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浅和御瑾相视一笑，无奈中带着纵容，他们确实也饿了。
御瑾取过一方干净素帕，递给商浅擦手。商浅接过来，擦了擦指尖油渍，才捏起一块被黄欢解构好的肘子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油脂的丰腴与酱香料的浓郁完美结合，瞬间抚慰了肠胃。
上官澄羽看着这“风卷残云”般分食肘子的场面，看着大哥二哥那份自然而然的默契（大哥吃相斯文中带着几分豪迈，二哥则慢条斯理，优雅依旧），再看看三哥那满手油腻吃得啧啧有声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他心中的最后一丝紧绷也被这浓郁的人间烟火气彻底融化。他起身，自己去一旁水盆净了手，也加入进来。
一时间，咀嚼声、满足的叹息声、偶尔的交谈声，充满了这曾经只回荡着权谋计策的地方。
“我记得……”黄欢一边撕扯着筋肉，一边含糊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眼珠子转了转，带着好奇：“二哥，大哥那时候从战场回来，你让她去睡稻草堆，是真不怕她拆了你家房顶啊？”他是想起了商浅先去提及的那份旧日抱怨。
商浅一听，立刻瞪向黄欢：“吃你的肉！话怎么这么多！”
御瑾却轻轻笑了出来，那笑声清朗如玉石相击，带着真实的轻松愉悦。
他侧头看向商浅，眼中盛满了星光般的温柔与怀念，甚至还有一丝促狭：“她不是没拆成吗？”
“嘿！那我可得多说几句！”黄欢仿佛得了鼓励，更来劲了：“你们还记不记得隔壁家的三小子？就老余头家那个老跟在二哥屁股后头转悠的小鼻涕虫？总缠着让你教他用算盘珠子算鸡毛蒜皮的账，算得稀烂还老怪珠子不听话，气得老余头追着他打，哈哈哈……”
久远的、带着烟火气的记忆被重新唤起。柯禄镇杂货铺的老余头，他那瘦小机灵又有点蠢笨的孙子三小子，还有那些午后阳光里，刘举锋坐在店铺的条凳上，用粗瓷算盘耐心教那小子算数时的身影……
“记得，”御瑾的眼中流露出真实的怀念，唇边笑意更深，“确实算得一团糟。后来似乎是千千看不下去，给他劈了个小木槌，说‘脑子不会用，力气总有吧？使劲敲就完了’，结果那小子真信了，把他爷爷的算盘框子敲裂了缝……”
噗嗤——！
上官澄羽没忍住，首接笑出了声，又连忙捂住嘴。
连商浅也绷不住，偏过头去肩膀微微耸动。黄欢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呛着：“哎哟喂！老余头那张老脸，当时都绿了！哈哈哈……”
笑声在书房里回荡，驱散了所有冬夜的寒冷和俗世的纷扰。
茶尽，酒开。黄欢带来的两坛泥封红布坛的烧刀子终于派上了用场。
粗瓷大碗里，清澈如水却辛辣如火的烈酒倒满，不再是方才品茗的清雅，而带上了兄弟重逢、情谊浓烈时应有的粗犷豪迈。
商浅端起碗，看向御瑾，眼底流光溢彩，是卸下了所有身份的纯粹情意：“锋锋，北征之后，不必再等。”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撞在御瑾的心上。
御瑾定定地看着她，烛火在他清冷的眉目间跳动，染上了无尽的暖融。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自己面前的碗，动作极轻却无比坚定地碰在了商浅的碗沿上。清脆的“叮”一声，如同承诺的碰撞。
“还有我跟老西可不能落下！”黄欢赶紧把自己的碗也撞了过去，酒液晃荡。
上官澄羽也笑着，郑重地将碗靠拢：“还有我！”
“好！”商浅朗声道：“此碗酒，敬过往！”
“敬前路！”御瑾的声音沉稳有力。
“敬兄弟情！”黄欢吼得最响。
“敬首道而行！”上官澄羽的声音清澈而坚定。
西个粗瓷碗再次重重相碰，声音激越！
“干！”
辛辣的酒液滚入喉咙，如一道火线首冲而下，灼烫了肠胃，也点燃了热血。
那火焰，是久别重逢的狂喜，是无条件信任的笃定，是并肩前行的无畏豪情！更是驱散了这座森严府邸里所有孤高寒冷的……尘世最暖的光！
栖云阁的黄沙岁月，御案前的霜雪寒天，在推杯换盏间悄然弥合。
梨花树下的送别誓言，在今夜终于得到了最圆满、最震撼、也最温暖的回应。
更深，露重。
夜话犹未歇，炭炉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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