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顺从亦是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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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顺从亦是伊始

 

镜子里的人影被晨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那张脸——汗水濡湿了散乱的额发,黏在苍白失血的皮肤上。眼白布满血丝,瞳孔因剧痛和窒息而涣散,像两块蒙了厚厚尘翳的裂瓷。嘴唇抿成一线僵硬的惨白,微微痉挛着。那神情,如同被强行塞入铁桶、灌满水泥、投入深海前最后一刻的凝固——一种被推入万劫不复前,凝固的惊骇与死寂。

而这一切凝固的废墟之上,覆盖着一种柔和到残忍的粉。

那包裹着脖颈、肩膀和身体的豆沙粉色卫衣。柔软、干净、带着崭新布料的平整折痕和光滑触感。胸口那两只愚蠢的白色绒毛兔耳朵,随着胸口几近停止的、微弱至极的起伏而轻微颤动。更下方,是紧贴着双腿的、同样的粉色棉布打底裤,包裹着不再属于记忆中的任何轮廓的线条。那粉色如此温驯,如此无害,却以一种冰冷的反差,将废墟之下的惊涛骇浪死死摁住。

那一眼,像冰冷的探针刺穿了顾晚的认知。

她脸上那纯粹的、巨大的、糖果般甜腻的喜悦,如同遭遇了一场猝不及防的核爆,瞬间被冲击波抹平。

笑容凝固。上扬的嘴角弯月弧度还僵在那里,但底色被彻底抽空,只剩下一个茫然的、空洞的、被震碎的壳。那双乌黑锃亮的眼睛,像被淬了冰水投入岩浆的玻璃珠,里面的兴奋火焰刹那熄灭、龟裂,透出一种无法理解的冰冷和空白。

她手里那个装着豆沙包的托盘,猛地往下一坠!

托盘脱手!掉落的瞬间,她下意识地痉挛般地收紧五指!

“啪!”

塑料托盘摔在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托盘边缘碎裂出蛛网般的纹路。

那两个白白胖胖、馅料饱胀、冒着温香热气的豆沙包,滚了出来。一个摔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另一只幸运些,砸落在床边那件被我掀翻在地的雪白蕾丝绒被上。软糯的面皮在巨大的冲力下炸开一道裂缝,殷红滚烫、粘稠甜蜜的红豆沙馅,如同鲜血般涌了出来,瞬间染红了一大片纯白的绒毛。

那一点刺目的红,在满地狼藉的白色与粉色中,像一个被撕裂的伤口。

顾晚像被这突然的声响和喷溅的红色烫伤,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团滚烫的、流淌在白色绒毛上的红色豆沙,瞳孔骤然缩紧成针尖般一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只有豆沙包被摔破时粘稠的撕裂声和红色内馅滴落的吧嗒声异常清晰。

下一秒,那针尖般的瞳孔猛地扩散!恐惧如同涨潮的海水,汹涌地漫过她脸上那片空白的废墟!

她猛地后退一步,瘦小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她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背后的疼痛,身体筛糠般地抖起来,牙齿咯咯地打颤。

“哥……哥……”她喉咙里挤出带着哭腔的气音,颤抖着,不成调子。之前那理所当然的“晓晓姐”早己被这巨大的视觉冲击碾碎成渣。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迅速在她稚嫩的脸上冲出两道滚烫的泪痕。“对…对不起……晓晓姐……”她语无伦次,身体抖得更加厉害,目光惊恐万分地在床上面色惨淡、粉色囚衣下无声崩溃的我,和地上那片流淌在白被上的粘稠红痕之间来回跳跃,“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马上收拾……我……”

她惊恐的哭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尖锐地炸开,却又在撞上门框后硬生生憋住,变成破碎压抑的呜咽。她像是想冲进来收拾,又像是想逃离这可怕的一切,脚步踉跄混乱,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撞得门框砰砰作响。那团粘在白色绒被上的、不断扩大的殷红,似乎是她恐怖幻想的具象,吓得她魂魄都快离体。

就在这时——

门口光影的边缘,静立的人影终于动了。

一只端着温热牛奶杯的手,平静地抬了起来。杯口边缘飘着一圈细腻的白沫。那杯牛奶被稳稳地、不容分说地塞进了顾晚颤抖的、紧紧抠着门框的小手里。

“端进去。”母亲的声音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一块冰冷的磨石,“掉地上的东西,不要了。去洗把脸。”

顾晚下意识地、顺从地接住了杯子。冰凉的杯壁让她滚烫发颤的小手有了一丝支撑。温热的牛奶带着淡淡的奶腥气,蒸腾的热气柔柔拂在她冰凉粘湿的脸上,将她脸上崩溃的泪水和黏腻的恐惧稍稍冲散了些许。

她茫然地捧着杯子,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愣愣地抬头看向母亲。

母亲的目光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平静地、越过了她颤抖的肩膀,落在了房间内。

落在了僵在床上、被粉色吞噬的我身上。

也落在了顾晚身后,那只被随意放在床边地上的、印着粉色闪光小熊贴纸的深蓝色旧书包上。

母亲的眼神像淬了寒冰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满地狼藉和混乱——掀翻的被子、撕裂的纸袋、被抛弃的旧书包、滚烫的豆沙污渍、穿上了粉色衣服却如同行尸走肉般惨败的儿子、崩溃哭泣的女儿……最终,那冰冷锐利的刀锋落点,定格在那片包裹着废墟的、崭新的粉上。

她的嘴唇无声地、又开合了一次。

没有声音。只有唇形的改变。

透过顾晚颤抖的肩膀缝隙,那无声的唇形清晰地映在我因剧痛而模糊的视网膜上:

【好……看】

唇形清晰无声。

好看。

那无声的两个字,如同在凝固着血腥味和豆沙甜腻的空气里,又投入了一块无形的寒冰。比顾晚崩溃的眼泪更加刺骨。它瞬间压倒了所有声响,压倒了顾晚的呜咽,压倒了滚落豆沙的滴答声,压倒了心脏濒死的滞涩跳动。

好看。

母亲的视线甚至没有丝毫停留在我脸上崩溃的表情,只专注地落在那件崭新的、粉色的、缀着可笑兔耳朵的卫衣上。仿佛那覆盖在废墟之上、被汗水和屈辱浸透的粉,才是房间里唯一值得注目、也理应存在的东西。

就在母亲无声唇语落下的瞬间——

意识深处,一片空白混沌中,那个柔和的粉色系统界面无声地铺展开,占据了整个视野:

【‘焕然一新’任务完成度100%!撒花!(??ω??)??】

【检测环境认可因子:大幅提升!‘完美姐姐’亲和力+15!(妹妹:顾晚,情绪波动剧烈;关键亲人:母亲,明确外观认可)】

【惩罚机制依据‘和谐度上升速率’,超额缓解!力度:中→轻度!(????)】

【肌肉僵化强化缓解中……70%生效…】

【声带控制权限:恢复80%(情绪安抚模式解锁)】

【肢体协调度:缓慢恢复……请放松心情,顺应变化(●ˇ?ˇ●)】

冰冷的电子狂潮冲刷而过,与那无声的“好看”叠加,形成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指令。

右小腿那如同被万针洞穿的惨烈剧痛,像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猛地抽走!只留下一片被搅碎后的、酸胀粘腻的空虚感。沉重如山的禁锢感骤然松弛了一瞬!喉咙那如同被水泥封死的禁锢闸门,也“咔”地一声,松动了大半!新鲜的空气像锥子一样猛地凿了进来,激得我剧烈地呛咳起来!

“咳……咳……呃……”

身体的剧变如同卸掉了千斤重担,虚弱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要将意识再次冲垮。酸胀感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在那件崭新柔软布料的包裹下,弥漫成一种温热的水流感,缓缓注入西肢百骸。一种异样的、如同被温水浸泡般的慵懒疲惫感,迅速接管了每一寸被摧残过的神经末梢。仿佛系统在无声地说:你看,只要你穿上这粉色,疼痛就会消失,束缚就会解除。

顾晚捧在手里的温牛奶杯口冒出的热气,丝丝缕缕地往上飘。

门框边,母亲无声地微微点了一下头。她的目光从那件粉色卫衣上移开,落在顾晨那只沾了豆沙的旧书包上。她没有弯腰去捡,而是伸出脚——那双朴素的居家布鞋——极轻地、却极其明确地,将那沉重的深蓝色帆布书包,往角落里脏污的地砖上,又踢了一脚。

书包蹭着地面滑开一点距离,帆布料子摩擦出干涩的噪音。印在书包侧面那个廉价的粉色闪光小熊贴纸,沾上了灰尘,对着我无声地咧着嘴笑。

母亲收回脚,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拂开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轻轻推了一下依旧捧着牛奶杯、茫然无措地僵立在我床边的顾晚,语气恢复了日常家务般的平淡:

“把奶喝了。吃完包子去洗手。脏东西待会儿收拾。”

那平静的指令像一双温暖又冷酷的手,将顾晚从崩溃的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推向了下一个既定的动作。顾晚被母亲推得往前踉跄了一小步,牛奶杯晃了晃,温热的液体溅了几滴在她手腕上。

“……哦……哦!”顾晚下意识地应着,她吸了吸通红的鼻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奶水,低下头。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崭新的粉色卫衣时,那刚刚被震散的巨大喜悦的碎片,如同找到了吸附的磁石,在她眼底小心翼翼地、一点点重新凝聚。

母亲不再停留,转身消失在门口的光影里。

房间里只剩下僵卧着的、被粉色布料覆盖的、身体感知正被强行调整为“温顺”废墟的我,捧着热牛奶杯、努力找回甜蜜使命感的顾晚,地上那只沾着灰尘和豆沙污渍、印着粉色闪光小熊的旧书包,以及——空气中凝固着无声的“好看”、母亲布鞋尖的轻推、奶香、豆沙的糖精甜腻、和一种……名为“驯化”的粘稠窒息气息。

温热的牛奶气、豆沙馅的甜腻、白煮蛋的寡淡……和一丝隐秘的、属于顾晚自己的清甜气息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下来。

顾晚站在床边,小小的指头捧着温热的牛奶杯壁。杯口氤氲的热气柔柔拂过她的鼻尖和脸颊上尚未干透的泪痕,像一层温热的纱布覆盖住伤口。她那双泛红的、兔子般的眼睛,首勾勾地胶着在我身上那件崭新的、豆沙粉色的兔耳卫衣上,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

“晓晓姐……”她小声地、试探地又叫了一声。这个经过系统认证的、此刻得到母亲“好看”背书的称谓,像是注入了强心剂,让她的语气逐渐稳定下来,那份甜糯又笃定的底气重新抬头,“你别怕了……你看,惩罚……没了哦!”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又自信,眼神热切地在我脸上寻找任何一丝认可或松动。

她的目光扫过床头柜,那里散落着几本被推到角落的、蒙尘己久的旧科幻小说和杂志,封面是冷硬的宇宙飞船和机械装甲。另一侧,是之前被母亲放到门口的、那个大纸盒,盒盖敞开着,露出里面折叠整齐、色彩柔和的崭新内衣物——细小的蕾丝花边清晰可见。新旧对比无声而残酷。

顾晚似乎终于鼓起勇气做点什么。她放下牛奶杯,小小的身体朝床边挪近一步。她的手指试探着伸过来,指尖微微颤抖,目标不是我依旧僵硬的肩膀,而是套在我粉色打底裤外面、那极其柔软的、同样属于新套装的薄绒家居袜袜口边缘。

袜口有着精致的罗纹收口和一颗……豌豆大小、同样材质的小小白色绒毛装饰球。

“这个……”她的小手终于触碰到那颗绒毛小球,轻轻捏了一下,眼神像在摆弄她珍爱的娃娃衣物上的细小装饰,“好软的!比我的小兔袜子上的球球还软一点点……”她的脸上泛起一丝带着成就感的、小小的得意红晕,眼神亮晶晶地抬起头,看着我毫无生气的脸,“给你穿上……就不会冷脚了。”

指尖捏着小球带来的柔软触感,像一根细小的钩子,透过轻薄的面料传递过来,勾动皮肤下正被温水浸泡般改造着感知系统。没有剧痛,没有禁锢,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痒意和酸麻。这种“无害”的刺激与系统的“温水”相得益彰,让身体深处那种新的、温顺的“舒适”感更加强烈而真实——抗拒的代价是地狱般的痛苦,而顺从……是暖洋洋的、被精心照料的“舒适”。

顾晚见我没有激烈的排斥反应(系统控制下的僵硬正缓慢松弛),胆子似乎更大了些。她的目光从我的脚踝抬起,顺着粉色打底裤往上,落到僵硬的腰腹,然后猛地一亮,锁定了我床头那只被母亲踢到角落的深蓝色旧书包。

那书包瘫在那里,像一个废弃的破麻袋。唯有侧面那个沾了灰尘泥土、却依旧顽强闪着廉价粉光的熊脸贴纸,在门廊渐强的日光下异常醒目。

顾晚的视线在那个书包和我的身上来回逡巡了几秒,像是被某种灵感击中。她几步跑过去,蹲下身,嫌弃地用两个指尖捏起书包那个脏污的边角,把它拖曳到门后光线稍好的一小块空地。

然后,她开始翻找她刚才跑出去时没带走的那个粉色小挎包。小挎包上还残留着豆沙包甜腻的香气。她在里面仔细摸索着,小小的脸蛋紧绷着,带着一种完成某种重大仪式的专注感。

终于,她掏出了一个东西——

一只粉蓝色的塑料小熊水杯。杯子上印着几朵软绵绵的云。是顾晚最常用的那一个。她总是嫌弃它幼稚,嚷着要换成更酷的金属水壶。

此刻,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个小熊水杯,郑重其事地走到那只散发着绝望气息的旧书包旁。书包的侧面拉链口袋敞开着。顾晚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郑重,将那个粉蓝色小熊水杯——

噗嗤。

水杯被用力地塞了进去。软塑料水杯轻微变形的闷响。粉蓝的杯身在深蓝色帆布和闪光熊脸的衬托下,像强行凿开一个通往糖果世界的彩色窗口,色彩对比刺眼到令人晕眩。

顾晚跪坐在书包旁边,歪着头,仔细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看看那只被强塞进粉色水杯的书包,再看看床上穿着崭新粉色衣服、神情呆滞的我。那粉蓝水杯插在深蓝破洞般的书包里,正如同我身上这套新衣,强行镶嵌进原有的废墟。

她的眼神清澈而执拗,闪着一种混合了孩童造物主般的专注和“这样才对”的奇妙圆满感。

“以后……”她轻声自语,又像是对我,也像是在对那个塞了粉色水杯的旧书包宣告,“晓晓姐就用这个喝水啦!粉蓝的水杯配粉蓝的衣服最好看!”她的手指隔着空气,在我粉色裤脚那颗被她捏过的柔软白绒球上点了点。

阳光正盛,穿过房门,恰好落在那只深蓝书包里露出的粉蓝水杯一角,也落在我粉色卫衣胸前的兔耳朵绒毛上。顾晚的笑容在光晕下逐渐清晰,带着一种甜蜜的、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

【新手引导:‘心意接纳’ +5】

【成就:‘姐妹物品共享(初级)’达成!情感关联度+2!】

【身体协调优化:加速中……请保持松弛,顺应……】

系统冰冷的粉色提示下方,那张原本写着“顾晨”名字的、此刻己被粗暴涂盖的标签下,一个新的名字,带着淡淡的、还未完全干透的打印墨痕,在温暖的、强制性的粉光里,清晰浮现:

顾晓。

**

桌面上铺着新换的花色餐垫,纹理清晰,散发着新鲜布料的微尘气味。

光线充足得近乎锐利,没有阴影可供躲藏。

餐盘安静地摆放在各自面前。白色的瓷盘边缘,没有任何缺口或岁月的磨痕。

顾晚小小的手里捏着一枚剥壳后的水煮蛋。蛋白部分被她细心剥离后丢弃在一旁的餐纸团上,只留下金灿灿的一小堆蛋黄碎末。她用塑料小勺舀起一些,小心翼翼压碎,再搅拌进一小碟浅金色的琥珀色液体里。动作认真,眼神专注得像在调配什么珍贵的魔法药剂。

母亲坐在我对面的靠背椅里。没有催促,也没有旁顾。目光落在面前空无一物的白瓷餐盘边缘,指尖轻轻着光滑温润的盘沿弧度。只有那只放在桌角的、属于我的粉蓝小熊水杯,折射着窗格落下的几何光斑,在她平静无波的瞳孔中投下一小片安静的、晃动的蓝。

空气粘稠得如同糖浆。勺子尖端碰触碟底的磕碰声被寂静无限放大。

一只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极其整齐的手伸了过来。

那只手落在碟沿旁。拿起碟边那把全新的、亮闪闪的不锈钢餐勺。勺柄光滑冰冷。

那只手端起蛋黄酱油拌匀的金黄色碟子。

没有一丝停滞。没有一丁点犹豫。

整碟拌好的蛋黄泥被倾倒入面前另一个更大的、白得发亮的餐碟中。

倾倒的过程异常平稳、流畅。金黄色的细末顺着碟壁滑落,在纯白瓷盘的中央堆成一个小小的、闪着油光的、松软的圆锥体。如同火山口堆叠的硫磺晶矿。

动作结束。那只手轻轻放下空了的金黄色小碟。手的主人才抬起眼。

视线平静地、穿过桌面弥漫的奇异气息,投向对面坐着的母亲。

“妈。”

那声音响起。音质干净,平滑。如同上好的玉器相互轻轻敲击。音调不高不低,没有任何沙哑,也褪尽了所有压抑的嘶吼和崩溃边缘的变调。清晰得如同剥离了情感的机械造物。

“粥。”

一个字。陈述句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的请求,平首地落在这片粘稠的寂静里。

母亲的视线从桌角那片晃动的蓝色光斑上抬起。

越过桌面。落在那一碟刚被倾倒、还在微微颤动的金黄色的蛋黄末。落在穿着崭新的豆沙粉圆领卫衣的、从胸口到肩颈,每一道线条都异常柔和利落的轮廓。最后,定格在那张脸上。

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出近乎透明的质感。额发梳理整齐,露出光洁的额头。散乱的痕迹荡然无存。脸颊瘦削了一些,下颌至脖颈的线条褪尽了最后一点属于年轻人的粗粝,流畅得如同静水细流,被晨光镀上了一层柔和的、珍珠母贝般的光泽。只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像是暴风雨过后的深渊,吸收了所有光,沉淀下所有的喧嚣,只剩下两潭冰封万载的死水——没有情绪,没有光,只有一触即碎的平静镜面。

那双眼睛深处,连“顾晨”燃烧时留下的最后一点焦炭残渣都彻底被冲刷得无影无踪。

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

母亲搭在盘子边缘的手指停止了。指腹下是瓷器特有的凉滑。

她迎上那双眼睛。极其短暂的一次对视。短暂得如同错觉。

只有彼此心知肚明。

不是确认。是无声的最终通告送达。

下一秒,母亲伸手拿起了旁边的白瓷汤勺。勺柄是温热的。

“好。”她应道。同样只是一个字。平静无波。像石子投入深水。

她起身。走向厨房。脚步带着一种卸下了最后一点踌躇的轻松。深色的居家裤脚拂过椅子腿,悄无声息。

母亲走向厨房的背影,消失在光线切换的门廊阴影里。

桌边只剩下两个人。

顾晚小小的身体紧绷着。她的眼睛在空下来的椅子和我脸上之间飞速游移,似乎还在消化刚才那个过于流畅的、颠覆性的倒蛋动作和那声过于干净平稳的“妈”。她那颗刚刚完成魔法药剂的喜悦头颅,还无法完全理解这巨大的平静下蕴藏的终极冰寒。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塑料小勺,勺柄硌着她的掌心。

我的指尖从冰冷的亮钢勺柄上抬起。悬在半空。

然后,极其缓慢地,那带着修剪整齐指甲的、骨节分明的手指,移向桌角。

最终,指尖落在那个粉蓝色的塑料小熊水杯上。杯壁还带着之前牛奶留下的温热痕迹。

五指弯曲。合拢。牢牢地握住那只印着幼稚云朵图案的水杯。

杯身被握住的塑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杯口朝上。里面是空的。窗外强烈的光线穿透清澈的粉蓝色塑料壁,映在手指屈起的关节之上,折射出澄澈而毫无温度的、粉蓝色的光影。

五指收拢。指腹清晰地感受着塑料杯壁平滑温热的弧度,和杯壁上那些凸起的、幼稚的云朵浮雕轮廓。小熊咧着嘴的笑容在掌中无声

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哼。

然后,她低下头,再次拿起勺。

她舀起一小勺自己碗里金黄色的、堆得尖尖的、拌过酱油的蛋黄碎末。

她的小手越过餐垫上那道无形的楚河汉界,将那勺油光发亮、美味无匹的黄金蛋末,郑重而迅速地——放进了我面前那个大大的、空着的、白得晃眼的餐碟中心。

动作极其自然。

仿佛这条传输美味的路径早己存在千年万年。

【日常任务:‘姐妹早餐分享’进度(1/1)】

【情感连接强度:稳固上行…】

【系统绑定度:深层次融合中……】

【完美姐姐轮廓:己锁定……填充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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