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屿完全沉浸在了他的“伟大创作”中。那截枫木棍在他的手指和黑骨片的打磨下，终于显露出了清晰的轮廓——一只圆头圆脑、翅膀还略显笨拙的木雕小鸟。
虽然和顾晓那精妙绝伦的“雪雀”有着天壤之别，但那用刀尖仔细刻出的螺旋纹路代表羽毛，用木炭涂黑的圆点当眼睛，甚至为了表达“英勇”，季屿还在它头顶刻了个模糊不清、类似头盔的隆起。
他打磨得极其用心，指腹被黑骨片边缘勒出了红痕也毫不在意，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和执拗，仿佛要倾尽所有来回应那枚“掉落”的骨片。
林薇看似专注在书上，但翻动书页的速度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凝固般的缓慢。
那角落里持续不断的、细微却不容忽视的刮擦声，像小刷子一样一下下扫过她绷紧的神经末梢。
她冰蓝色的余光不受控制地投向那个角落——季屿宽阔的后背因专注而微微弓着，结实的手臂肌肉随着打磨的动作隐隐贲张，那张总带着些痞气和跳脱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虔诚的投入。
这种反差，让林薇心尖某处被一种陌生的、轻微的灼热感击中。她下意识捻紧了书页，指尖的关节用力得有些发白。
她猛地收回视线，试图将注意力重新凝聚在生涩的地层示意图上，眉头却蹙得更深，心底滋生的那份烦躁，似乎不仅仅是对噪音的反感了。
窗边的“雪雀”是顾晚心尖上的珍宝。她不肯将它固定在窗台，总要小心翼翼地拿下来，放在手心，对着光看那薄翼上的细纹，对着它喃喃低语，再轻轻呵一口气，好像真能赋予它生命飞起来一样。
“姐姐，”她哒哒地跑到正在缝补厚毛袜的顾晓身边，献宝似的把竹小鸟捧过去，“你看！它刚才好像对我眨眼了！”
顾晓停下手中的针线，目光落在妹妹因兴奋而亮得惊人的雾紫色瞳孔里。那里面漾着纯粹的依赖和欢喜。顾晓伸出手指，没有碰触小鸟，而是极其轻柔地拂开顾晚额前一缕调皮地黏在汗湿小脸上的碎发。她的指尖微凉，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细致。
“嗯。”她应了一声，很轻，却足以让顾晚的笑容更加灿烂。
顾晚并没有立刻满足。她盯着顾晓沉静如玉的侧脸，忽然把竹鸟塞进衣兜，空出两只小手。
“姐姐，”她的声音带上了一点撒娇的黏腻，小身子自然地贴近顾晓盘坐的腿边，带着某种试探性的亲昵，“我们来翻花绳吧？外婆教我的！”
没等顾晓回应，顾晚己经像小松鼠一样灵活地蹭着挤进了顾晓盘坐的双腿之间那狭小的空档里。毛茸茸的小脑袋正好抵在顾晓的下巴前，一股混合着清甜松仁和雪后草木气息的暖意瞬间将顾晓笼罩。顾晓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惯于与人保持距离的空间被打破，怀里骤然塞进一个温热柔软的小身体。
顾晚对此浑然不觉，或者说正是她刻意为之。她将一根柔韧的红绳套在自己肉乎乎的小指上，又极其“自然”地抓起顾晓一只手腕，试图将那绳圈套上姐姐细长的手指。她微凉的小指无意识地擦过顾晓的腕心，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姐姐，就这样，手指要这样……”顾晚仰着小脸，鼻尖几乎要蹭到顾晓的下巴，雾紫色的眼睛水汪汪的，充满了（或者说强迫）姐姐参与的执着。“很好玩的！真的！”她强调着，小身子又往顾晓怀里拱了拱，找到一个更舒服依偎的位置。
顾晓垂眸看着妹妹的头顶发旋，那细细软软的头发在炉火的微光下泛着亚麻色的柔光。顾晚身上那股孩子特有的、毫无防备的暖香毫无保留地包裹着她。
僵硬被这温暖一点点软化。抗拒在妹妹主动的依偎和毫无阴霾的目光下显得毫无必要。
最终，顾晓那只被顾晚抓住的手腕，放松了下来。她任由妹妹带着孩子气的执拗，将那根红绳笨拙却认真地缠绕在自己纤细的指尖上。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扶了一下顾晚的后背，防止她扭动得太厉害失去平衡。一个极其被动的“接受”姿态，却像给顾晚发出了无声的邀请函。
顾晚立刻感受到姐姐默许的松动，胆子更大了。她小手拉着那红绳，试图引导顾晓完成一个“翻船”的花样。过程中，她那冰凉的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带着探究意味似的，轻轻碰触、描摹着顾晓骨节分明的手指，指腹无意识地过顾晓手背上那道极其浅淡的、几乎看不出的旧划痕。痒意更深地渗入皮肤。
“姐姐，你的手好凉呀，”顾晚抬起头，眼睛亮得如同藏着星星，小脸离顾晓的唇只差毫厘，带着一种天真的、试探性的暧昧靠得更近，“像窗台上的小冰雕……但我给你暖暖！”
她说着，居然把那两只刚被绳圈弄乱、还沾染着她自己体温的小手，飞快地贴上了顾晓微凉的脸颊！
柔软、温热、带着雪后玩闹后的微汗和糖渍甜香的手指瞬间包裹了顾晓冰玉般的侧脸！
这过于首接的触碰像一道微小的电流！
顾晓全身一震！
她琥珀色的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扶在顾晚背后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然而顾晚的小手并没有离开，反而更加得寸进尺地、像捧着什么易碎的冰晶一样，轻轻用指腹揉了揉顾晓的颧骨下方。她那雾紫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恶意或玩味，只有纯粹的、想要为姐姐带去温暖的、孩童式的首率和执拗，甚至带着点满足的狡黠笑意。
“姐姐讨厌吗？”顾晚小声地问，那声音像羽毛搔刮着心尖，眼神却无辜得像林间的幼鹿。
顾晓的手指还勾着那根混乱的红绳。她看着妹妹近在咫尺、写满期待的小脸，脸颊上那异样的温热触感清晰地存在。拒绝这个词，似乎从未在她面对顾晚时真正存在过。
最终，她几不可闻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不是回答“不讨厌”，仅仅是否定“讨厌”这个选项。她的眼睫垂得更低，掩盖了眸底深处那一丝被炽热暖流融化的冰封裂隙，以及一丝纵容的无奈。
就在这时——
“呜——”
一阵尖锐凄厉的哨音撕裂了午后的宁静，紧接着是狂风骤起、疯狂拍打窗棂的巨响！
窗外天色，在短短几分钟内，由铅灰骤然转为可怖的墨黑！大片大片的雪团如同巨兽抖落的白色鳞片，狂暴地砸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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