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不远处，就是一家咖啡馆。
赵叶迅速的办好了借阅手续，拿着书离开了图书馆，转而进了旁边的那一家咖啡馆。
选了一个靠近落地窗的位置，两人面对面坐下来。
外面的阳光蔓延，照在桌上，沙发上，赵叶身上，江时衍身上。
过往的行人匆匆忙忙，车辆络绎不绝，鸣笛声和嘈杂声低小的传进来，添加了几分生活气息，这时，咖啡馆里温馨的布置，令人感到无比的舒适和惬意。
服务员拿来了菜单，放在两人的桌子中间，脸上挂着招牌的微笑，静等在旁边。
江时衍伸出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将点单推到赵叶那一侧，阳光照耀的他的眼里水光泛滥：“你先点。”
“好。”赵叶应下，没怎么仔细看，随意点了一杯看起来不错的苏打气泡水，要了无糖。
服务员拿起笔记下，问道：“还需要什么其他的吗？”
赵叶把点单推到江时衍面前，声音软糯：“我点好了。”
江时衍似乎经常来这里喝咖啡，几乎看也没看，立刻说道：“焦糖拿铁，正常糖。”
“好的。”服务员动笔，龙飞凤舞写下几个字，“请您稍等片刻。”
语毕，服务员快速离开，走到工作的前台。
等待饮品的功夫，赵叶有些不知所措，单手撑着脸颊，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来缓解自已的不自在和尴尬。
江时衍看着小姑娘的一举一动，目光温和。
现在的赵叶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以前的她，热情洋溢、古灵精怪，甚至有些调皮，现在的她，变得有些安静、温暾、沉寂。
赵叶的发丝被别到了耳后，露出的脖颈和耳朵线条流畅，白里透红，如玉脂般。
江时衍主动开口打破僵局，语调自然：“现在学的什么专业啊？”
“地理科学。”赵叶的喉咙无来由的干涩，第一次觉得这个专业的名字这么难说出口，像是害怕露出什么马脚。
江时衍的眼睛里荡出笑意：“坚持下来了啊，挺好的。”
赵叶垂下眸，掩去自已的一份失落感，抿着唇没有说话。
接着就是很长的一段沉默。
沉默被打断是服务员端来了饮品，笑着道过“慢用”之后就离开了。
赵叶的手不自然的捧着杯壁，指甲不住的划着，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语言。
江时衍用搅拌勺轻轻的搅拌着杯子里的拿铁，喉结滚了滚，开口：“现在大三了吧？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考编制，然后当一名地理老师。”赵叶惜字如金一般，挑了最简洁的句式，回答着最简洁的话，垂着眼帘。
江时衍点头，发丝蓬松的跃动，骨节分明的手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嗓音低哑温柔：“留个联系方式？我家就在附近，以后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帮忙。”
赵叶喉间哽了一下，曾经的“账号已注销”那个消息提示似乎再度映在眼前。
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半晌，赵叶轻点了点头，眼眸里散漫着波光粼粼：“好，我扫你的二维码可以吗？”
江时衍没有多说话，长指飞快的动作，调出微信二维码，将手机屏幕转过来对着赵叶。
赵叶将手机靠近了一些，“滴”的一声提示音，系统自动提示已经扫描完毕，几秒钟之后，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一个账号信息主页。
名称是简单的一个字“江”，头像是一位戴着白色棒球帽，站在星空下的少年背影，赵叶大概浏览一下之后，点击了添加到通讯录。
江时衍的手机也接收到了好友验证信息。
他点开，扫了一眼昵称，依旧是”找叶子“，没有多问，立刻点了通过。
赵叶的消息主页立刻弹出了江时衍的对话框，外加一条自动提示。
“我已经通过你的好友申请，一起来聊天吧。”
赵叶随手给江时衍备注了“江老师”这个名称，以免之后他改名字认不出来。
对比五年前，看似只是少了两个字母，实际上却少了千山万水。
沉默又无声的蔓延开，赵叶低头小口的吸着杯子里的饮料，像一只偷吃胡萝卜的兔子。
这间咖啡馆名叫“有间猫屋”，里面养了很多只不同种类的猫咪，这会儿，一直体型小巧的橘猫跳上了桌子，悠闲地在赵叶手边迈着步子。
赵叶抬手，轻轻的抚摸着小猫的头，小猫也十分享受的眯起眼睛，伸出舌头舔着赵叶的指腹，力道柔软微小。
江时衍似乎想起了什么，淡淡开口问道：“赤道，它还好吗？”
赵叶抚摸小猫的动作僵了一下，如同触发了什么开关，显而易见的悲伤涌入她的眼底。
封锁的回忆再一次倒转，赵叶立刻感觉自已的鼻尖酸酸的，眼睛温热：“它，很不好。”
江时衍没有出声，他能感觉到，赤道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小姑娘的情绪反应才会这么大，掩藏都掩藏不住。
“我没有照顾好它，它趁我不在家跑了出去。”赵叶的声音越来越低，嘴唇微微颤抖着，极力克制自已的情绪，“三天之后，我才找到它的尸体。”
刘海垂下，遮挡了赵叶的眼睛。
此刻，她的态度恨不得跌落到尘埃里。
“不怪你，它只是找到了生命中最后归属自已的地方。”
江时衍安慰着，低沉的声音稀释在空气里，中和了赵叶的悲伤。
赵叶吸了吸鼻子，把自已的眼泪憋回去，重新尘封着那些悲伤，故作平静：“江老师，那你呢，还好吗？”
“挺好的。”江时衍毫不回避赵叶的眼睛，面容软化了一般柔和，眸子里的水光无比荡漾，“日子很平稳。”
自始至终，江时衍没有提现在他在做什么工作，还是不是当老师。
赵叶也没有问。
关于当年，他们也都不约而同的只字未提，像是守护在二人心底里的秘密。
没有声波起伏，空气波澜不惊，暗潮涌动。
话题差不多结束，江时衍和赵叶来到收款处。
江时衍点开自已的付款码，连同着赵叶的那杯饮料一起付了。
服务员笑意盈盈：“欢迎下次光临！”
出了咖啡馆，赵叶缓慢的开口，小心翼翼的晃了晃手机：“江老师，那个…...你刚刚把我那份也付了，我转给你吧。”
“不用了。”江时衍摇头，坚定的表情似乎很明确自已的立场，“我请你。”
看着眼前为难的小姑娘，江时微微勾唇，划出好看的弧度，心说着：
说好的，以后我请你。
虽然有点迟了。
-
4月23日，周四。
下午2点，赵叶正在上课。
今天她只有两节课，上午一节下午一节，空闲时间比较多。
下课后，赵叶没有回宿舍，而是选择去图书馆自习一会儿，到了晚饭点再回宿舍随便点份外卖。
赵叶的手机在上课之前调成了静音，去图书馆自习也没有取消静音模式，直到赵叶拿着辅导资料和打印的材料回到宿舍，才取消了静音。
微信右上角的数字3吸引了赵叶的注意，她点开，看看是谁给她发了消息。
发消息的人在最近聊天的第一个，赵叶刷新了一番，看见了“江老师”这排聊天框弹了出来。
之前加过好友之后，双方都没有主动发消息，赵叶点开对话框，一共是三条新消息。
江老师：赵叶，学校这两天的事情多吗？
江老师：后天是我生日，我预定了餐厅聚会，你要一起吗？
江老师：4月25号晚6点。
赵叶上下翻动着聊天页面，有些纠结，点开输入框，试探性的打下一行字。
找叶子：在哪个餐厅呀？
距离江时给她发信息已经隔了好几个小时了，赵叶以为他也要过些时间才能看见，轻松的放下了手机，拍了拍脸，有些疲惫。
出乎意料，江时衍回复的很快。
他直接发了一个餐厅的定位，就在栗清师范大学不远处，打个出租5分钟就可以到了。
江老师：没有多少人，只有一些我的同事。
赵叶舔了一下唇，心里“砰”的一声炸开了花，说不出口的滋味，最终还是选择答应。
找叶子：【OK】我会准时到的。
江老师：那天要我去接你吗？
赵叶心跳突突的，手指扣着屏幕，下意识就回复了拒绝的话。
找叶子：不用啦，我可以打个出租。
江时衍也没勉强，秒回了一条信息。
江老师：好吧，回见。【Bye】
赵叶随手发送了一个自已保存的表情包，关闭了手机。
宿舍里只有赵叶一个人，她转身去了阳台，空空的看着天。
外面的天空有些阴沉，几朵灰调的云压抑着本来应该湛蓝的天空。
心底好像有什么在破土而出。
死而复生般的。
-
江时衍生日当天。
赵叶画了一层淡淡的素颜妆，涂了个粉色的唇釉，清新自然，透露着可爱柔软。
赵叶翻着自已的衣柜，挑了半天也不知道该穿什么，索性找了一条淡蓝色格子的JK裙套装，白色的学院风衬衫和同色系的领结搭配着刚好及膝的裙子，有几分让人移不开眼的好看。
赵叶顺手给自已扎了一个丸子头，几缕碎头发蓬松的笼在脖颈旁边，俏皮灵动，穿了双英伦风的小皮鞋，随便拿了一个皮质的小拎包就出了门。
赵叶的腿很细很直，匀称白皙，穿短裙再合适不过了，她快步出了校门，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目的地。
下车后，赵叶推门进入餐厅，左顾右盼，里面有很多个包间。
赵叶不可能挨个寻找，只好来到前台：“您好，请问一下这里有一个姓江的先生订了包间吗？”
前台小姐飞快的翻动着一本登记册：“有的，在二楼203包间。”
“谢谢。”赵叶有礼貌的道了谢，乘电梯去了二楼。
到达二楼，电梯发出“叮”的声响，电梯门缓缓打开，赵叶走了出去，顺着走廊的方向，找到了203包间，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
门被打开时，里面已经坐着不少人，热热闹闹的围在一起聊天。
包间不大，只有一个大桌子，应该只有十几个人来吃饭，看样子都是和江时衍一起工作的同事，正端着各自的酒杯说说笑笑。
赵叶怯生生的走进去，人群闻声也纷纷侧过了头，无数双眼睛落在赵叶身上。
赵叶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介绍自已，然后自然地入座。
江时衍看见小姑娘，立刻快步走到她旁边，缓解没有人认识她的尴尬。
看见江时衍朝她走过来，赵叶有些莫名的紧张，像是被老师抓包上课开小差一般，又有些安稳的释然，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
“介绍一下，这是我以前的学生，刚好也有空，就一起过来了。”江时衍站在赵叶的身侧，声音平静，向自已的同事们介绍着赵叶。
“啊，是你的学生啊。”
“那就别客气，别拿自已当外人。”
“对啊对啊，算我们的半个妹妹。”
“得了吧，人家得叫你叔叔。”
“哈哈哈！”
“……”
赵叶怯生生的和大家点头示意友好，走到空的位置边，找了个角落的椅子抽开坐下，将自已的包挂在椅背上，手机放在了桌边。
人都到齐之后，就是送礼物的环节。
赵叶坐在位置上，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旁边的人纷纷拿出自已的礼物，她也打开包，不慌不忙的将一个精致的包装盒拿了出来，递给江时，眼角挂着微笑：“江老师，祝你生日快乐。”
“是什么呀？能看看吗？”出言的是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名叫方思未。
赵叶有点窘迫，四下张望，发现几乎所有人都盯着她的脸等待着回答，她愣了一下，只好讪讪答道：“这…...我说了不算……”
闻言，大家都明白什么意思，偏头望向江时衍，等待着他的下文。
“礼物我就都不拆了，谢谢大家的好意。”江时衍的意思很明确，带着笑意望向大家。
晚宴开始之后，大家都花天酒地、东南西北乱聊一通，几乎都是生活上和公司里的事情。
赵叶融不进去，也不太在意，只好在旁边小口小口吃着饭，吃得差不多了就默默的坐着，低头看着自已的脚尖。
正当大家聊的酣畅淋漓，一个男同事端着酒杯走到了赵叶旁边，索性坐在了赵叶身边一个空的位置上。
赵叶正垂着头，视野里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出现。
直到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她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抬了头。
那位男同事笑得意味不明，眼睛不时的上下瞟着赵叶，朝着她的酒杯努了努嘴：“小姑娘，出来吃饭喝果汁，那就没有意思了是不是？”
“啊？”赵叶感到不对劲，身子立刻向后移，脸上维持着不失礼貌的微笑，“可是我不喝酒……”
眼前的男人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晃着酒杯：“总得要有第一次，来嘛，以前教过你的你的老师过生日，你作为学生不喝一点算什么回事呢？对不对？”
赵叶摆摆手，拒绝的意思已经不能再明显：“算了算了，我真的不喝……”
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劝说着赵叶喝酒，赵叶正推脱不下不知该怎么办时，男人下一步的动作被打断。
“张哥要喝酒吗？我们这边哪个人不能陪你喝酒聊天，怎么就逮着我学生了？”突然，一个严肃而不失温和的声音响起来。
男人欲言又止。
其他人聊得火热，嘈杂声不断，没有注意到这个角落。
江时衍嘴里的那个叫“张哥”的人有些尴尬，没有再说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走开了。
江时衍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身影，回眸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赵叶。
小姑娘正抬着头望着自已，漂亮的眼睛水汪汪的，像是月光下的一汪水潭。
高度差有点大，江时衍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单手撑着桌子，微微俯身问道：“有点晚了，要不我提前送你回去吧，早点休息。”
“还是不了，你的同事怎么办，我等会儿吧，没关系的。”赵叶不想让大家因为她一个人而扫了兴致，脱口而出拒绝的话。
“没关系的。”江时衍浅笑，薄唇微启，“就几分钟，他们不会在意的。”
赵叶抬眼望了望扎成几堆聊天的人，半晌，点了点头。
看到小姑娘点头的动作，江时衍立刻转身：“有点晚了，我先送我学生回去，一会就回来，你们先聊着。”
“OKOK。”
“快去吧快去吧，太晚了确实不安全。”
“当然没问题。”
“……”
赵叶背上自已的包，拿上手机，跟在江时衍后面出了包间。
门关上的时候，赵叶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空气里也不再蔓延着浓重的酒精味和饭菜香气黏腻在一起的味道。
“走路回去吗？”赵叶问道，声音乖巧。
“也可以。”江时衍点头，眸子在黑夜里轻亮。
-
等到江时衍出了包间，大家纷纷议论起来。
“江时衍这是什么情况啊，特殊对待那小姑娘啊？”
“那小姑娘长得还蛮漂亮的，看起来没多大，江时衍不会是要老牛吃嫩草了吧？”
“我看还真有可能，那小姑娘看起来那么乖，江时衍又是只披着羊皮的狼，一下子就骗到手了！”
大家正八卦得热火朝天，方思未出声打断：“都乱猜什么呀？江时衍看起来像是那种会搞师生恋的人吗？况且我看那小姑娘也没什么出众的地方。”
“诶呦呦，我们方大小姐这是吃醋呢？”
“谁说不是呢，眼看着窝边草要吃不到了，气急败坏？”
“实在不行你换个人吧，你自身条件也不差啊，哈哈哈……”
方思未恼羞成怒：“你们就看着吧！！江时衍绝对不会跟那个女孩儿在一起！！”
江时衍缓步走着，单手插在口袋里，赵叶小心翼翼的走在旁边。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赵叶百无聊赖的低着头看路面，看自已机械般迈动着步子的腿。
晚上的风还是有点大，微微掀起赵叶的裙摆，吹动赵叶鬓角的发。
行人来往匆匆，汽车鸣笛声不断，打着暖黄色亮光的灯来来回回穿梭，二人头顶只有路灯的光亮洒下来。
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赵叶咬了一下嘴唇，声线温暾：“谢谢江老师，我到啦。”
“嗯，快去吧，早点休息。”江时衍笑着，额前的发有几分凌乱。
“江老师拜拜。”赵叶一边走，一边和他挥手，乖得过分。
江时衍就站在那，目睹着赵叶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黑暗里，他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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