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节的热闹渐渐沉淀下来，烘焙坊里飘着刚出炉的杏仁酥饼的淡香。夕阳的金光透过百叶窗，在洁净的不锈钢操作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晚风微凉，带着点初秋的清爽。
顾晚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踮着脚尖，努力够向展柜最高层那只孤零零的“秋日漂流挞”。它像个战利品，裹着亮晶晶的糖浆，是今天她引以为傲的“意外之作”。“嘿嘿，回家加餐！”她终于把它摘下来，小心翼翼地用那方柔软的蜡染布包裹好，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她转身时，雾紫色的卷发活泼地扫过顾晓的胳膊，发梢上还粘着一点白天做装饰没清理掉的晶莹桃胶，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顾晓没说话，只是目光温和地看着妹妹忙碌。她的视线最后停留在操作台边缘一小滩己经干涸凝固的琥珀色糖浆上——那是白天顾晚不小心碰倒罐时留下的“遗迹”，像一滴凝固的阳光。糖浆的边缘有点硬邦邦的，不小心蹭到还有点粘手。
“姐，看这个像不像蜡染布上的裂冰纹？”顾晚捧着她的“宝贝”凑过来，鼻尖几乎要贴上那块糖渍，“天然的，特有味道！”她一边说，一边无意识地用额角蹭了下顾晓拿着抹布的手背，那里白天被画架轻轻碰到的红痕现在微微有点肿。她珊瑚绒的家居服袖子软乎乎地蹭过顾晓的手腕，带来一阵熟悉的、微痒的亲昵感。
顾晓笑了笑，没作声。她拿起湿布，打算把这最后的痕迹擦干净。动作轻柔，没有之前的急切或紧绷。温热的湿气让凝固的糖浆稍微软化了一些。
就在这时——
哐啷！
旁边摞放待洗的打蛋盆被顾晚转身时无意间手肘撞到，金属清脆的撞击声在空旷了许多的烘焙坊里格外响亮，把姐妹俩都吓了一跳。
顾晚“哎呀”一声，身体下意识一缩，怀里的挞也随着晃动。顾晓眼疾手快，手稳稳地扶住妹妹的手肘，另一只手巧妙地在她捧着包裹的下方一托，护住了那个裹着蜡染布的甜品，让它安然无恙。
“吓我一跳……”顾晚吐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刚才的小惊吓很快被宝贝安然无恙的庆幸取代。
顾晓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妹妹胳膊传来的、带着活力的温度和小小的惊慌。她轻轻呼了口气，看着那摞被打乱的不锈钢盆，刚才那一下，倒像是把最后一点紧张的、属于白天的喧嚣彻底撞散了。她又看了看顾晚手背上，白天画画蹭上的、还没完全洗掉的蓝绿色水彩痕迹，混合着一点凝固的桃胶，像一块小小的调色盘。
“没事就好。”顾晓的声音轻柔，带着点如释重负的松弛。她拿起抹布，继续擦拭那块顽固的糖渍。动作慢而稳，耐心地用温热的水汽让它一点点软化、剥离。夕阳的光线恰好滑过那块被清洁干净的地方，不锈钢台面恢复了光洁。
“走吧？”顾晓擦净手，拿起旁边装着一些剩余工具和小物件的帆布袋。
“嗯！”顾晚用力点头，紧紧抱着她的蜡染布包裹，脸上的笑容明媚得像刚出炉的甜点。她自然地挽起顾晓的空着的手臂，姐妹俩并肩走出烘焙坊。
门外的风更凉了些，带着新鲜面包和落叶的气息。路灯暖黄的光初亮，在地上投下长长短短、相互依偎的身影。顾晚叽叽喳喳地说着白天烘焙坊里有趣的事，谁做的造型最奇怪，哪个小朋友偷吃了糖霜被妈妈抓到……顾晓安静地听着，唇角带着柔和的弧度，手臂感受着妹妹传来的、鲜活而踏实的温度。
晚风里，蜡染布下裹着的挞，悄悄散发着甜蜜温暖的气息。这气息弥漫在初秋的暮色中，没有惊心动魄的秘密，没有冰冷的指令，只有一日热闹过后沉静下来的温馨，像刚擦亮的不锈钢台面映照出的那一抹暖光，温温柔柔地漾开，包裹着并肩回家的姐妹俩。路灯的光线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相连，是夜晚画布上最温暖的笔触。顾晓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放松了白天那不易察觉的、惯性的微微握拳，仿佛在晚风中卸下了一些无形的重量。顾晚蹭着她的手臂，毛绒袖口下温暖的手背贴着顾晓微凉的皮肤，像一个天然的小暖炉。
她们路过小区门口新开的小花店。暖光橱窗里，秋日的紫菀、金盏菊和尤加利叶蓬蓬勃勃地挤在一起，香气隐隐约约。顾晚脚步顿了一下，眼睛亮亮地看着那些小花。
“明天……”顾晓的声音轻轻响起，目光也落在那片暖光里，“我们去挑些新的放在你窗台上？你养的那盆绿萝该添点‘朋友’了。”她的提议自然得像呼吸，没有考量，没有犹豫。
顾晚猛地转头看她，杏眼弯成了月牙儿，脸颊上白天被草莓汁蹭过又擦淡的红晕在路灯下又清晰了起来：“真的？太好了！”她的声音雀跃起来，“我要挑那种会开出淡紫色小星星花的！放在绿萝旁边肯定好看！”她把怀里的挞抱得更紧了些，蜡染布贴着她的下巴，软软的。
路灯把回家的路切割成一段暖黄一段微暗。顾晚哼着的小调又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比刚才清晰了些。顾晓不再只是听着，偶尔也会轻声地、不着调地和上一两个音。
帆布袋里装着顾晓白天做糖霜装饰剩下的几小袋食用色素。深红的茜草汁是点枫叶用的，靛蓝是调夜空颜色，此刻随着步伐晃动，发出细碎悦耳的摩擦声。顾晓低头，看见妹妹蹭在自己浅灰色袖口上的那个蓝绿色桃胶混合水彩的印子，形状模糊，但圆润可爱。她伸出手指，指尖在那印痕上很轻、很轻地拂过。
一个微小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弧度，悄悄爬上了顾晓的唇角，融化了她眼中最后一丝若有似无的、沉淀了一天的薄雾。这弧度不是为了安抚谁，也不是完美的面具，仅仅是因为掌心那份挞的温热甜香，是因为臂弯里妹妹鲜活跳动的脉搏，是因为这秋夜里踏实的、可以并肩前行的路。这感受，不来自任何提示，只源于胸腔深处自然流淌出的暖意。路灯的光晕染着她低垂的睫毛，投下温柔的阴影。身旁，顾晚软软的马尾辫随着轻快的步伐轻轻晃动，发梢扫过顾晓的肩头，带来轻柔的痒意，像秋夜里一个无声的温柔句点。她们走进楼道的光影里，那方裹着挞的蜡染布，在顾晚怀中轻轻起伏，如同沉静而安稳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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