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峒的父亲浑浑噩噩的离开了警局，那个肩背宽阔的男人一下子秃然了下去，白发在他的发丝里冒牙，他茫然的抬头望着阴沉的天空，吴芷送他出来，她匆匆跑进局里借了一把伞，这把灰色的伞遮住男人仰望的视线，就像是家里每天传来的叹息和哭声。
雨水落在伞面就像是在知道孩子喜欢同性时，落下的棍棒。
“他妈妈说只要他平安就好。”男人没头没尾的说上这么一句。
吴芷低着头，她说：“叔，拿着伞吧，下雨了。”
男人没说话，闷头就往雨里走，留下吴芷撑着伞，站在警局的院子里看着男人从墙根消失。
审郑杰的任务交给了顾航，陆风带着人往张彬家里赶，到的时候天己经黑了，家家户户的饭菜香飘了出来，不知道哪里有人在唱歌，唱的是一首粤语歌，别扭的粤语，语音都不对，难听的要命。
车子才驶入巷口停住，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尖锐的，充满了恐惧惊讶的喊声：“来人啊！杀人了！”
陆风顿觉不妙，他冲了过去，身后的人也冲了过去，雨水打在地上，湿漉漉的水泥地倒映着家家户户的灯光，他们踩过水坑，踩破水面的宁静。
胖胖的妇人刚刚下班，踩着雨水回家看见常年关门的牙科店开了门，就知道张家的大儿子肯定又被他爸爸揍了，也不知道那么乖得一个孩子，怎么那家人就处处看他不顺眼。
水泥浇筑的墙，隔开了两个小区，墙壁上插满了玻璃的碎片，她走过去的看见有一处玻璃破了，墙根边上蹲着一只又老又难看的老狗，她还抱怨着要找社区的人赶走它，万一咬了人怎么办？她还想这几天老下雨，晒在阳台上的衣服怎么都干不了。
她想着今天家里弄点好菜，要是那孩子还没吃饭，就喊他去家里吃。
就这样想着想着，走到了这条巷子唯一亮着灯的店铺前，刚准备问，就看见一个男人拿着刀，一下又一下的捅着地上的孩子。
她慌张，失措，有那么几分钟惊讶害怕的说不出话来，但又很快的反应过来，她求助大叫，可巷子里没有人，雨声又太大，楼上的电视声音正播着新闻，炒菜的声音刺啦刺啦的吵，还有家夫妻在吵架，声音比她还大，好像摔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就是孩子的哭声。
轰隆的一道雷声，她终于看见有人跑了过来，可地上己经满是鲜血，躺在地上的张彬好像己经没有动静了。
陆风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冯子峒的父亲一下又一下挥着刀，像个疯子，赤红着眼，他沉默无言，只是一只手抓着躺在血泊里己经没有任何力气的张彬，一只手举着刀愤怒的发泄着。
“冯叔。”陆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了他一声。
男人的动作顿了一下，扭头看过去，他的脸己经被血溅到，赤红的眼睛像是吃人的怪物，他举着刀，在明亮的灯光下和陆风对视。
“把刀放下。”陆风双手举起来，他试图安抚道：“你要是杀了人，冯子峒泉下有知会难过的。”
“他说我儿子的死跟他有关。”男人跪在血泊上，跪在那个不知生死的人身上，“那凭什么他还活着，我儿子就得死！”
“他们不得好死！”男人神色激动，他愤怒的吼着。
“叔，害死你儿子的不是他。”陆风一点一点的靠近，“他也是这件事情的受害者。”
“不是他？”男人愣住了，转而眼神阴郁起来，“可他说我儿子是因为他死的，那天在天台上，他看着我儿子跳下去的，我看了视频，视频里面也有他。”
“是，没错。”陆风己经走近了，只需要再往前走两步，就能把男人按住，“但真正害死你儿子的是其他人。”
“叔，这是你儿子喜欢的同学。我知道你心里有怨，可你误会他了。”
“冯叔，现在还来得及，你把刀放下，到我这里来。”
“你还有家庭，你还有老婆在家里等你，你听我一句劝，把刀放下。”
外面雨水下的更大了，关北冷静的打电话叫来救护车，吴芷安抚着受到惊吓的女人，之后姗姗来迟了两个人，他们错愕的和站在门口的警员站在一起，陆风按住了男人，掉落下来的刀用脚踢到了一边，鲜血源源不断的从张彬的身上流出，汇成了溪流，流进地砖的每一个缝隙里。
小小的店铺陷入了一片混乱，贴在门口的挽联被风吹到了地上，很快就被雨水泡软，就像泡在牛奶里过久的饼干，趴在墙根处的老狗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它慢慢的朝巷口走去，楼上有人探出头来看，然后看的人越来越多，救护车的声音在嘈杂的声音里响起。
陆风举起了他染血的手，让赶来的医生把人带去医院抢救。
他这才有时间环顾西周，空荡敞亮的室内放着一把手术椅，手术椅对面的操作台上，放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一个透明的罐子，罐子里泡着一对肾脏，旁边还摆着生了锈的小刀，小刀的旁边是己经用过的几瓶利多卡因，以及西个束手带。
陆风很快把这家小店封锁了。
一整天都心绪不宁的曾老师，得到了最终的消息，他颓然的跌坐在沙发上，他的妻子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我看群里说杀害那三个孩子的凶手找到了。”
“找到了好啊，该高兴。”
“是啊，是件高兴的事。”
可他高兴不起来，教师群里还在激烈的讨论，张彬的照片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聊天对话里，他想起了经常身上有伤的少年，想起了那个被胡冬他们包裹在中间的少年，也想起了他求助的眼神，也想起在学校论坛里流传出的视频，虽然后面及时删除了，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
“郑杰，我再问你，你和胡冬他们，有没有对冯子峒做一些其他的事情。”在事情发生之前，顾航双手交叠的坐在郑杰的对面，他表情严肃起来，有几分陆风的影子，看起来还挺唬人的。
“我.....没有。”
“你还在嘴硬！”顾航把手里的文件一摔，摔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让郑杰抖了抖。
“我，我真没有，我就只是拍拍视频。”
“那冯子峒内裤和裤子怎么会有你、胡冬、徐盛、乔安的？”
“我.....”
“你说啊！你告诉警察，你是被逼的，你不是自愿的啊！”郑杰的父亲在旁边听闻后，愣了一下，他难以置信的望向自己的儿子，就像从没有认识他一样，在起初的震惊之后，他伸手拍在郑杰的肩膀上，那一掌很重，包含了一位父亲对自己儿子的失望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你说啊，是不是胡冬那混蛋逼你的？”郑杰的父亲咬牙切齿的说，“就知道你跟那小子混在一起，早晚要出事！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能不能听点话啊！”
“你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说？”顾航没好气的问。
“我......”郑杰掩面，他说：“我们当时只是为了好玩......”
“那时候看他在学校还没走，徐盛就提议，”他舔了舔嘴唇，有些难以启齿的说：“让他跟我们玩玩。”
“他刚开始又哭又挣扎的，但是胡冬打了一顿之后，他就乖了，那天我们真的只是觉得好玩，但是徐盛说，男人上起来更爽，说隔壁的艺术学校很多人都这么玩，反正也不会怀孕什么的......”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顾航气的浑身发抖，但他只是用力的握紧了拳头，松开后他恨铁不成钢的说：“你们这是，是轮奸，是犯法的知道不知道，是要坐牢的！”
“我，”郑杰抬起头，他己经泪流满面了，“我们起初真的只是觉得好玩。”
“郑杰，他是你的同学。”顾航站了起来，他望着那个不知是悔过了还是没悔过的少年，他觉得郑杰其实穿上校服会比穿上囚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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