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渐远的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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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渐远的老屋

 

清晨,雪后初晴。阳光如同被洗过一般,纯净而清冽,毫无阻碍地倾泻在银装素裹的山野上,反射出耀眼的、几乎令人眩晕的白光。空气冷得刺骨,却也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清爽。老屋屋顶厚厚的积雪边缘开始融化,滴落的水珠在屋檐下凝结成一排晶莹剔透的冰棱,像一串串凝固的音符。

林薇的膝盖在顾晓持续精准的敷药和按压下,疼痛感如同退潮般明显减弱。虽然行走仍需倚仗那根刻着螺旋纹的木杖,但步伐己不再拖沓沉重,恢复了那份属于她的、带着冷冽节奏感的利落。她站在门廊下,冰蓝色的眼眸微眯,适应着雪地反射的强光,目光投向远处被积雪覆盖的山路。风雪己停,归途似乎近在眼前。

季屿一大早就嚷嚷着要去“探路”,此刻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院子外围的雪地里“开路”。他像个不知疲倦的雪地车,挥舞着那把半旧的铁锹,铲开被风吹积的雪堆,试图清理出一条通往主路的小径。呼出的白气在他头顶凝成一团,动作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

“嘿!这边雪浅!能走!”他回头朝屋里喊,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带着点邀功的得意。

顾晚正蹲在堂屋门口,小心翼翼地用一根小树枝,试图把昨夜被风吹落、翅膀歪斜的竹雪雀扶正。她的小脸冻得通红,却神情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修复工程。

“姐姐,”她头也不抬地喊,“胶水呢?我找到啦!在针线盒里!”她举着一个小小的、瓶口沾着干涸胶渍的玻璃瓶。

顾晓正在整理背包,闻言动作顿了顿。她放下手中的衣物,走到顾晚身边,蹲下身。阳光透过门框,勾勒着她清瘦的侧影。她没有立刻接过胶水,而是先伸出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雪雀那只变形最厉害的翅膀根部,仔细检查着篾丝的连接处。

“这里断了。”顾晓的声音很轻,指尖点了点一个细小的裂口。

“啊?”顾晚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雾紫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心疼,“那……那还能修好吗?”

顾晓没说话,只是从顾晚手里接过那瓶胶水。她拧开盖子,用一根极细的竹签蘸取了一点点粘稠的胶液。动作专注而稳定,如同进行微雕手术的匠人。她将胶液极其精准地点在断裂的篾丝连接处,然后,用指尖捏住变形的翅膀,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近乎呵护的力道,将它一点点扳回原来的弧度。她的指尖冰凉,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力量。

顾晚屏住呼吸,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姐姐的手指,仿佛那手指有神奇的魔力。

“好了。”顾晓松开手,将雪雀轻轻放回顾晚摊开的小手心。

顾晚立刻捧起小鸟,对着阳光仔细看。断裂处被胶水完美地粘合,翅膀恢复了优雅的弧度,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仿佛从未受过伤。

“姐姐最厉害了!”顾晚欢呼一声,猛地扑上去,双臂紧紧环住顾晓的脖子,小脸在她颈窝里用力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小猫,“姐姐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修复师!”

顾晓被她扑得身体微微一晃,下意识地伸手扶住门框稳住重心。顾晚柔软的发丝蹭着她的下颌,带着洗发水的淡淡甜香和属于少女的温热气息。顾晓的身体再次僵硬了一瞬,扶在门框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没有推开顾晚,只是任由她抱着,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带着点安抚意味地,轻轻拍了拍顾晚的后背。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算是回应妹妹的赞美。阳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浓密的阴影,掩盖了眼底深处那丝被依赖和亲昵撞开的涟漪。

林薇拄着拐杖,从门廊另一侧走过来,准备去后院看看外婆养的鸡。她的目光扫过紧紧相拥的姐妹俩,冰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不是之前的嘲讽或兴味,更像是一种……若有所思的审视?她看着顾晓那只轻拍顾晚后背的手,动作虽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姿态。林薇的视线又落回顾晚那张因兴奋而发光的小脸上,那毫无保留的依恋和满足感如此鲜明。她沉默地移开目光,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带着一种刻意的平稳,走向后院。膝盖的伤处传来熟悉的闷痛,但她步伐未乱,只是握着木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杖身上那些被季屿刻下的、略显粗糙的螺旋纹路。

后院,季屿正吭哧吭哧地清理着鸡舍门口的积雪。几只被风雪困了好几天的芦花鸡见到久违的阳光和清理出的通道,兴奋地咯咯叫着往外冲。

“哎!别跑!”季屿手忙脚乱地想拦住它们,结果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差点摔个屁股墩儿!

“噗嗤——”一声极轻的、带着点忍俊不禁的气音从林薇唇边逸出。

季屿狼狈地稳住身形,正好捕捉到林薇嘴角那抹一闪而逝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笑意!他瞬间忘了刚才的窘迫,眼睛瞪得溜圆,像发现了新大陆!

“薇姐!你……你刚才笑了?!”他指着林薇,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林薇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无踪,冰蓝色的眸子冷冷地扫向他:“你眼花了。”语气斩钉截铁,带着惯常的冰冷。

“我没眼花!我看见了!”季屿立刻跳起来,像只发现宝藏的猴子,“你刚才就是笑了!嘿嘿嘿!薇姐笑起来真好看!”

“闭嘴!”林薇的声音陡然降温十度,带着被戳破的恼羞成怒,“再多说一个字,把你和鸡一起关笼子里!”

季屿立刻捂住嘴,但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笑意和得意几乎要溢出来。他不再争辩,只是嘿嘿傻乐着继续铲雪,动作都轻快了许多,嘴里还哼起了不成调的歌,显然心情好到飞起。

林薇不再理他,走到鸡舍旁的干草垛边,拿起小簸箕准备添点新草料。弯腰时,膝盖的刺痛让她动作滞涩了一下。

就在这时。

季屿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

“我来我来!”他不由分说地抢过林薇手里的簸箕,动作快得像生怕她拒绝,“你腿还没好利索呢!这种粗活放着我来!”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将干燥的草料铺进鸡舍食槽,动作带着一股子献殷勤的傻劲儿。

林薇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季屿那宽厚的背影和笨拙却认真的动作。簸箕被抢走的瞬间,她心底那点被冒犯的不悦还没来得及升起,就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一种被强行照顾的别扭感,混合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被阳光首射冰面的微融感?她抿紧了唇,冰蓝色的眼底翻涌着挣扎,最终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多事。”

声音虽冷,却没了刚才的怒意,更像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默认。

季屿背对着她,听到这声“多事”,非但没沮丧,反而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他知道,薇姐没真生气!他哼歌的声音更大了些,带着点得逞的欢快。

午饭后,大家围坐在炉火边,商量着返程的事宜。山路积雪虽厚,但天气晴好,可以试着走了。

顾晚抱着修好的雪雀,小脸上写满了不舍:“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我还想和姐姐堆雪人呢……”

“下次再来。”顾晓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承诺的意味。她正在整理背包,将一件叠好的厚外套塞进去。

顾晚立刻凑过去,小手不安分地伸进顾晓的背包里:“姐姐,这个围巾给我帮你装吧?”她抓起顾晓那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小脸埋进去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记住上面的气息。

顾晓动作一顿,伸手想拿回来:“我自己来。”

“我来嘛!”顾晚抱着围巾不撒手,还顺势将围巾在自己脖子上绕了一圈,小脸在柔软的羊绒里蹭了蹭,雾紫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晓,“姐姐的围巾好暖和!像姐姐一样!”

顾晓看着妹妹那副耍赖又带着点撒娇的模样,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她沉默了几秒,最终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收回手,算是默许了顾晚的“帮忙”。只是在她转身去拿水杯时,耳根处似乎又染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薄红。

季屿则抱着他那宝贝的“风暴勇者”小鸟,蹭到林薇身边。

“薇姐,”他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这个……送给你!”他把小鸟塞到林薇手里。

林薇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接住。那木头小鸟带着季屿手掌的温度,沉甸甸的,造型依旧笨拙可笑。

“干嘛?”林薇皱眉,语气带着警惕。

“嘿嘿,感谢你的……嗯……救命松子!”季屿挠着头,笑容灿烂又有点不好意思,“还有……谢谢你没真把我关鸡笼!”

林薇看着手里这只丑萌的小鸟,再看看季屿那张写满真诚和期待的脸。她冰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嫌弃?无奈?还有一丝……被这傻气首白的谢意击中的、微弱的柔软?她捏了捏小鸟圆滚滚的肚子,指尖划过那个歪歪扭扭的红色V字。

“丑死了。”她评价道,声音平板无波。

“实用就行!”季屿立刻接口,指着小鸟头顶那个V字,“你看!胜利的标志!象征我们战胜风雪!”

林薇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那只木头小鸟塞进了自己背包外侧的口袋里。动作随意,仿佛只是随手塞了件无用的东西。但她的指尖在拉上拉链前,似乎无意识地在那粗糙的木头上多停留了一瞬。

顾晓收拾好背包,站起身。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窗外阳光下闪耀的雪野。

“走吧。”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如同雪后初晴的天空。

顾晚立刻像小尾巴一样贴上去,紧紧抱住姐姐的胳膊。

季屿扛起最重的行李包,精神抖擞。

林薇拄着拐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在风雪中庇护了他们数日的老屋。炉火将熄未熄,空气中还残留着药草、松香和食物的混合气息。她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冰蓝色的眼底映着雪光,迈开脚步。

阳光洒在归途的雪地上,折射出细碎的金光。脚印在身后延伸,深深浅浅,记录着这段风雪中的相遇、守护与悄然滋生的、如同冰棱融化后悄然流淌的溪流般清澈而温暖的情感。老屋在身后渐渐变小,但那份在寒冷中凝结的暖意,己悄然融入每个人的行囊,成为前行路上无声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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