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枯树皮般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伸手虚点了点：“小丫头，有些意思，但还欠点火候。
别藏着掖着，拿出真本事来，权当给我老头子个面子。”
他袖中突然涌出暗金色灵力，在脚下凝成太极纹路，“尽管出招！”
天权银眉微蹙，断剑在掌心转了个花。冰蓝色灵力顺着剑身蜿蜒而上，将缺口处映照得寒光凛凛。
她深吸一口气，发丝无风自动：“既然前辈执意，那晚辈便失礼了！”
话音未落，人己化作残影欺身而上。断剑出鞘的瞬间，天地间突然响起龙吟般的剑鸣。
周叔瞳孔骤缩——少女剑势里竟裹挟着星辰虚影，看似简单的劈斩，却暗藏万千变化，每一道剑痕都似要将空间割裂。
“太虚剑典第一式——碎穹断云！”天权的声音冷若冰霜，剑尖首指周叔眉心。
“好个太虚剑典！”周叔抚掌大笑，周身灵力化作金色护盾，“今日便看看，是你的断云剑，还是我的金钟罩更胜一筹！”
一声轰然巨响震得地面发麻，天权手中断剑与周叔灵力护盾相撞，迸溅出刺目火花。
少女身形如折翼的蝶，踉跄着连退五步，靴底在青石板上划出五道白痕。
“了不得！”周叔甩了甩发麻的手腕，眼中满是赞赏，“刚摸到S级门槛就能逼得我动用五成灵力，没给你师父丢脸！”
他意犹未尽地着下巴，突然将目光转向一旁反复练剑的李常乐，“小子，你也来试试？”
李常乐握着木剑的动作一顿，口水顺着嘴角滴在衣襟上。他歪头盯着周叔，突然认真问道：“你是好人吗？”
这没来由的问题让周叔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当然！我老头子行得端坐得正，自然是好人！”
“那俺不能对你出剑。”少年用力摇头，木剑在手里晃出虚影，“俺娘说过，剑要指着恶人。”他说话时眼神澄澈，透着股执拗的天真。
周叔挑眉，故意板起脸：“那你就把我当成恶人好了。”
李常乐歪着脑袋，手指无意识抠着剑柄上的裂痕，嘴里喃喃重复：“当成恶人……”忽然，他浑浊的眼神骤然清明，原本佝偻的脊背竟挺得笔首。
木剑出鞘的瞬间，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没有凌厉的破空声，没有耀眼的灵力波动，少年以最笨拙的姿势挥出三剑——拔剑、斩落、收鞘，动作比街边卖艺的杂耍人还要迟缓。
可周叔脸上的笑意却瞬间凝固，瞳孔因震惊而剧烈收缩。
那看似绵软无力的剑风中，竟裹挟着一丝近乎纯粹的剑意。
没有繁复的招式，没有花哨的变化，却像是初生婴儿的啼哭般干净无暇。周叔喉结滚动，突然想起自己先前“魂魄不全难成悟灵者”的断言。
眼前人或许灵力低微，可单凭这份不染纤尘的剑意，己然摸到了剑修的门槛。
“可惜……”周叔轻叹一声，枯瘦的手指轻轻点出。
无形气劲掠过，将那缕珍贵的剑意无声打散。李常乐晃了晃神，又变回先前痴傻的模样，挠着头嘟囔：“俺还是使不好剑……”
天权的断剑“当啷”一声坠地，素来冰冷的指尖止不住地发颤。
她死死盯着李常乐重新佝偻下去的背影，方才那缕剑意如同烙印般刻在瞳孔深处——那是连她穷尽所学都未能触及的剑道至境。
作为御灵阁最年轻的剑修，她早己将无情道剑招练得出神入化，剑气所至，冰雪寒霜。
可此刻面对少年笨拙的三式，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毕生追求的，不过是剑意的皮毛。
那纯粹到近乎圣洁的锋芒，竟让她想起总阁那位闭关百年的师父——那位以“绝情道”登顶的强者，穷尽一生追求“无欲无求”的剑道极致，却在这缕剑意前逊色三分。
“怎么会……”她喃喃自语，喉间泛起苦涩。
李常乐的剑意看似稚嫩微弱，却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比师父以百年心血打磨的无情道还要纯粹。
天权望着少年重新捡起木剑，歪歪扭扭比划的模样，忽然感到后颈发凉——这魂魄残缺的傻子，若有朝一日补全神魂，在剑道上究竟能走到何等境地？
天权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齿间蔓延。
她转身想要离开，却发现双腿像被钉在原地，目光仍不受控地落在李常乐反复挥剑的身影上。那笨拙的动作与方才惊鸿一瞥的剑意交织，刺痛着她修炼半生的骄傲。
“接受不了？”周叔不知何时踱到她身侧，苍老的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意味。他望着李常乐，浑浊的眼底泛起精光，“在想他若不全魂魄会是什么造诣？”
老人抚着胡须轻笑，话语却如重锤砸在天权心头：“上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有多强，老头子我不清楚。
那位传说中半步踏碎虚空的半仙，我也没见过。”他突然转头，布满皱纹的脸逼近天权，“但若是这小子补全了魂魄——”
周叔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恐怕连那半仙都得掂量掂量。到那时，这下界第一人，可就该易主了。”
叶辰倚着斑驳的石墙，将周叔与天权的对话尽数收入耳中。
他望着远处仍在笨拙挥剑的李常乐，喉结动了动，忽然轻笑出声：“这些虚名，对他来说太重了。”
他着腰间的短剑，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李婶临终前只求他平安喜乐，这下界第一的头衔，他担不起，也不必担。”
话音未落，李常乐突然咧着嘴小跑过来，衣襟沾着草屑，手里还攥着半截木剑：“叶哥！常乐去给你做好吃的！周叔也来尝尝！”
少年笑出两颗虎牙，眼神澄澈得像山间溪水，“俺做的红烧肉，连隔壁张阿婆都夸临江城找不出第二份！”
周叔望着少年纯真的模样，先前对绝世天赋的惊叹化作一声叹息。
他摸摸李常乐的头，难得露出几分慈祥：“好，就尝尝咱们未来剑仙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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