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传来班主爽朗的笑声，震得叶辰耳膜微微发颤。
他单手插在牛仔裤兜里，另一只手转着手机，歪头把听筒夹在肩膀和脸颊之间，倚在斑驳的老槐树干上。
“小辰啊，”班主故意拖长的尾音里带着打趣，“你小子可是我看着光屁股学翻跟头长大的。这唱念做打哪样不是我手把手抠出来的？”
背景音里传来瓷碗磕在桌面的脆响，想来班主又在喝他钟爱的茉莉花茶，“师父还能信不过你？”
叶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手指无意识着树皮粗糙的纹路：“您老就别拿我小时候糗事说事儿了。”
“行了行了！”班主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干脆，“有要紧事就去办，戏班这边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顿了顿，语气又软下来，“真遇上什么坎儿，甭管多晚，给师父打个电话。那些年教你的玩意儿，配上我这把老骨头的主意，保准能给你想个办法出来。”
叶辰站首身子，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脚尖踢开脚边的石子：“知道了师父，您也别总盯着新徒弟练功到后半夜，小心老寒腿又犯了。”
挂掉电话，他将手机随手揣进兜里，转身时带起一阵裹挟着槐花香的风，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他刚刚倚靠的树干下。
京城的夜浓稠如墨，叶辰的车在霓虹光影里穿梭。他单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轻叩着节拍，车载广播里偶尔传来的戏曲声，让他想起班主爽朗的笑声。
“临江城的御灵阁分阁......”他低声呢喃，指腹过方向盘上的纹路，“这次，可得去会会这传说中的地方。”
拐进公寓地下车库时，轮胎碾过减速带发出闷响。电梯缓缓上升，他活动了下脖颈，缓解一路的疲惫。推开家门，玄关处那幅半人高的画作便映入眼帘。
歪扭交错的线条毫无章法，色块的堆叠透着股荒诞，可这是那位瞎眼画家亲手所赠，意义自然不同。
他弯腰换下皮鞋，顺手打开客厅的灯，暖黄的光线漫开来。指尖抚过画布粗糙的表面，那场生死危机的画面在脑海中翻涌。
记得刚刚吴磊破窗而入时，寒光映着对方冰冷的面具，就在利刃即将刺穿胸口的刹那，这幅画突然迸发温润的光芒，符咒化作点点萤火，将杀意尽数化解。
“老伙计，还真得谢谢你。”他伸手轻轻拍了拍画框，仿佛在安抚一位老友，“也不知道你在疯人院过得怎样。”
他摇摇头，转身走向卧室，随手将外套甩在沙发上。路过画作时，他又多看了几眼，那些混乱的线条仿佛在月光下微微颤动，像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等从临江城回来，再好好研究你。”
叶辰抬手看了眼腕表，冷银色表盘上的指针己悄然爬过凌晨两点。
他决定订一张机票，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冷光映得他眼睫投下暗影。指尖在订票软件上快速滑动，最终锁定明天下午三点的航班。
确认订单时，屏幕弹出的支付提示让他想起戏班后台那盏昏黄的白炽灯，那时班主用开裂的竹尺敲打桌面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转身走向卧室时，他顺手拧开床头柜上的香薰机。水雾袅袅升起，带着松木与药草混合的气息。
记忆突然翻涌，九岁那年冬夜，他因踢腿姿势不标准，被班主用戒尺打得手心红肿，屁股更是火辣辣地疼。蜷缩在硬板床上时，班主点燃的那支香烛明明灭灭，甜腻的烟雾裹着奇怪的眩晕感，让他连哭腔都卡在喉咙里。
“原来那不是催眠香，只是单纯的过敏晕了过去。”他自嘲地笑了笑，躺进被窝时扯了扯单薄的被角。如今的香薰配方几经改良，不再会引发昏厥，却仍能让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黑暗中，那些被香烛熏得睁不开眼的深夜，与班主那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呵斥，都化作窗外忽明忽暗的车灯，在眼皮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光影。叶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眉头微微皱起。
昨晚睡得出奇地晚，再加上昨天那些惊险刺激的遭遇，此刻的他只觉得浑身像被抽去了筋骨，绵软无力，疲惫不堪。
他拉过被子蒙住头，心里暗自想着：“就这么睡着吧，多睡一会儿也好。”那声音，仿佛是从心底最深处挤出来的一丝渴望。
自从当年被班主从孤儿院收留，跟着班主学戏，这样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睡懒觉的日子，简首是一种奢望。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脑海中浮现出班主那略显富态的身影。班主在教戏的时候，眼神里总是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容不得叶辰出半点差错。
一个唱腔走调，一个动作不到位，都会招来班主的严厉训斥。
可也正是因为班主的这份严苛，叶辰才有了如今这般扎实的功底。刀枪棍棒，他耍起来虎虎生风，招式精妙；各家经典剧目，无论是生旦净末丑，他都能信手拈来，唱念做打无一不精。
想到这儿，叶辰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感激。他知道，没有班主当年的严格要求，就没有今天的自己。
尽管学戏的日子很苦，常常累得腰酸背痛，甚至有时还会被责罚，但那些经历，都成为了他成长路上最宝贵的财富。
叶辰轻轻叹了口气，终于挣扎着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叶辰穿着宽松的睡衣，脚步拖沓地朝着卫生间走去，睡衣的下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走进卫生间，他对着镜子里自己略显憔悴的模样撇了撇嘴，伸手拧开水龙头，清凉的水溅到脸上，让他微微打了个激灵，困意也驱散了几分。
他拿起牙刷，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牙，目光却有些呆滞地落在镜子上的水渍上，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洗漱完毕，他回到卧室，拉开衣柜门，目光在一排衣服间扫视了一圈，随手挑出一件休闲的衬衫和一条牛仔裤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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