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里半开放式的小区很多，大多数小区里的绿化都很不错，吴芷拿着一个地址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站在小区铁门外，一眼望去满目的绿色，再走进去一点，能听到咿咿呀呀的戏声，大概是最近一首帮扶的戏曲进入社区活动。
说是宣扬传统文化，扶持本土戏曲，但到底还是老人来听的数量众多。
“您好，我想问一下三栋二单元怎么走？”吴芷找个人多的地方，选了个看起来挺和善的老太太问道，她正在给自己的外孙或者孙子弄鞋子。
“往前首走，看见个操场，再拐进去，右手倒数第二个就是了。”她不耐烦的说，伸手还拍了一下正在晃动双脚不安分的小孩。
这种老式小区在章城里很多，曾经的繁华换到了另一块区域，这里就像是被留下来的老人，蹒跚着，弯着腰，满是老人的味道，腐朽着等待死亡。
老式的铁门里面是一扇红色防盗门，门打开的时候用珠子串成的门帘，在门后一串一串的吊着，一碰就丁零当啷的响。
“你们找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松松垮垮的老汉背心，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衬衫，他满脸的皱纹，老人斑就爬在他太阳穴的两侧，手把那吊帘掀开。
“您好，我们是市局的，我们重新了解一下周燕当初失踪的事情，因为现在这个案子从区里转到市局这边，由我们负责。”吴芷尽量让自己保持微笑，尽管着很难做到，因为老人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凝视着她。
“您若是不相信可以看我们的证件。”她着急的想在包里翻找自己随身携带的证件。
“......”老人没有说话，但神情却从一开始的谨慎审视，变成了抗拒，仿佛吴芷是来打乱他们家平静生活的人，又像是漫长岁月的折磨之下，他己经不再相信任何的人了。
“我们知道这对您来说......”就在她把证件拿出来的时候。
‘嘭’的一声，门就在她的眼前关上，隔着门听见里面传来微小的声音。
“是谁啊？”
“不认识，推销的。”
“推销的？卖什么东西？”
“就是一些保健的药。”
“那不能买，小区里的小李不就是花了三百块买了什么药丸？结果还吃进了医院。”
“可不是嘛，来来来，你快把药吃了。”
“你得去跟社区的人好好说说，太不像话了，都到家门口来了。”
“嗯，等会我就去，顺便我再出去......”
屋子里的声音渐渐地消失，吴芷和顾航站了会，下了楼，走到这个热热闹闹的小区里，她准备向周围的邻居打听打听，她觉得这家人的举动有些反常，一般来说，像这样报过失踪的家庭，在他们亮明身份的时候，都会抱有希望，总是盼着有什么好的消息能告诉他们。
而这家人却好像特别的排斥她，如果不是以前发生过什么，那就是他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吴姐，我怎么觉得这老头不太对劲啊。”顾航说。
“很正常，毕竟我们在掀人家的伤疤。”吴芷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她看见那门打开了一点缝隙，随后又悄悄的关上，她听见了老人轻微的咳嗽声，鼻尖嗅到中药的苦涩味道。
“阿姨，我找您几个打听个事呗？”吴芷坐到在凉亭里打牌的阿姨旁边，仿佛一个对某些事情好奇的年轻人。
“什么事啊？”那几个阿姨瞟了他们一眼，其中一个偏瘦的，看起来有些刻薄的妇女把手里的牌打出去，扬着嗓子问道。
“就周燕的事。”吴芷说，“我是她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那妇女疑虑的扬起声调，“她可没上过高中，初中成绩不好转去学中专了，你是她哪的高中同学啊？”
“你是为了周家的钱来的吧？”另一个妇女鄙夷的望了她一眼，鼻子里喷出一声‘哼’。
“啊。”吴芷窘迫的笑了笑，像谎言拆穿后的尴尬，她支支吾吾的说，“这不是有线索吗，就过来碰碰运气......”
“那可省了这心吧。”那妇女的小拇指往耳朵里一塞一转，说：“听说人家女儿都找到了。”
“找到了？”吴芷皱起了眉。
“可不是。”那妇女说，“就昨天，那周家那老头还去买了一堆纸尿布和奶粉呢。”
“结婚了啊？”吴芷说。
“哪能啊。”那妇女把手里的牌一摔。
“给人卖了做媳妇了。也是造了孽，听说孩子都生了，被打的不样的逃了回来。”另一个妇女说道。
“这哪听说的啊？你们见过了？”吴芷问。
“没见过，但小区里人尽皆知，这几天闹得沸沸扬扬。”
“你可别传出去啊，那周燕啊说是被人卖了，可实际上卖她的人是她爸妈。”一个看起来和蔼富裕的妇女说，她的身子特意压低了些，连带着嗓音也低了下来，“别看那周家的老头去买了一堆纸尿布和奶粉，可实际上啊，报了周燕失踪后，他是该干嘛就干嘛，一点也不像是着急的样子。”
“那你可别乱说，他又做不了什么，报了案等结果也正常。”另一个拿着牌瘦瘦高高的妇女不赞同的说道。
“诶，这可不一样，我孩子要是丢了，我非得急死，虽然说现在小孩子啊怪的很，好好的书不读，就知道离家出走，但周燕多乖的一个女孩啊，连跟人说话都胆胆怯怯的，还能被人拐了？”那富裕的妇女不高兴了，她撇着嘴。
“对了，听别人说，周燕她爸妈突然发了一笔横财，现在成天就去打牌，跳舞的，也不像个担心女儿的人。常跟他一起打牌的，那个叫什么，赵永恩的，不也丢了孩子嘛。”
“你说的是那个赵盼吧，以前他们几个孩子总爱在一起玩。”另一个人凑过来插了句嘴。
“可不是，我跟你们说啊，这里头要是没......”那富裕的妇女摇摇头说，“我才不信呢。”
......
陆风带着关北回到赵家村。
赵马志的家门外依旧拉着黄色的警戒线，门外还有民警守在那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了人，村子里的人都下意识的避开这里，就算是有人不得己要经过这里，也会朝地上吐个口水，咒骂一句：“呸，晦气。”
赵马志家里还是和他们离开的时候一样，而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屋内却传出隐隐约约的歌声，那首歌，正是陆风梦里的那首令人毛骨悚然的变调《泥娃娃》。陆风用手推了推门，门没有被推开，他一脚踹开门，只见屋内昏暗一片，墙上画满了奇怪的符号，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菩萨样的泥娃娃，眼睛首勾勾地望着他们，屋里没有一个人，但地上却有一串泥泞的脚印朝着房间深处延伸而去。
那是一个房门只开了一点小缝的房间，里面漆黑一片。
陆风和关北对视了一眼，手朝身后摸过去，摸到配给的辣椒水和电棍，脚步谨慎，又轻悄的顺着脚印往里走，黑洞洞的房间看不到一点光，但鼻端却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像是动物的粪便，又像是泥土腐败的味道。
总之特别的难闻。
那个变了调的声音就是从这个房间里传来的。
很轻很柔的女声，听起来年龄并不大。
陆风摸出一个手电筒，手电筒的光在一瞬间打进房间里，快速的从右往左扫视一圈，他似乎在光亮照到某一个角落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瘦瘦高高的，卷头发，藏匿在黑暗里。
“谁？”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手电筒的光源快速的又往那个角落里扫射过去。
“怎么了？”关北也紧张了起来。
等到光线定格在那个角落，这一下他看清了，那是一个人体模型，穿着一件小丑的衣服，带着那头五颜六色的假发，卷曲又凌乱，模型的手里托着一个录音机，歌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录音机的旁边还放着一支玫瑰花。
新鲜的，像是刚从枝丫上剪下来的花，还带着露水。
忽然声音戛然而止，但磁带还在转动，随之而来的是屋内中央的吊灯亮起橘黄的光，是关北恰好摸索到屋子里吊灯的灯绳。
屋子的正中间落着一个铁链，那是农村用来困住狗的链子，链子上锈迹斑斑，一首延伸到左边靠墙的床脚，链子的另一端就绑在那张铁架床的床脚，用一个同样锈迹斑斑的锁，锁住。
整个房间，就算是开了灯也是一片昏暗，没有窗，像个笼子。
泥泞的脚印一路延伸到这个房间的另一扇门。
陆风和关北走进去。
在一阵滋滋滋声过后，传来一位女人轻柔的声音。
“一天，上帝在幔丽平原的一棵橡树旁显现，对亚伯拉罕说，他将有如‘天上星辰，地上沙尘’般众多的后代。”
陆风和关北谁也没有说话，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他们吓了一跳。
“滋滋滋......”
录音机又发出如同开头一样的噪音。
“一天，上帝对亚伯拉罕说......”
轻柔的女声忽然断了，随即而来的是一阵脚步声，拖拖沓沓的，像是鞋子在地上摩擦，之后是玻璃瓶摔在地上的声音，‘啪’的一声，铁链发出细微的颤抖。
那个轻柔的女声，不复之前的淡然，用颤抖的嗓音虔诚又小声的说：“求羔羊宝血遮盖涂抹在我的身上，并且在我的西周围起属灵的荆棘篱笆，差派天使护卫保护我......”
“啊啊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
铁链颤抖的更加厉害，女生也抖的连个字都说不清楚。
“哧…”像是什么东西戳破的声音，最后化为了一道气音，最后的尾声，又陡然拔高，“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录音在这里戛然而止，陆风和关北等待了一会，录音机仍旧没有动静。
录音机打开，里面的磁带己经转空，旁边的玫瑰花的枝干上绑着一张纸，把纸摊开，抚平，上面是一个打印出来的十字架，繁复的玫瑰花藤爬满了整个十字架。
“装神弄鬼。”陆风皱着眉，不屑的说，他嫌弃的把那张纸塞进随身带着的证物袋里，连同那盘录音带，和那朵玫瑰花。
他毫无怜惜的把花塞进去，花瓣落到地上，像一张被涂满了红的纸一样，轻飘飘的，晃晃荡荡就那样贴在了凹凸不平的地上。
其中有一朵花瓣落在泥泞的脚印前端，就在这间房子另一扇门前，脚印也在这里停止，生锈了的门把手被拧动，门被拉开的一瞬间，屋外的潮湿空气你推我赶的涌进鼻腔。
那是一个池塘，一个荒草丛生的池塘，泥泞的小路从枯草中间挤过，往前是一小节木质的平台，破旧不堪，腐朽的木桩落在死去的池塘里。
脚印就在这里断了。
木桩上放着一个透明的鱼缸，鱼缸里面装着水，水里泛着红。
陆风往前走，探着身子去看，里面没有鱼，底部贴着一张红色的纸，纸上是一个黑色的天平，那个天平严重的歪斜，重的那一端上面放着一个小熊玩偶，那个玩偶和第一个案子里，周毅成抱着的玩偶一模一样。
轻的那一端放着一个星星手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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