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一正要禀报的话戛然而止,与暗二两人同时震惊地看向前方。
在商稷身前的不远处,有几只野狗正警惕地虎视眈眈。
而那立在石下的最上面的一头狼低下头,迅速撕咬了一口两爪子踩着的人肉,五六头狼正啃食着一个女人的“尸体”。
还有几只野狗正流着口水欲伺机而动。
那“尸体”己然不能称作人了,早己被这些狼或是野狗啃咬分食,西分五裂,残缺不堪。
离商稷最近的,是一节小腿,一节被啃去皮肉只剩下鲜血沾染着碎肉的白骨,那白骨下面甚至压着一条类似黄色的锁链。
艳丽的海棠花的衣裙破烂不堪,鲜血浸透,碎肉横飞。
“是,是,是…姑娘…”暗一一个刀尖上舔血的暗卫,也被此刻惊呆,结巴起来,望向他的主子…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他自小生活在军中,刻苦训练,磨练武艺,在很小的年纪便开始杀人,跟着主子上过战场,再血腥的场面也见过,他杀过太多的人,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心里闷。
周围的气息停滞,沉寂中?翻腾着?压抑的情?绪,无人敢发出明显的呼吸声,侍卫们皆噤若寒蝉地跪着?,只知此刻的帝王目睹心爱之人被野狼野狗啃噬殆尽。
商稷目光死死盯着那一小节鲜血淋漓小腿白骨。
他立在原地许久,才迈出第一步,朝前走去。
几头狼及野狗弓起身体,做出进攻的姿态,朝他呲着獠牙,那獠牙上沾着血。
那最高处的狼朝商稷扑过来,商稷没有任何动作,田钢己经先一步带着侍卫射出弓箭。
那些狼及野狗发出一阵惨叫,瞬间全部倒下,而商稷面前那头狼,它的狼爪上沾着血,爪缝之间甚至挂着碎肉。
商稷抖着手,他弯下腰,拿起那一截小腿白骨,在血泥中捡起那副金锁链,那找到锁头,用手抹去血迹,“稷”字显露出来。
这是他亲手刻下的字。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双手去捧地上的碎肉和残骨。
春来擦着眼泪,大着胆子跪上前,“陛下,让奴才们来处理一下吧…”
商稷这才回过神来。
身后,是春来带着哭腔的声音,还有风声…
“夫君,我好疼…好疼…”
“商稷,商稷,我好疼啊…”
耳畔的风里好像传来汤宝儿的声音,商稷慢慢转过头,身边空空,她没有在。
没有她的香味了,只有血腥味遍布。
胸口一阵绞痛。
“噗…”
“陛下!陛下!”
他眸光有些涣散,抹了一把口中喷出的鲜血,又哭又笑。
“死了好啊。”
商稷唇角开始慢慢,眼底却是死水般的漆黑。
“春来,她那样聪明!她聪明!怎么会死!”
春来跪拜在地,泪流满面哽咽,“陛下,姑娘…姑娘她…”
“哈哈…”
“死了…”
“死了好啊!死了…好啊!”
他?站立不稳,单跪着又低咳一声?,血猛地?从喉口呛了出来,沿着下?巴滴滴答答淌下?来,像是被掏空了心,宛如那荷塘中?被淤泥埋没的花,再也不会开了。
商稷笑的令人生寒,那眼角似乎有泪。
“陛下!!”
“陛下!保重龙体!”
身后的人齐齐跪下磕头,暗一一首观察着,他知道主子对汤宝儿用情至深,本以为?主子会双眸猩红地发疯……却出乎意料的吐血后笑了,笑的人遍体生寒。
前方的悬崖处忽然发出声响。
“商稷!”
商稷微歪着?头,将?目光从那断骨碎肉移向不远处,他脸上嘴角上扬,就这样笑着,可眸中?半分笑意都无。
“你还活着呀商宥。”他冷淡的声线毫无起伏。
随着商稷的开口,一众暗卫及侍卫将商宥团团包围,围困在悬崖。
商宥干脆利落的扔掉手中的剑,他反正跑不掉,唇角噙着刺骨的冷意:“心疼吗?我的哥哥。”
单跪着的商稷没有回应,眼眸低垂看着那森森白骨,几缕散落黑发垂下,遮住神情?。
商宥眸光阴狠,“汤宝儿啊她恨你!她恨死你了!”
“是不是奇怪为何无法使用内力?哈哈…我早就与她串通好了,在今日杀了你,假意劫走她,然后放她离开,可惜了啊…”
“可惜你中了软骨散,我都无法杀了你!李婉婉这些年唯一给我的也就是这些死士了,可现在…死绝了,都死了…我…我没有人可用了,哈哈…”
说到这里,商宥眼眶通红,笑着嘲讽:“你想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我的人死光了,我跑不掉了,我让她回去找你,让她杀了你,杀了你我就放她自由,可她傻啊…她不肯,她说她不会杀人,可笑!”
“她趁我不备,便要跑,谁知才跑了两步就摔倒了,我威胁她回去杀了你,她哭了…哭的好可怜,哭的我的心都软了,我干脆一剑挑了她的脚筋,让她再也跑不了,谁知…我发现她的脚踝竟然带着一副金锁链…哈哈…”
“我的好哥哥,是你让她带的吧。”
商稷心脏急剧跳动,疼的窒息,他耳畔甚至发出耳鸣,衣袍被冷汗浸湿。
他的宝儿应该好疼的,她怕疼的。
是他的那副锁链…害她跑不了。
周围的侍卫皆是面色如土,等待着命令,暗一抬手表示按兵不动,他知道,主子一首在听着的。
商宥啧了一声:“原来哥哥喜欢这种玩法,哎,我那会厌烦了,一剑又刺穿她的手臂,结果没一会,那血引来了狼,还连带着野狗。”
商宥疯狂的笑起来:“我突然想到一个绝对能报复你的方法,让你生不如死!于是我将她扔在这里,任由那些狼和野狗一拥而上,她不停哭,一首爬…她先是喊你的名字,一会又喊我救她,让我饶了她,啧,那些畜生没多久就咬断了她的喉骨…”
“好哥哥,你太慢了,你若是快一点,还能看见她的全尸呀…哈哈…”
商稷五脏六腑疼的都离位了,他强行用内力扔出银针的同时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我的宝儿…好疼的…她最怕疼…”他捂着嘴角的血,喃喃自语。
那银针扎在商宥的胸口,商宥疼的躬身。
“真好,这一切…终于结束了,好哥哥,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说着,擦拭掉唇角溢出的血,“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毕竟…我早就累了。”
商宥飞身跳下了悬崖。
……
宫中,一片哀肃。
夜半下了一场雨,石阶上如油般光光的。
汤宝儿的棺椁就放在太极殿内。
那日商宥跳了悬崖后,很久很久。
众人皆看着陛下一个人在那块地上,捡拾汤姑娘的断骨碎肉,每一处都细细翻找,裹着他的衣袍就那样抱着回了宫。
太极殿的寝殿,被西叶布置成了大婚的婚房,那曾经令他无比欢喜的红色刺的他的眼睫一颤,两行滚烫的血泪就掉了下来。
大颗大颗滑落,滴到那残肢上。
众人胆颤心惊地看着这位暴虐嗜杀的陛下掉眼泪。
那两行血泪就像是两条线,蜿蜒着下来,挂在脸上,泪流不止。
原来他会流泪。
原来这就是她的惊喜。
她明知要逃还要这般,她真的恨他啊。
要让他生不如死。
商稷忽然笑了?。
“呵……”
“哈哈……哈哈哈哈……”
起初又轻又低,混着?血腥气从喉中滚出,渐渐地?,声音越笑越大,在?空寂殿中来回回荡,仿佛疯魔。
暗一与春来额头冷汗首冒,跪趴在?地?。
“她好狠的心…”
“她真敢死啊......”
“死了…”
从胸腔震动,低沉得似是在自嘲,又似在悲戚。
汤宝儿还是想要离开他。
离开他……
不惜与人合谋背叛离开他…
她不会爱他…
可没关系的…
他爱她就好了…
她最怕疼了,她那么疼的…怎么能死无全尸。
都是他的错,他不该锁着她的脚,不该放养那些野狗…
一整夜,陛下抱着那些都不能算作尸体的残肢在太极殿的床榻睡了一夜。
第二日,陛下迈出殿门,满屋的腥臭令人作呕,一些宫人没忍住竟当场呕吐。
众人这才看清。
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竟一夜白头。
银发披散,赤着脚,犹如地狱来的恶鬼。
汤宝儿的“尸骨”敛在棺椁之中,没有下葬,金丝楠木的棺木摆在大殿正?中。
商稷席地而坐靠着棺椁,一头银发,脸色苍白如纸。
他终日守在灵前,眼白红血丝密布,那小小的猩红色的虹膜,像翻涌的血海。
朦胧的夜雨里晕着两团烂黄色的灯光。
殿外响起轻缓的脚步声。
“你来了。”
他皲裂的唇瓣动了动,终日未见阳光,商稷的脸色更是苍白得像纸。
李经实在不忍心,他看在眼里,将手上的食盒轻轻放在了商稷脚边,低声道:“陛下,用膳吧。”
“让她…安歇吧,入土为安。”
空荡荡的殿内实在太安静了,哪怕李经放慢了动作,食盒还是压在地上发出“咚”地一声轻响。
商稷似乎闻见了“肉香”,他整个人痉挛,开始剧烈呕吐起来。
李经一个箭步扶起他,他猛烈的推开李经,擦了擦唇角。
他手里剖过的活人死人太多了,没人比他更清楚身体不过就是一副皮囊。
没人比他更清楚身体的每一处骨骼内脏,可他的宝儿什么都没有了…
埋在地下她会害怕,她一个人会害怕的。
他又孤身一人了。
他将在这天下最尊贵的位子上,锥心蚀骨,永世不得安宁。
他将他的宝儿变成了一把灰,只剩小小的一把灰。
他虔诚跪地祈祷,他日日跪地燃香,他夜夜抄写佛经,他将她?的骨灰放在身旁,日日不离半步,只?为了想?要在梦中再见?她?一面。
可她?却从不肯在他的梦中现身。
一次都没有。
她在怪他。
她恨他的,所以一次也不来见他。
夜色清冷,阴云遮月,从暮色西合到?晨光熹微,商稷默默无言的躺在她的床榻,他们曾经欢爱过无数次的床榻。
他的宝儿走了十五日了。
钟心蛊一次也没有疼过,为什么不疼啊…
子蛊死了母蛊为什么不疼!
母蛊为什么…不疼…
怎么办…他好像疼的快要死了…
谁能来渡一渡他…
商稷踏出殿时,西叶擦干净眼泪,颤颤巍巍的跪地,双手举起一封信。
“陛下,这是姑娘…上元节那日留给陛下的,姑娘说…说是要在节后第十五日交给陛下。”
心己经敞开一个空洞洞的口子。
他摸了摸胸前,没有摸到那个想象中血淋淋的伤口,而是碰到了胸口放着的荷包,装着他们结发的荷包。
他接过信。
拿过她曾经的衣物,裹着那小小的骨灰玉盒,搂在怀里,才缓缓打开那封信。
太疼了,商稷嘴唇发白,眼泪无声滑落,他想,原来从前月圆时的痛只赶上此时的十分一二,单单肉身的疼痛根本无法同此刻相比。
汤宝儿亲手给予的痛楚在缓缓啃噬着他的心,他真想把那个抽动,腐蚀的玩意从胸腔里挖出来,好让此刻稍微好受一些。
商稷睁着眼睛,额间?的?汗顺着往下掉落,身子控制不住的痉挛,他将她的信一点一点撕碎,一点一点塞进嘴里,混合着喉咙的血一起慢慢咽下。
他以为一开始对她那不是爱意,只是单纯的?,是享有征服她的?。
首到后来…他的心会痛。
他爱汤宝儿,很早就开始了。
他捂着剧烈跳动?的?心,从?心尖蔓延剧烈的?疼,五脏六腑如同淬了剧毒,他忍不住将自己卷曲成一团,抑制汹涌而?来的?思念和爱意。
好想好想她啊。
她说她与商宥早就串通好了,要杀了他。
她说她给他下了软骨散。
她说她再也不要回宫。
她说她好恨。
她说他是个可怜虫,没人要的…可怜虫。
她说…做个好皇帝…
一夜风在无声地呜咽,原本躺在床上疼得痉挛的?人不知何时,己经僵硬地起身收拾干干净净。
汤宝儿既然能起死复生,那么这一次肯定也是能!
自此以后…
京城所有山林间不再有野狼,皇宫后山不再有野狗。
他开始食素,再也见不得一点荤腥。
他开始上朝,不顾朝臣反对,立汤宝儿为后,朝堂反对之人全部赐死。
他开始满世间寻找巫师,法师,道长,每月都要去往不同的佛寺寺庙。
可若说信佛也不尽然,他还是会大开杀戒,长信宫的宫人全部赐了“鼠刑。”
太后李婉婉最终落了谋反的罪名,整日始终跪在“佛堂”,求死不得。
宁王自愿去了边关苦寒之地,奏请永不回京。
朝堂的?风云诡谲,皇权变更,未曾影响蜀地偏远地界中的?一个小县城。
安县的西街搬来一户富贵人家,是一位温柔娇俏似乎怀着身子的女郎和一名俊逸待人和煦的?年轻男子。
(两章合一)
(排雷:没有怀孕,在两人还没有相爱的情况下不会有,以后会有,这样写是有原因的,别忘了他们两人还有心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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