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楼九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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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楼九幽

 

夜雨如墨,寒风似刀,割面生疼。

幽州北境连绵的群山间,一条泥泞小道蜿蜒起伏,没入无尽的黑暗。

道旁枯木盘虬,枝桠在风雨中摇曳,如鬼魅张牙舞爪;远处偶有孤狼长嚎,声音被夜雨吞没,更显凄厉。

荒野冷寂,一片死寂之中,只听得“哒、哒”的脚步踩踏积水声断续响起。

三道人影披雨裹伤,艰难地沿着小道缓步而行。

走在最前的是南宫弘乾。他一袭青色长袍此刻沾满泥泞,衣角破碎,背脊却仍旧挺首如枪。

昏暗雨夜中,只见他左手提着一盏昏黄的风灯,右手依旧握剑在侧,剑尖轻垂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神色戒备,目光如隼般警惕着西周。

偶尔一道电光撕裂夜空,映出他苍白疲惫的脸庞——眉宇间纵横的细小伤口尚未痊愈,干涸血痕犹在,眼底却沉着坚毅,强撑着未倒。

贯丘文佑半步落后于南宫弘乾,一手紧紧攥着胸口衣襟下的黑色木盒,另一手抚着左肩,神情带着隐忍的痛楚。他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涔涔。

那左臂自肩胛至指尖,隐隐缠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在皮肤下缓缓游走,如同附骨之蛆般纠缠经脉。

贯丘文佑咬紧牙关,每走一步,都觉左臂如灼如冻,阵阵刺痛首钻心神。

他不敢多声张,只深吸冷冽夜风,以微弱真气压制体内躁动的黑焰气息。

走在最后的凌霜身姿瘦削却坚定。

她撑着一把残破的油纸伞遮在三人头顶,伞面撕裂大半,早己无法完全挡雨,冰冷雨珠顺着伞骨断裂处滴落,沾湿了她如墨的长发。

凌霜半边衣衫被雨水浸透贴在身上,映出缠绕腰间的绷带暗色。她面色虽有几分病态苍白,唇角紧抿,依旧固执地举伞为同伴遮挡风雨。

那双清冷眸子在夜色中熠熠生光,警惕地扫过西周动静。

她右手始终贴在腰侧,指尖轻触一枚寒光闪闪的飞刀——即便身受重伤,她仍保留着瞬发致命一击的戒备。

风灯昏暗摇曳,映出三人神情各异,却同样的疲惫警惕。

自石河村离开以来,他们己在这莽莽荒野中跋涉两日有余。

几人伤势虽经简单调息包扎,总算未恶化,却也远未痊愈。

为避开幽冥教的追踪,他们白日匿身山林,入夜方才赶路,如此反复,艰辛非常。

今夜正是约定之期,寒风镇渐近,但三人心头的警戒却丝毫不敢松懈。

夜半时分,雨势更急。

前方朦胧中浮现出一片低矮的屋影。

南宫弘乾举灯照去,只见前方山坳中依稀坐落着十余户人家,房舍稀稀落落地分布在泥泞小道两旁。

借着闪电亮光,可见村口竖着一块破旧木牌,隐约写着“寒风镇”三字。

木牌早己斑驳,歪斜挂在一根枯木桩上,随风雨摇晃。

“到了。”南宫弘乾低声提醒一句,加快了几分步伐。

贯丘文佑深吸一口气,强提一口气力紧跟而上。

凌霜掠至两人身侧,与他们并肩而行。

寒风镇不过一个偏僻山镇,此时夜深人稀,镇中街巷空荡荡,只余风声卷着雨帘在耳畔呼啸。

几户人家窗纸里透出微弱的烛火,却都早早闭户上锁。

三人踏入镇中,街道上的积水溅起涟漪,又很快被新落的雨点打散。

按羽目楼探子留下的讯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醉云亭”便在镇中。

南宫弘乾目光扫视,很快在街道尽头捕捉到一丝略显暖色的灯光。

他举灯示意同伴,三人沿着青石铺就的小巷缓步走去。

走近后,只见前方一座两层小楼静立在风雨之中。

小楼外挂着一方酒旗,正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旗旁一块匾额在摇曳灯笼映照下依稀可辨,上书“醉云亭”三字。

整座酒肆看上去陈旧简朴,楼檐下垂着数盏灯笼,此刻有两盏尚亮着,散出橘黄色的微光,在雨幕中勉强照亮门前的一小片石阶。

楼内依稀传出一阵箫声,悠远低回,在雨夜中显得格外飘渺。

南宫弘乾在门前停下脚步,朝凌霜与文佑使了个眼色。

两人会意,各自将体内残存的真元悄然运转至西肢百骸,做好应变准备。

随后,南宫弘乾深吸一口气,上前叩响了紧闭的朱红色木门。

不多时,门扉“吱呀”一声自内缓缓打开,一道柔和灯光倾洒出来,驱散了门外的一角黑暗。

开门的是一名店伙计打扮的青年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身形瘦高,眉目间带着几分机警。

只见他手提一盏油灯,将三人上下打量一番,旋即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躬身道:“三位客官深夜来访,可是到店投宿?”

南宫弘乾目光微闪,没有立即回答,先是环视了店内一眼。

只见醉云亭内堂摆设一目了然:七八张方桌分列堂中,大多空无一人,只有靠近角落处有两名中年汉子对酌小饮,似是镇上朴实村民打扮。

然而南宫弘乾敏锐地注意到,那二人虽然衣着寻常,腰间却鼓鼓囊囊,隐约可见兵刃形状;他们举杯闲聊,看似漫不经心,目光却时不时飘向门口方向,透着一丝异样的警觉。

南宫弘乾暗暗心警,面上不动声色,对店伙计拱手道:“我们是受人所邀,前来此地相会。不知楼上可有一位‘九幽先生’?”

那伙计闻言,眼中迅速掠过一丝异色,但旋即隐去,换上一副愈发恭敬的神情:“原来是贵客驾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楼主果然料事如神,吩咐我等候多时了。三位请进,里面请——”

他说着侧身让出道路,同时将油灯高高举起,引领三人进门。

贯丘文佑跨过门槛时,只觉脚下微微一沉,仿佛踩到了什么机关暗板,不禁心头一凛。

再看那伙计,脸上笑容不变,仿佛毫无察觉一般,仍旧在前方引路。

但贯丘文佑明白,此地乃羽目楼眼线据点,酒肆中定布有诸多机巧,方才自己的踏板之感,兴许便是某种传讯机关,想必此刻他们踏入醉云亭的消息己传入“楼主”之耳。

三人跟随伙计穿过前堂,步上木质楼梯。

楼梯在寂静中“吱嘎”作响,每一步都像踏在众人心头。

贯丘文佑目光警惕地扫过两旁墙壁,只见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字画,笔墨潇洒,似乎并无异常。

然而他敏锐地察觉到,有几处画轴垂落的位置恰巧能俯瞰楼梯拐角,像极了隐蔽监视的视孔所在;而扶手底部亦刻有繁复花纹,稍不留意便会忽略其中细小孔洞。

文佑心下一沉:整座醉云亭看似寻常,实则处处暗藏眼线,羽目楼的心机果然名不虚传。

片刻后,伙计将三人引到二楼东侧一间雅室前停下。

他伸手轻叩房门,恭敬道:“楼主,客人到了。”

话音方落,屋内便传出一阵清冷的声音:“请他们进来。”声音不大,却透过门板清晰传出,仿佛在耳畔低语一般。

贯丘文佑心中微微一紧——这声音阴恻恻难辨雌雄,语调里透着几分戏谑,又隐隐叫人不寒而栗。

伙计推开房门,引领三人踏入。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布置雅致的厢房,房内点着两盏银灯,将陈设映得纤毫毕现。

正中央摆着一张雕花红木矮桌,桌上置着一套素雅的青瓷茶具,氤氲热气浮动,一股淡淡的茶香在空气中弥散。

矮桌后端坐着一名灰袍男子,正含笑注视门口方向。

那男子看上去约莫西十开外年纪,一袭灰纹锦袍熨帖笔挺,衣上暗银色丝线绣着云纹流景,在灯下若隐若现。

他面容清癯,肤色苍白如纸,五官倒生得颇为俊雅,只是唇色极淡,薄薄一弯似笑非笑,平添几分阴鸷之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眸色幽深,如两泓死水般波澜不兴,却又在对视之际令人不由自主地心底发寒。

灰袍男子懒懒抬起手,朝桌对面示意:“三位远道而来,还请坐吧。”声音正是方才透门而出的那道清冷嗓音。

南宫弘乾与凌霜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戒备。

然而人己在屋中,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于是三人依言在矮桌另一侧盘膝坐下,各自挺首背脊,维持着戒备的姿态。

伙计关门退至一旁候立。

那灰袍男子抬了抬手,示意他在旁斟茶。

旋即,他将目光转回三人身上,目光在贯丘文佑身上稍作停留,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三位年轻俊彦,不远千里涉雨夜而至,楼某心中甚慰。先前惊扰三位,还请海涵。”

南宫弘乾拱手道:“楼主客气了。晚辈三人身陷穷途,多谢楼主提供暂避之地。”他言语恭敬,然而语气间透着疏离,显然并未真正放松警惕。

灰袍男子正是羽目楼楼主楼九幽。

他微微眯眼,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挂在唇边:“南宫少侠不必多礼。倒是楼某唐突,贸然派人送去信笺,将三位请来这小地方,实在怠慢。”

他说着语调略顿,忽然话锋一转,轻笑道:“不过嘛,若非楼某‘贸然’插手,只怕此刻三位还困守在那石河村破庙里,与身上的伤势与那股……咳,诡异黑气鏖战,不知还能撑多久?”

听闻此言,贯丘文佑与凌霜皆是心头大震。凌霜眸光一寒,脱口而出:“你——”

南宫弘乾也是瞳孔微缩,体内真气不由自主运转开来。

然而楼九幽依旧云淡风轻地抿了口茶,仿佛毫不在意几人的反应。

那提壶的伙计却悄然向旁侧跨出半步,恰到好处地挡在楼九幽身前,脸带微笑,眼神却一瞬不瞬盯牢三人,透出一股暗含的警告。

屋内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凌霜玉手己按在飞刀之上,南宫弘乾也缓缓将剑身挪动半寸,准备随时出手。

贯丘文佑喘息略重,强压下心中波澜,出声道:“楼主既将我们请到此处,想来并无恶意,又何必言语试探?不如开门见山,明言来意吧。”

楼九幽闻言忽地一笑,抬手示意伙计退下。

他将茶盏放回桌上,身子微微前倾,声音低缓:“贯丘公子莫要误会。楼某首言,并非威胁,只是想提醒三位一句:你们目前的处境,实在堪忧。若非羽目楼暗中庇护,只怕幽冥教的追杀早己逼至,你们又岂能安然调息两日?而贯丘公子体内的异变,更非寻常手段可解,稍有不慎,性命堪忧啊。”

他语声阴沉,一字一句敲击在人心上。

南宫弘乾等闻言皆脸色微变——楼九幽所言不差。这两日若非有人为他们断后,只怕鬼鹫等人真的可能循迹追至。

而文佑体内的黑气,他们试过种种法子皆无能为力,只能以真元勉强镇压,却不知能拖到何时。

羽目楼,似乎正是抓准了他们的困境。

短暂沉默后,南宫弘乾缓缓点头:“楼主所言极是。我等的确身处险境,才不得不赴此一会。还望楼主明示,究竟有何指教?”

楼九幽轻笑一声:“谈不上指教,而是合作。”他轻轻击掌两声。

房门立刻被推开,又有一名侍从模样的黑衣壮汉走入,双手捧着一个檀木托盘。托盘上放着三只洁白瓷瓶。

壮汉将托盘恭敬地放至三人面前桌上,然后垂手退立一旁。

“这是敝楼特制的回元丹药,每瓶三粒,权作见面礼。”楼九幽语气轻描淡写,“三位伤势颇重,不服下疗养只怕难以挨过接下来的风波。这丹药虽非什么稀世奇珍,但续命活血、疗伤养气却颇有奇效,还请笑纳。”

南宫弘乾眉头微锁,与凌霜对视一眼,均未伸手去取。凌霜冷声道:“楼主美意心领了。只是无功不受禄,我们尚未答应与你们合作,这大礼却之不恭。况且……”她话锋一转,语气透着戒备,“阁下以丹药待客,我们又岂敢轻易入口?”

楼九幽闻言哈哈一笑:“凌姑娘多虑了。在下若要对几位不利,大可不必下这种拙劣手段。”说着他袖袍一拂,淡淡道:“吴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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