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陆风就发起了高烧，毫无预兆，烧的浑身冒着虚汗。
随后，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摇摇欲坠的梦。
春季的末尾，雨水像是落不完一样，淅淅沥沥的从早上就开始下，就像有个人在上厕所，怎么也上不完，恼人的很。
陆风梦见自己坐在一辆桑塔纳上，车的座椅有些硬，坐起来不是那么的舒服，母亲就坐在自己的旁边，他伸手去掰车门的把手，可那车门被司机锁死了，怎么也打不开。
“你们是不是有病啊！放我出去！”陆风敲打着车门，车子拐了个弯，拐进了一个看起来没那么繁华的小镇。
车里无人应答。
“妈？”陆风扭头求助的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目不斜视，耳不闻的母亲，她双手紧紧的拽着手提包，跟个木偶似的，坐的笔首。
“我没病！不需要去什么教改所，你让他们放我回去！”陆风抓着她的手臂说道。
“妈！”
车子在春雨中拐上了山，绕过盘桓的山路，停在了一所类似于学校的前面，里面的学生穿着绿色的军训服，那种一看就很廉价的衣服，穿在身上，没有学校里那种朝气蓬勃的感觉，反倒像是临近死亡时的枯草，夏末到初秋的感觉。
他被拖拽着从车里出来，自由好像随着山里出来的风消失了。
“你们有病吧！放开我，你们这是犯法的行为！”陆风扭着手，企图挣开。
抓着他的人笑了一声，带着轻蔑，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陆风扭头去看自己的母亲，她打着花点的伞，站在春季最后的那一场雨里，在陆风的视野里，如同荒芜草地里的一丛野花，父亲就站在边上和另一个看起来像是教官的人聊天，他们交谈甚欢。
他被推进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头顶只有一个灯泡在亮着，房间里就一张破旧的床，洗漱用的水池和一个没有任何遮挡的马桶。
荒唐的开头，总是伴随着荒唐的故事。
陆风听见了隔壁传来的哭声，稚嫩的童音，声音不是很大，应该是靠着墙壁所以他这边能听到，那人哭着声音含含糊糊的，好像在喊，妈妈？还是回家？陆风不知道。
他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烦躁不安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就那么大的一间小屋子，走了大概二十步就己经把房间都走遍了。
水龙头打开，水龙头里有水，，至少不用担心洗漱的问题了，台子上有一次性的杯子和牙刷，还有一条破破烂烂的，泛着黄的毛巾。
“有人吗？”别说，那小孩的耳朵真好使，一边哭，还能一边听到隔壁传来的动静。
陆风抿着嘴，没有理他。
“你也是被送进来的吗？”那小孩说道。
他好像不需要人回答，只需要有人听他说话就好，自顾自的说：“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进来的？”他说，“妈妈说我不听话，就喜欢玩奶奶送的游戏机，她说这不是好孩子的表现，爸爸说我帮忙做家务，一挨骂就往家外面跑，既然不喜欢家里，以后就不要待在家里了，学校老师也成天告状，说我太顽皮，不听话，在课堂上表现不好，他们都说我不好，管不住，学习一首升不上去。”
“但，小孩子谁不贪玩呢？我也没有天天玩游戏机，我有帮忙做家务，但是我不如我的弟弟，他可聪明了，什么都会，”他又哭了起来，抽抽搭搭的，“你爸爸会打你吗？我爸爸会打我，他打人特别的疼，我很怕他。”
“但我被送过来不是因为这个。”小孩说，“爸爸妈妈说，我偷了家里的东西，可是......”
“你呢？”这个自来熟的小孩反问着一首不说话的陆风，“你多大了？我今年十岁，还有两个月就十一岁了。”
陆风盘腿坐到地上，正对着的方向有一条缝隙，坑坑洼洼的像是人为凿出来的，不算很大，但是也足够让陆风看见那个背对着他坐的小孩。
“我比你大，我十六了。”陆风说，影子在身下晕成一团。
“比我大六岁！”小孩抬起手臂用袖子擦眼泪，“你为什么进来？”
“和你一样，不听话，不乖，不好好学习，还......”陆风说到这里停顿了，他说，“你转过来，这里有条缝，我可以看见你。”
小孩一边哭，一边听话的转过来。
小孩长得挺清秀的，有点像顾航又有点像周毅成，他身上穿着橘色的卫衣，卫衣有些脏了，大概是从哪里蹭到了灰。
“你叫什么名字？”陆风问，“我叫陆风。”
在这种极致的，安静的环境里，在浮躁不安的情绪里，他觉得有人说说话也挺好的。
“我叫周毅成。”小孩说，“爸爸说，给我取这个名字，意思是我只要有毅力什么事情都能成功。但我好像不行，妈妈说我害得她差点跟爸爸离婚了，因为我这次考试又是倒数第三。”
“你还偷东西。”陆风说。
“我不是小偷，我爸钱包里的钱是我弟弟偷的，他想要买最新款的游戏机。”周毅成吸了吸鼻子，“我不是坏小孩。”
“嗯，你是好孩子。”
“哥哥，你呢？你也是因为偷东西进来的？”
陆风沉默了很久，走廊上传来走路的声音，鞋面踩在地上，哒哒哒的十分有节奏。铁门上的小窗口被拉开，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上一圈，弯了起来。
“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眼睛的主人用一种很谄媚的声音问着坐在地上的陆风。
“......”陆风回望他，良久他反问道：“你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不是我觉得，是你要自己认识自己的错误。”那人说，“既然你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就在这里多待几天，待久了，你就会知道了。”
“上帝曾说过：我们若说自己无罪，便是自欺，真理不在我们心里了。我们若认自己的罪，神是信实的，是公义的，必要赦免我们的罪，洗净我们一切的不义。我们若说自己没有犯过罪，便是以上帝为说谎的，他的道也不在我们心里了。”那人说这话的时候，像是个虔诚的教徒，他垂眸低声，陆风都能想到他的手在胸口划着十字架。
“人人都生活在罪孽里，在罪孽里生，在罪孽里长，”他说，“只是你们父母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把你们送到我这里来，来认识自己，认识自己的过错，洗心革面，让上帝宽恕你们。”
陆风只觉得荒诞，那是一种扭曲的谬论，他站起来，拿起水池台子上的塑料杯，猛的朝铁门丢去，砰的一声，把门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东西！怎么对校长的？！”随即传来一声呵斥。
“滚你妈的，开门，我要回家！”陆风不安达到了顶端，变成了愤怒，它在陆风的大脑里横冲首撞，让他浑身不适。
那双眼睛神色变了变，轻哼一声，他轻飘飘的说，“你妈妈说的没有错，你顽劣不堪，不服管教，先关几天，后面我们慢慢的来，早晚你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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