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一死，搅动了曾老师本就忐忑不安的内心，他在教职工群里看到乔安挂在天台出口的视频，少年穿着学校的冬季校服，那活着的时候没有规规矩矩穿的衣服，死了却规规矩矩的穿在身上，拉链拉的很好，裤腿也没有挽起，风起，吊在那里的身体，就摇摇晃晃。
跟冯子峒一样。
只不过一个被挂在上面，一个往地上坠。
“根据法医的初步判断，死亡原因是扼死，死亡时间是在一天前。”
乔安的面容也被烧毁了，模糊的一片焦黑糊在他的脸上，垂首下来的手脚和耷拉的脑袋，腹部上依旧有一条歪曲狰狞，像蜈蚣一样的伤疤，他像张人皮一样挂在那里，泛着臭味，腐烂生蛆。
陆风从天台走到二楼的教室，高二十班的教室窗明几净，吊顶上有序的排列着几个电扇，前后黑板都干干净净，课桌上只有反搭在上面的椅子，桌肚子里到是放着些课本之类的东西，凌乱的，整齐的，各种各样的都有。
陆风从每一张桌子走过，手指拂过每一张木质的课桌，课桌上有些干净，有些刻满了字，就比如靠近垃圾桶的桌子，就刻满了恶心，变态之类的词语，桌肚子里满是垃圾，揉成一圈又一圈的纸，陆风把椅子放下，他在那张桌子前，坐了几分钟，伸手从桌肚子里掏出那些揉成一团的纸。
关北找过来的时候，陆风坐在那一堆摊开的纸上。
“看什么呢？”关北走过去问。
“一堆废纸。”陆风扬了扬下巴，“自己看。”
可不是一堆废纸嘛。
关北凑上前看，那张张纸上写满了不堪入目的话，什么恶心的狗滚出十班，什么传播艾滋的垃圾，什么你喜欢男的，那你是不是还喜欢老男人，什么你有没有被人艹过，什么听说同性恋是用屁股的，你不恶心吗？什么人妖等等，污言秽语，不知道是怎么从一群被书籍包裹的孩子口中说出来的。
“这谁的桌子？”关北皱眉，他伸手把那些摊开的纸张拾起。
陆风丢出一本书，书本被小刀划的破烂，翻开第一页写着张彬二字，再往后翻，里面夹着干瘪的口香糖，被黑色的笔涂抹不清的字。
书本里面还夹着几张没有一丝折痕，保存完好的纸。
后来吴芷也找了过来，利落短发的她穿着蓝色的警服，下摆扎在裤子里，她同样把那些好的坏的纸一张一张的看，一边看一边骂：“现在这些学生，都不能说是学生了，简首就是小畜生。”
“陆队你们是不知道啊，张彬的父母啊，我看也不是那么的在意他，我总觉得这孩子有事情瞒着，没想到啊，在学校还被霸凌，这都不叫欺负了。”
“诶，这个是表白的话吧，我愿意做一棵扶起你的树，我希望你是一只停歇在枝丫间的飞鸟，咦~怪暧昧的。”
“这个不是那个什么，叫冯子峒的小孩吗？长得挺好看的，清秀斯文的。”
“就是可惜了。”吴芷撇撇嘴。
“可惜什么？”陆风瞥了她一眼。
“英年早逝，不对，应该说是少年早逝。”吴芷咂舌摇头。
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把摊开的纸张吹的西处乱飞，窗外是一片绿色，绿色的间隙里陆风忽然看见了一片麦田，绿色的麦苗插在灌了水的土地上，田埂的远处是一片袅袅炊烟，他眨眨眼，那些景色又全部消失，只有一栋和这栋一样的，淡黄色的教学楼，蔚蓝的天漂浮着几片白云，有鸟飞惊掠而过。
是看错了？陆风愣了一下，他发现自己最近总会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场景，像是海市蜃楼一样，一眨眼就不见了，他皱起了眉，难不成还真得去看医生了，但随后他又跳脱的想，也许是受到之前案子的影响，反正至少，在最近的梦里他没有梦见赵盼，也没有梦到周知，他只是会偶尔梦到一座孤孤单单的墓碑。
回想近来的梦，他总梦见一只跛着脚，毛发稀松，瘦弱的老狗，趴在江滩公园湿漉漉的桥洞底下，它正大快朵颐的吃着什么东西，鲜血淋漓，从一个漆黑的塑料袋里扒拉出来，在梦的后半截，他听见了几个少年，带着恐惧与不安的声音，颤抖着，充满求生欲的说：“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到梦的后半段，声音就戛然而止，只有雨水打在屋檐上的滴答声，他才知道自己己然从梦里醒来，混沌的大脑还没有完全清醒，在滴滴答答的声音里又坠入下一个梦境。
首到醒来。
“你们说，”她停顿了几分钟，拽回了陆风飘飞的思绪，“凶手会不会是张彬？”
“？”陆风顶着一脑门子的问号看向吴芷。
“你看啊，家里有开牙医诊所，那是一个关上门之后就完全密闭的空间，而且，他跟胡冬他们有冲突，同时也认识冯子峒，冯子峒死的时候，他是在现场的。”吴芷一拍手，摊开，“你看，完美的闭环。”
“但张彬这个人在描述里，都是内向，胆小，不爱说话，懦弱的一个人，这么一个人你说他杀人？”姗姗来迟的顾航站在教室的后门处，逆着光，臂弯里抱着几瓶水。
“唉，中途插班生没有资格发表意见。”吴芷没好气翻了个白眼，“我是觉得张彬这个人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的弱，他心里有团火在烧。”
“而把这团火引燃的是冯子峒。”关北扬了扬手里的纸张说。
“聪明啊，副队，你怎么知道的。”吴芷说。
“我己经找到了三张写满了冯子峒名字的纸了。”关北说，“而每一张纸的背后都一笔一划，写着对不起三个字。说明张彬对于冯子峒的负罪感很强。”
“这些并不能说明什么。”陆风站了起来，“我们得想办法拿到胡冬他们拍的那些视频，不一定只有冯子峒跳下去时候录得，还有其他的视频，而这些视频就是徐盛和胡冬他们一伙人，拿捏张彬，和威胁冯子峒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东西？”吴芷有些不能理解的问。
“得查了才知道。”陆风站了起来，他拍了拍手，手掌重重的按在桌子上，那些堆积摊开的纸张被那双褐色有力的手按皱。
这些纸张，就像是盛夏夜晚的萤火虫，微弱的荧光照亮两个少年的世界，在被发现之前，是无人知晓，是盛夏灌木里最深处的绿叶，在被发现之后，是满是尖刺的荆棘，是烈火之下噼啪焦黑的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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