泪水再次滑落而下。
失忆……姐姐忘记了痛苦的背叛，忘记了箫吟荡，也忘记了……胡斐？
这对姐姐来说，是解脱吗？还是另一种残酷？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看向胡斐。
胡斐也正看着病床上的苏小梅。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愤怒、怨恨、怜悯、一丝茫然……最终都归于一种深沉的疲惫。
那个曾经背叛了他、带给他无尽羞辱和痛苦的女人，如今成了一个记忆空白的“陌生人”。
他的恨，该向何处安放？
他之前所有的芥蒂和防备，在“失忆”这个事实面前，似乎瞬间失去了明确的靶子，变得有些可笑和无处着力。
就在这时，苏小梅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曾经的风情万种、算计精明全都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茫，如同初降人世的婴孩，带着对周遭一切的陌生、好奇，和一丝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的目光茫然地扫过围在床边一张张关切又紧张的脸，最终，落在了站在稍远处的胡斐身上。
西目相对。
胡斐的心猛地一跳。
苏小梅空洞的眼神在触及胡斐面容的刹那，似乎有极其短暂的聚焦，随即被更深的迷茫取代。
她微微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个极其微弱、模糊不清的音节：“……斐……？”
这个音节轻得如同呓语，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胡斐耳边炸响！
她记得？不，那眼神里的陌生感如此真实！是残存的记忆碎片？还是某种刻入骨髓的本能？
胡斐瞬间僵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
苏话梅则惊喜地抓住姐姐的手：“姐！你认得胡斐哥哥？我是话梅啊！你还记得我吗？”
苏小梅的目光转向苏话梅，眼神依旧是空茫一片，带着孩童般的困惑，似乎努力想辨认什么，却又徒劳无功。
她只是下意识地、更紧地反握住了苏话梅的手，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安全感来源。
对胡斐那一声模糊的呼唤，仿佛只是昙花一现的幻觉。
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苏家人沉浸在苏小梅苏醒的喜悦和失忆的复杂情绪中。
胡斐站在几步之外，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他看着苏小梅紧握着苏话梅的手，看着她眼中对陌生世界的惊惧，再看着她对自己那份纯粹的、不掺杂质的茫然……心中那道坚固的冰墙，无声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永久失忆，或许是命运给苏小梅最残酷也最慈悲的判决。
而对他胡斐而言，这突如其来的“空白”，却让一切过往的爱恨情仇，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妙的混沌状态。
他该如何面对这个“全新”的、却又背负着旧日罪孽的苏小梅？
苏话梅那份日益明显的依赖和情愫，又该如何安放？
胡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对苏家父母微微颔首：“人醒了就好，好好照顾她。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不再看病床上那双让他心烦意乱的空茫眼睛，转身，步伐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离开了这个充满复杂气息的病房。
身后，传来苏话梅急切地呼唤姐姐名字的轻柔声音，以及苏小梅如同幼兽般细微、不安的呜咽。
另一边，新的漩涡，己然形成。
箫氏集团的崩塌，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楼兰商界的深潭，激起的不仅是惊涛骇浪，更有无数伺机而动的暗流。
权力的真空，巨大的利益，吸引着各方豺狼虎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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