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之上的老屋，被炉火和温情烘烤着，与屋外的酷寒泾渭分明。外婆絮絮叨叨的叮嘱、大舅家孩子的喧闹、季屿插科打诨的笑声交织成温暖的背景音浪。然而在顾晚的世界里，这些声音却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她的感官，她的心绪，都被坐在窗边那张旧藤椅上的身影紧紧攥住。
顾晓脱下了厚重的外套，穿着一件质感柔软的米白色高领羊绒衫。柔和的炉火光晕流淌在她身上，勾勒出颀长优美的肩颈线条和隐约的蝴蝶骨轮廓。最为吸睛的，是她那一头柔顺的亚麻色长发。并非张扬的淡金，而是如冬日午后被磨砂玻璃滤过的日光，带着一种沉静的、冷感十足的浅金棕调。此刻，长发并未束起，松松散散地垂落，一侧柔软地覆盖着耳朵，另一侧则被一只素白的手随意地拢在耳后，露出了线条精致如工笔描摹的颧骨和下颌线。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颈侧，随着她微微偏头阅读手中泛黄书籍的动作，轻轻摇曳。她的肤色是冷淡的象牙白，几乎不见血色，唯有颧骨最高处，因屋内的暖意而染上一抹极其浅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樱花粉。那双曾如鹰隼般锐利的琥珀色眼眸，此刻低垂着，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扇般的阴影，在跳跃的火光中，她整个人的气息褪去了白日里的疏离，散发出一种沉淀下来的、混合着书卷气与慵懒的倦意。
与之相对的，是蜷缩在炉边矮凳上的顾晚。她的雾紫色发丝在暖光照耀下，如同初冬暮色时升腾起的第一缕薄雾，朦胧、柔和，带着一丝难以捕捉的忧郁气息，随意地扎了个松散的马尾，几缕碎发温柔地贴在的额角和细白的颈窝里。那身橘红色的粗线毛衣，将她巴掌大的小脸衬得愈发精致白皙，此刻却有些苍白。她的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在顾晓身上——从对方亚麻色发丝被炉火镀上的金边，到轻抿着的、蔷薇色的薄唇，再到那只因捏着书页而骨节明晰、透着冷玉光泽的手。
顾晚的指尖在温暖的袖口里无意识地绞紧。心头那股焦渴的、名为“想要靠近”的火焰，被姐姐这幅静态却更显诱惑的画面添了柴薪，熊熊燃烧。她渴望那微凉的指腹能落在自己的皮肤上，渴望那缕沉静的亚麻色发丝能拂过自己的面颊。她像个贪婪的孩子，渴望独占那片月光，将它据为己有，让它只为自己而流动。姐姐越是平静如水，她的心湖就越是暗潮汹涌。
“奶奶家后院有温泉！” 季屿不知从哪里挖出的陈年回忆，突然兴奋地嚷起来，“小时候是不是冬天还泡过？冻死了正好去解冻！走走走！”
外婆笑着点头：“是有！引的山泉，泡着解乏舒服！你们年轻人去泡泡，别泡太久啊！”
林薇难得地没有反对，似乎是漫长的旅途和严寒确实让人筋骨僵硬。她利落地站起身，率先往后院方向走。
顾晓的视线终于从书页上抬起，像栖息在雪枝上的鸟，目光安静地落在顾晚脸上，似乎在无声询问：去不去？
顾晚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脸上因炉火和隐秘心思而泛起的薄红尚未退去。她避开姐姐太过专注澄澈的目光，小声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应了一声：“嗯。”
后院的温泉依着简陋的石壁而建。浓郁的硫磺气息混合着冰雪的清冽，氤氲成一片迷蒙的雾障。温泉水清澈见底，散发着的热量。
林薇动作最快，像一尾冷漠的鱼潜入水深处闭目养神。季屿怪叫着冲进来，笨手笨脚地滑下去，溅起一片水花。
顾晚跟在顾晓身后走了进来。雾气瞬间将她们包裹。热气濡湿了皮肤，让眼前的景象变得朦胧而私密。顾晓背对着她，动作不疾不徐地解开高领羊绒衫的领扣。那亚麻色的柔顺长发被随意挽起，露出的后颈线条如同精心雕琢的羊脂玉，在湿热的水汽中泛着清冷细腻的光泽。随着衣衫褪下，属于舞蹈家的、修长匀称又充满柔韧力量感的肩背线条在雾气中舒展，凹陷的脊柱沟蜿蜒而下，没入被温泉水面遮掩的柔韧腰肢。几缕湿了水汽的柔软发丝逃脱发圈的束缚，慵懒地垂落在光滑的肩胛骨旁，水珠沿着蝴蝶骨的优美弧度缓缓滑落。
顾晚的呼吸猛地一窒。雾气模糊了视线，却让姐姐每一个细节都在想象中无限放大。那在湿暖空气中的细腻肌肤，如同月光下的冷玉浸入了温润的泉水。她的雾紫色头发也因湿气而变得服帖沉重。僵硬地换好泳衣，她慢慢滑入水中，温热的泉水包裹着身体，却无法平息胸腔里那只鼓噪不安的飞鸟。她的位置，恰好能看到姐姐搭在石壁上的、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亚麻色的发梢湿漉漉地贴在她细腻的颈侧肌肤上，随着她指尖轻点水面的动作微微晃动。水面在她胸口下方荡漾，水下的长腿线条若隐若现，散发着无声的魅惑。
顾晚的心跳震耳欲聋。那股强烈的、名为占有欲的冲动在温热的水流中疯狂滋长。她渴望靠近那片清冷的月光，渴望用自己的体温去熨帖那看似遥不可及的距离，渴望姐姐的目光只为自己停驻。
一个念头瞬间成型——带着试探，也带着孤注一掷的渴求！
“啊！”
一声刻意带上惊恐和慌乱的短促惊呼，突然从顾晚唇间逸出，在雾气和水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她的身体猛地往水里一沉！双手惊慌地在身前水面拍打，溅起不小的水花。
“怎么了晚晚？！” 季屿立刻被惊动。
林薇也掀开了眼皮，湿漉漉的目光穿过水汽，带着了然于心的冰冷审视。
顾晚屏住呼吸，任由水漫过口鼻，雾紫色的长发在水中漂浮。她在赌姐姐的心！赌那片月光下是否藏着对她特有的纵容！
哗啦！
水声激烈地响起！比顾晚制造的声响更为果断！
顾晓在听到惊呼的瞬间，身体己经本能地调转方向！她那训练有素的身体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长腿在水中迅疾有力地划开，带着强劲的水流，几乎瞬间就冲到了顾晚身边！
温凉有力的手臂迅捷而精准地探出！
一只带着水珠的手迅速穿过顾晚的腋下，稳稳地托住她的背脊！另一只手则更为有力地、几乎是带着点不悦的力道，紧紧箍住了她的腰侧！
哗啦啦！
顾晚瞬间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从水中提溜起来！后背猛地撞进一个温热紧实的怀抱！紧贴上来的肌肤触感和姐姐身上那独特的冷玉混合茉莉的幽香，瞬间将她淹没！湿漉漉的雾紫色刘海不可避免地蹭到姐姐同样湿透的、的肩颈处！
肌肤相贴的细腻触感伴随着对方清晰的心跳声透过胸腔传来，顾晚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脊椎窜上头皮，脸颊如火烧！她甚至感觉到箍在腰侧的手指带着薄茧，在她的皮肤上按下了清晰的印痕！
“怎么回事？”
顾晓的声音几乎是贴着顾晚的湿透的耳廓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和颈侧皮肤！那声音带着一丝刚结束剧烈动作的微喘，以及比平时更明显的…严厉？甚至是…不悦？箍在顾晚腰间的手臂不仅没有松开，反而下意识地更紧了几分，几乎是半抱着将她往上提了提，仿佛在确认她是安全的实体，而非水中的幻影。那份钳制的力度，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顾晚浑身僵住，心快要跳出喉咙！她根本不敢动，也不敢抬头去看此刻近在毫厘的姐姐的脸！耳根和面颊灼烧感惊人！姐姐这反应……是纯粹的关切紧张，还是被触怒的愠气？这紧得有些发痛的拥抱是保护？还是……惩罚性的警告？
“呛…呛了口水……” 顾晚几乎是用气音挤出，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巨大的冲击而微微颤抖，像只被捏住了后颈皮的猫，可怜又惊慌地贴在顾晓怀里。
西周水雾弥漫。
顾晓箍着她的手臂，依旧没有松开，甚至无意识地，用托在她后背的那只手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湿发。
时间在浓雾中凝滞了一瞬。
顾晓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如同古潭被投入了石子，复杂的暗流在深处翻涌。最初冲过来时的剧烈心跳尚未平复，怀中少女温软、颤抖、湿漉漉的躯体和肌肤相亲的真实触感冲击着神经。顾晚那微凉的雾紫色湿发紧贴着自己肩颈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阵异样的酥麻。
当顾晓的目光落回顾晚通红、沾满水珠却眼神闪烁、不敢首视自己（分明是心虚）的脸上时……那种熟悉的、带着点别扭和傻气的眼神，几乎瞬间让她明白了缘由——小笨蛋又在演！
一种无奈又几乎是纵容的情绪，像温泉水面的气泡，悄然涌了上来。那紧绷严肃、如同冰山封冻的表情深处，似乎被一道细小的暖流悄然击穿，浮现出极其淡薄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宠溺的裂痕。
她垂眸，深深看了怀中还在装鸵鸟的妹妹一眼。那双总是带着锐利清冷的眼睛底，在掠过顾晚通红的耳垂和微微颤抖的唇瓣时，似乎有一丝极其无奈、几乎要叹息的柔软光泽闪过。
那只箍在顾晚腰间的手，力道终于缓缓地、带着一种类似叹息般的节奏松开了一些，不再像刚才那样带着惩罚意味的紧箍。然而，这松开并非冰冷的抽离，更像是一种从紧张状态松弛下来的自然调整。
“下次……”
顾晓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严厉清冽，尾音却似乎被水汽浸泡得柔软了半分，甚至在她开口说这警告话语时，托在顾晚后背安抚她湿发的那只手，习惯性地、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动作极其自然地顺着她的湿发从上往下捋了捋那几缕不听话的雾紫色发梢，指尖轻轻点过她的后颈，带着一种无奈又了然的温度：
“……别在水里玩这么没轻没重的游戏。淹着了怎么办？” 语气里那“严肃的警告”后面，却像是藏着半句没说出口的“傻得让人操心！” 。这声“淹着了”与其说是恐吓，不如说更像是面对淘气幼崽无计可施的叹息。
说完，她不再看顾晚那几乎要烧起来的脸，手臂轻轻一带，将顾晚稍稍扶正站稳，确保她不会再沉下去。那只刚才轻抚过她发梢的手，这才彻底收回来。
但这次转身走向水流清冽区域的动作，虽然也利落，却不再像带着凛冽寒风般的决绝。那线条流畅的背脊在迷蒙雾气中若隐若现，亚麻色的发髻边缘被打湿，几缕发丝黏在修长的脖颈侧，随着水流轻柔摆动，比起之前的冰冷，此刻反而透出一种别样慵懒随性的放松姿态。她重新将自己浸入水中，只露出肩颈以上，背对着所有人，仿佛刚才的混乱只是个小插曲，只是那微微侧过、恰好对着岸边方向的侧脸轮廓，在氤氲水汽中，唇角仿佛勾起了一个极为浅淡、快得如同错觉的弧度——带着一点点无奈，以及更多化不开的、对身边这个“傻乎乎总想试探自己底线”的妹妹，那份专属的、沉甸甸的纵容。
温泉水面上，只留下刚才被搅动的波澜。
顾晚站在原地，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姐姐的声音明明还带着一丝训斥的尾音，可那托着她后脑勺的动作、轻顺着湿发的手指、还有那最后一句仿佛无可奈何的“没轻没重”、“淹着了怎么办”里……分明没有之前想象的冰冷和愠怒！反而像是一层坚冰骤然被暖流融化，露出了底层柔软温润的真容！
那骤然抽离的冰冷怀抱呢？没有！那如寒冰利刃般的眼神呢？没有！那无情推开带来的空落呢？更没有！只有姐姐眼底一闪而过的纵容光泽，那只安抚她湿发的手，那带着无奈语气的半句叹息……像无形的温柔绳索，反而将她更加牢固地绑在了姐姐这艘温暖又安全的船上！姐姐知道她是故意的！但姐姐……选择了纵容她！甚至……哄了她？！
这巨大的反差带来的冲击感，如同温泉水倒灌入心脏，滚烫得让她头晕目眩！失落感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点卑劣窃喜的巨大满足感和安全感取代！她不仅没有被推开，反而……似乎更近了？！
“啧啧。”
林薇冰冷的轻嗤声适时响起，带着一种“我就知道”的了然和嘲讽，打破了顾晚有些飘飘然的思绪。
“演砸了还美？” 林薇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针，穿过水汽扎过来，目光精准地锁住顾晚那张因窃喜而更加酡红的脸。
顾晚猛地回过神，脸上刚刚消退的红色又瞬间涌了上来！她慌忙低下头，搅动着身前的温泉水，掩饰自己心中那份巨大的喜悦和心虚。林薇说得对，她是演砸了，没骗到姐姐的担心，但却……意外收获了姐姐无可奈何的宠溺？这简首比预想还要……还要令人心动！
季屿挠挠头，看看池子对面安静闭目的顾晓，又看看身边红着脸低头搅水的顾晚，再看看旁边冰山一样的林薇，还是搞不明白：“你们女生……泡个澡也这么多事？”
顾晚才没空理他。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刚才姐姐轻捋过的湿发，后颈那片被姐姐带着薄茧的指腹轻微过的皮肤，此刻仿佛还残留着一种奇异的、酥麻的暖意。身体浸泡在温暖的泉水里，心却像被泡在了一罐温热的蜜糖中。姐姐那声带着无奈叹息的“没轻没重”、那份隐秘的小弧度微笑……都化成了此刻舌尖最甘甜的回味，让她像一只偷吃到了最大份奶油的猫，一边满足得想打滚，一边又因为林薇那冰冷洞悉的眼神而惴惴不安地竖着尾巴。
玩火者终自焚？不。顾晚此刻窃喜地想着，也许……她只是成功地在姐姐那片冰封的心湖里，搅动起了一小圈名为“无奈纵容”的涟漪？这感觉……似乎更让人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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