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井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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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井魇

 

暮春的雨丝像沾了锈的细针,密密麻麻扎在青瓦上。林秋握着油纸伞,望着祠堂前那口被藤蔓缠绕的古井,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这座位于苍梧山深处的林家寨,是她从未踏足过的祖宅。三天前,她收到一封泛黄的信笺,信中字迹潦草,歪歪扭扭地写着:"秋儿,速归,井中有事。"落款是早己过世的祖父。

"姑娘,别看那口井。"老管家佝偻着背,手里的铜烟锅冒着袅袅白烟,"二十年前,寨里突然开始死人,都是掉进那口井里,死状可怖。后来族长请了道士做法,封了井口,可半夜里......"老人压低声音,"还能听见井里传来哭声,像是有人在喊救命。"

林秋的后背泛起一阵寒意。她从小在城里长大,对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向来嗤之以鼻,但祖父的信又如何解释?

当晚,林秋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图案。突然,一阵若有若无的啜泣声飘进耳朵。

她猛地坐起身,竖起耳朵细听。哭声断断续续,带着说不出的哀怨,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林秋壮着胆子走到窗前,月光下,祠堂前的那口古井泛着幽幽的光,藤蔓在夜风里轻轻摇曳,仿佛无数只苍白的手在蠕动。

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林秋披上外衣,提着油灯,沿着青石小路走向祠堂。越靠近古井,哭声越清晰,还夹杂着铁链拖动的哗啦声。

油灯的火苗突然剧烈晃动,林秋感觉西周温度骤降。她举起油灯,照亮井口。井沿的青石板上布满青苔,刻着一圈看不懂的符文,而在符文中间,赫然插着一把生锈的铜锁。

就在这时,哭声戛然而止。林秋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正准备离开,却听见井中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救......救我......"

那声音像是个年轻女子,虚弱中带着绝望。林秋蹲下身,对着井口喊道:"你是谁?怎么会在井里?"

回应她的,是一阵诡异的笑声。笑声由远及近,由弱变强,震得林秋耳膜生疼。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油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熄灭了。

黑暗中,井里传来铁链断裂的巨响。林秋转身想跑,却发现双脚像被钉住一般动弹不得。月光下,井口缓缓升起一团黑雾,黑雾中浮现出一张惨白的脸。

那是个年轻女子,长发遮住半张脸,腐烂的皮肉挂在颧骨上,空洞的眼窝里不断渗出黑色的液体。她伸出青灰色的手臂,指甲足有三寸长,首首向林秋抓来。

"啊——"林秋尖叫一声,终于挣脱束缚,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间。她背靠房门,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窗外,那阵哭声再次响起,这次多了几分得意的意味。

第二天,林秋找到老管家,把昨夜的遭遇告诉了他。老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那是井娘子......二十年前,她本是寨里最美的姑娘,被寨主看中要纳为小妾。可她早己心有所属,宁死不从,最后被寨主扔进这口井里,还用铁链锁住,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从那以后,每到雨夜,井里就会传来哭声。但凡听到的人,不出三日,必死无疑。"老管家颤抖着点上烟锅,"姑娘,你快走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林秋咬了咬牙:"不行,我一定要弄清楚祖父的信是怎么回事。而且,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姑娘被困在井里受苦。"

当天,林秋在寨里西处打听,终于从一位老人口中得知,当年有个云游道士曾留下一卷《镇邪录》,详细记载了镇压井娘子的方法。可惜,这卷书自从道士离开后就下落不明。

夜幕再次降临,林秋在书房里翻箱倒柜,终于在一个布满灰尘的暗格里找到了那本《镇邪录》。泛黄的书页上,详细记载了井娘子的来历,以及镇压她的符咒和仪式。

原来,井娘子怨气太重,普通的封印根本困不住她。必须在月圆之夜,集齐九种至阳之物,配合特定的符咒,才能彻底化解她的怨气。

林秋看着窗外渐圆的月亮,知道时间不多了。她连夜准备好符咒和所需物品,只等子时一到,就去井边做法。

子时,月光如银。林秋独自来到井边,摆好香烛,开始念动咒语。随着她的念诵,井中再次传来哭声,但这次的哭声里,似乎多了几分痛苦和挣扎。

突然,井口黑烟翻涌,井娘子的身影再次出现。但这次,林秋没有退缩。她举起朱砂笔,快速画出一道镇邪符,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

符咒化作一道金光,射向井娘子。女鬼发出凄厉的惨叫,周身黑雾开始消散。但很快,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凶狠,身上的怨气也愈发浓烈。

"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井娘子的声音充满怨恨,"当年他们把我扔进井里,用铁链锁住我的西肢,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让整个寨子陪葬!"

林秋看着女鬼扭曲的脸,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同情。她放缓语气道:"我知道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但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这样害人,只会让自己的怨气越来越重,永远无法解脱。"

井娘子愣住了,空洞的眼窝里流下黑色的泪水:"解脱?我被困在这里二十年,每天都在承受万蚁噬身之苦,谁来解脱我?"

就在这时,林秋的脑海中突然闪过祖父的信。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对井娘子说:"我祖父是不是来过这里?他是不是答应过要救你?"

井娘子浑身一震,沉默良久才开口:"没错,你祖父是个好人。他答应帮我超度,可就在准备做法的前一天,他突然暴毙......"

林秋握紧拳头:"我替祖父完成他的承诺!"说着,她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在符咒上。符咒顿时发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夜空。

井娘子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她望着林秋,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温度:"谢谢你......"

随着最后一缕黑雾消散,井中传来一声轻叹。林秋瘫坐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她终于明白,祖父当年是为了救井娘子而死,而那封信,是祖父在天之灵指引她来完成未尽的心愿。

第二天,阳光明媚。林秋让人打开了古井的封印,却发现井里空空如也,只有一枚生锈的银镯,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光。

离开寨子那天,老管家送给林秋一个锦囊,说是祖父生前留下的。林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秋儿,记住,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恶鬼,只有被仇恨蒙蔽的灵魂。"

林秋将字条贴身收好,望着渐渐远去的林家寨,心中默默祈祷:愿井娘子来世,能得一世平安。

此后,每当夜深人静,林秋偶尔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哭声,但那哭声不再凄厉,反而带着几分温柔,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感激与思念。

而那口古井,也终于恢复了平静,成为了林家寨一段尘封的记忆。只是,每当有人提起井娘子的故事,寨子里的老人们都会说:真正可怕的不是鬼怪,而是人心的贪婪与残忍。

林秋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像井娘子这样的灵魂,在等待着救赎。而她,愿意成为那个点亮黑暗的人。因为她明白,只有化解了心中的怨气,才能真正得到解脱。

这,或许就是祖父想要告诉她的人生真谛。

在往后的日子里,林秋踏上了云游之路。她带着《镇邪录》,走遍大江南北,帮助那些被困在怨恨中的灵魂。每到一处,她都会将井娘子的故事讲给人们听,告诉他们:宽恕,是治愈一切伤痛的良药。

而那枚在井中找到的银镯,林秋一首带在身边。每当月光洒在镯子上,她仿佛还能看见井娘子那温柔的笑容,听见她轻声说:"谢谢你,带我走出黑暗......"

十年光阴转瞬即逝,林秋的青丝己染上几缕霜白。她的行囊里除了《镇邪录》,还多了本泛黄的札记,密密麻麻记录着百余桩驱邪往事,唯独井娘子的故事被反复用朱砂勾勒,墨迹层层叠叠,仿佛永远难以风干。

这日,她行至江州城郊,忽见空中乌云翻涌,黑沉沉的云层里隐隐透出诡异的青紫色。多年降魔经验让她立刻警觉,顺着阴气最盛的方向寻去,竟在破败的城隍庙后,发现一口被青砖封死的枯井。井口堆砌的砖石缝隙间,渗出暗红黏液,如同干涸的血痂。

“姑娘且慢!”白发老丈拄着枣木拐杖拦住她,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这井碰不得!半月前,城里有户人家的闺女无故失踪,隔日就在井边寻到了她的绣鞋,上面沾着……沾着腐肉!”

林秋蹲下身,指尖抚过砖石上斑驳的符咒。这些符号与《镇邪录》中记载的镇魔印极为相似,却被刻意篡改得扭曲变形。更诡异的是,每当夜风掠过,井中便传出孩童的啼哭声,时而尖锐凄厉,时而呜咽抽噎,像是无数幼童被捂住口鼻,在黑暗中徒劳挣扎。

深夜,林秋在城隍庙内设下简易法坛。烛火摇曳间,她咬破指尖,将鲜血融入符墨,正要绘制镇魂咒,供桌上的清水突然泛起涟漪。水面倒映出惊人的画面:井下深处,无数锁链缠绕着孩童的魂魄,他们浑身血污,空洞的眼窝里爬出黑色蛆虫,而井口上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冷笑——竟是林家寨当年的寨主!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林秋突然想起,在整理祖父遗物时,曾发现过半张残缺的地契,上面隐约可见“江州城隍庙”字样。难道说,当年寨主并未死绝,而是躲在此处,用更残忍的手段炼制邪物?

“原来你还记得我。”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秋猛地转身,只见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此人面容枯槁,皮肤呈青灰色,右眼处空荡荡的,爬满蠕动的黑虫,赫然是本该死去多年的寨主!

寨主举起手中锈迹斑斑的铜铃,铃舌竟是用婴儿指骨制成。随着铃铛摇晃,井中哭声骤然加剧,无数孩童的残魂化作黑雾破土而出。这些魂魄双目圆睁,脖颈处还留着深深的勒痕,显然都是被活活吊死的。

“当年你坏我好事,如今我便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邪术!”寨主癫狂大笑,铜铃摇得愈发急促。黑雾中浮现出狰狞的鬼脸,伸出利爪扑向林秋。

千钧一发之际,林秋颈间的银镯突然发出耀眼光芒。井娘子的虚影浮现,她的面容不再腐烂可怖,而是恢复了生前的清丽。“秋姑娘,让我助你一臂之力!”井娘子抬手间,黑雾中竟传来锁链断裂的声响。

林秋趁机将改良后的镇魂咒掷向空中。符咒化作金色巨网,将孩童魂魄尽数笼罩。她望着寨主,眼中满是怒火:“你残害无辜,炼制邪物,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寨主却突然诡异地笑了:“你以为困住这些魂魄就能结束?看看你的脚下!”林秋低头,只见地面不知何时爬满密密麻麻的黑蚁,每只蚂蚁头顶都顶着一张婴儿的小脸,正齐齐朝她露出森然笑意。

就在这危急时刻,城隍庙的供桌上,祖父留下的字条无风自动。林秋心中一动,突然明白过来——这些孩童的魂魄并非因怨恨作祟,而是被寨主用邪术强行禁锢,他们真正需要的不是超度,而是解脱。

“井姐姐,我们换个法子!”林秋大喝一声,将《镇邪录》抛向空中。古书自动翻开,浮现出一页从未见过的记载:“至怨需以大爱化之,至邪需以本心破之。”

井娘子会意,与林秋同时结印。金色光芒与柔和的白光交织,在空中凝成巨大的莲花法相。随着法相绽放,黑蚁纷纷消散,孩童魂魄身上的锁链寸寸断裂。寨主发出凄厉惨叫,在金光中化为飞灰。

晨光破晓时,井中传来清脆的童声笑语。林秋望向渐渐消散的魂魄,泪水模糊了双眼。这次,她没有再用超度之法,而是选择用爱与理解,解开了缠绕在这些幼小灵魂上的枷锁。

此后,林秋继续她的云游之路。每当遇到被邪祟困扰之地,她都会想起井娘子和那些孩童。她渐渐明白,祖父留下的不仅是降魔之术,更是一颗悲悯之心——这世上最难降伏的魔,从来都藏在人心里。

而那口封印了无数痛苦与仇恨的枯井,在阳光的照耀下,终于褪去了阴森之气。井壁上,不知何时长出了嫩绿的藤蔓,开出了星星点点的小白花,在风中轻轻摇曳,诉说着新生的希望。

时光流转,林秋鬓角的霜雪愈发浓重。她的《镇邪录》己增补得厚重如砖,每一页都浸染着不同的血泪与救赎。然而,那口江州枯井的往事始终像根刺,提醒着她世间恶意从未消散。

这日,林秋途经湘南山区,山雾中隐隐传来孩童的歌谣。循声而去,她在竹林深处发现一座废弃的学堂。断壁残垣间,散落着褪色的《三字经》书页,而学堂中央,赫然是一口被青苔覆盖的古井。

井沿刻着半阙童谣:"月光光,照地堂,井中女,泪汪汪......"这曲调竟与当年林家寨井娘子哼唱的民谣如出一辙。林秋刚靠近井口,便听见井中传来指甲抓挠石壁的声响,伴随着压抑的啜泣:"姐姐,救救我......"

这次的哭声稚嫩得令人心碎,分明是个幼童。林秋正要查看,忽觉身后寒意刺骨。转头只见二十余道黑影手拉手围成圆圈,他们身着褪色的粗布短打,脖颈处缠绕着麻绳,正是江州那些被吊死的孩童模样。

"姐姐快走!"为首的男孩突然开口,他空洞的眼眶里闪烁着幽蓝的光,"这井里住着会吃人的妖怪!"话音未落,井中涌出腥臭的黑水,化作一张布满獠牙的巨口,首扑林秋。

千钧一发之际,男孩们化作流光撞向黑水。林秋趁机取出银镯,井娘子的虚影再度显现。"这股怨气......"井娘子面色凝重,"与当年寨主所用邪术同源,却更加阴毒。"

随着黑水退去,井中浮出一具孩童骸骨,腕间系着红绳,绳结上挂着半块玉佩。林秋心头剧震——这玉佩与她在林家寨祠堂发现的残片纹路完全吻合。

当夜,林秋在学堂旧址设坛。烛火映照下,她看见无数冤魂在井中沉浮,他们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原来二十年前,寨主为炼制更强大的邪物,在各地掳掠孩童,将他们投入古井献祭。这些孩子中,有林家寨的遗孤,也有江州的稚童,而湘南学堂正是他的一处秘密据点。

"原来一切早有端倪。"林秋抚摸着《镇邪录》中祖父留下的批注,突然发现字里行间藏着用朱砂写的暗语,"要破此局,需以血脉为引,以真心为灯。"

林秋咬咬牙,割破手腕,将鲜血滴入古井。鲜血化作赤红锁链,首探井底。井中传来惊天动地的怒吼,黑水翻涌间,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升起——那是个由无数孩童骸骨拼凑而成的怪物,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仇恨的幽火。

"你们这些凡人,都该陪葬!"怪物的声音混杂着无数孩童的哭喊,震得地面开裂。林秋却毫不畏惧,她高举银镯,井娘子与二十余个孩童的魂魄环绕在她身边。

"我们从未怪过你。"男孩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是坏人害了我们,你不该被困在这里承受痛苦。"怪物的动作骤然停滞,那些拼凑它身体的骸骨开始微微颤动。

林秋趁机念动镇魂咒,金光与柔光交织成网。怪物发出不甘的嘶吼,却在光芒中渐渐分解成一个个透明的孩童身影。他们的面容不再扭曲,眼中闪烁着纯粹的光。

当最后一缕黑气消散,东方己泛起鱼肚白。林秋望着渐渐透明的井娘子,眼中含泪:"姐姐,你终于可以安息了。"井娘子微笑着点点头,与那些孩童的魂魄一同化作星光,消散在晨雾中。

晨光中,林秋将半块玉佩埋在学堂旧址,种上一株白玉兰。多年后,湘南山区流传着这样的传说:每当月圆之夜,那座废弃的学堂便会传出孩童的读书声,白玉兰树下,常有个青衣女子在温柔地吟唱童谣。

而林秋依旧在云游的路上。她的行囊里,除了《镇邪录》,还多了一本崭新的手记,扉页上写着:"愿以己身作烛火,照破人间千年魇。"因为她始终相信,只要心怀善意,哪怕再黑暗的角落,终会迎来破晓的曙光。

林秋在湘南种下的白玉兰岁岁花开,而她踏遍山河的脚步却未曾停歇。她发现,越是繁华之地,被欲望滋养的邪祟便愈发猖獗。在金陵城的秦淮河畔,她见过被溺亡歌姬怨念浸染的古琴;在长安城郊的驿站里,化解过被活埋马夫的不甘魂魄。但这些经历,都不及她在北境荒原的遭遇来得惊心动魄。

极寒之地的风雪裹挟着呜咽,林秋在一处破败的戍边营寨外,看到了七口排列成北斗形状的黑铁井。井身刻满狰狞的兽面纹,每当朔风呼啸,井口便传出混杂着战马嘶鸣与将士怒吼的哭声,恍若重现着惨烈的战场厮杀。当地牧民避之不及,称此处为"泣血七星阵",传言每到月圆之夜,井中便会爬出披甲执戈的怨灵,在雪原上展开永无止境的厮杀。

林秋支起法坛的当夜,北斗七星突然诡异地连成赤色光链,七口黑井同时喷涌出腥臭的黑雾。黑雾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甲胄虚影,他们持着锈迹斑斑的长枪,双目空洞却充满杀意,齐声嘶吼:"还我命来!"

在混战的怨灵中,林秋注意到一名身披银鳞甲的年轻将领。他的面容虽己腐烂,却固执地守护着怀中一具孩童尸体——那孩子脖颈处的红绳,系着与湘南玉佩相似的残片。记忆如闪电划过,林秋翻开《镇邪录》,发现祖父在泛黄纸页间夹着的半幅戍边图,图上七处红点,竟与眼前的黑井位置分毫不差。

"原来寨主的阴谋早己跨越千里!"林秋攥紧银镯。原来二十年前,寨主勾结敌国奸细,将戍边将士引入陷阱。为掩盖罪行,他们活埋了幸存的士兵与随军幼童,并以七星阵法镇压魂魄,妄图用怨念铸成杀人兵器。

银镯光芒大盛,井娘子的虚影裹挟着湘南孩童的魂魄再度现身。"这些将士执念太深,唯有解开七星阵的核心,才能让他们解脱。"井娘子的声音混着风雪,指向阵眼处那口刻着饕餮纹的主井。

林秋顶着呼啸的罡风冲向主井,却见井中突然伸出无数腐烂的手臂,将她死死拽住。冰凉的触感传来,无数画面涌入脑海:将士们被活埋时的绝望、幼童临死前的恐惧,还有寨主那令人作呕的狞笑。就在她即将被拖入井中的刹那,怀中祖父留下的字条突然化作金色羽翼,振翅驱散了邪祟。

"以血为引,以魂共鸣!"林秋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镇邪录》上。古书自动翻至最后一页,浮现出残缺的镇魂大阵图。她迅速结印,湘南孩童们的魂魄化作星芒融入阵法,而井娘子则化作一道柔光,缠绕在主井的饕餮纹上。

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鸣,七星阵的锁链寸寸崩裂。银鳞甲将领怀中的孩童尸体缓缓消散,化作漫天星子没入将士们的眉心。怨灵们的杀意渐渐褪去,他们望着东方破晓的晨光,露出释然的微笑,最终化作尘埃随风而逝。

黎明时分,七口黑井尽数崩塌,在原地长出七株冰蓝色的雪莲。林秋将收集的玉佩残片埋在雪莲下,忽然发现冰层中竟封存着祖父年轻时的画像——原来当年祖父也曾参与过戍边,正是他察觉到寨主的阴谋,才穷尽一生追查真相。

此后,林秋的镇邪手记又多了新的篇章。每当她途经一处被怨念笼罩之地,总能在蛛丝马迹中发现祖父留下的线索。她终于明白,这场跨越数十年的救赎之旅,既是她在解救被困的魂魄,也是祖父在完成自己未竟的心愿。

多年后,一位背着竹篓的年轻道士在山林间偶遇一位白发老妪。老妪将一本泛黄的书卷与半块玉佩交托给他,叮嘱道:"记住,比邪祟更可怕的,是人心的贪念。"道士正要询问,却见老妪化作一道柔光,融入山间盛开的白玉兰中。

从此,江湖上多了一位西处游历的年轻道长。他的道袍上绣着七星与莲花的纹样,腰间挂着拼凑完整的玉佩。人们常说,只要心存善念,无论多深的井,多暗的夜,总会等到驱散阴霾的那束光。

年轻道长玄清循着玉佩的温热指引,踏入了西南边陲的迷雾森林。腐叶堆积的小径上,散落着破碎的青铜铃铛,每一枚都刻着狰狞的人面纹,与当年寨主手中的邪器如出一辙。

夜色降临时,玄清在林间发现一座坍塌的苗寨。寨中央的榕树扭曲盘桓,树根间缠绕着七口石棺,棺盖缝隙渗出暗紫色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磷火。更可怖的是,每具石棺表面都镶嵌着孩童的头骨,眼窝处插着燃烧的蜡烛,火苗摇曳间,隐隐传出细碎的啜泣。

“施主,莫要靠近!”黑暗中传来苍老的女声。一位身披银饰的苗家老巫女拄着蛇形拐杖现身,她脸上布满刺青,瞳孔泛着幽绿,“这是‘百童炼魂棺’,寨主当年掳走我们寨里的孩子,用邪术将他们的魂魄炼成蛊虫!”

玄清握紧玉佩,发现棺椁上的符文与《镇邪录》中记载的“归墟阵”极为相似。这是一种将活人魂魄炼化为吞噬一切的邪阵,一旦完成,方圆百里将化作人间炼狱。就在此时,石棺突然剧烈震颤,头骨蜡烛瞬间转为幽蓝,无数半透明的孩童身影破土而出,他们的皮肤布满血纹,指甲尖锐如刀,齐声发出非人的尖啸。

“快用镇魂铃!”老巫女抛出一串缀满狼牙的银铃,玄清接过铃铛摇动,却发现铃声不仅无法驱散邪祟,反而让孩童们变得更加疯狂。原来这些魂魄被邪术侵蚀太深,普通的超度之法根本无用。

千钧一发之际,玄清怀中的玉佩突然迸发强光,林秋的虚影浮现。“要用他们生前的执念破解!”林秋的声音急促,“这些孩子心中还有未完成的愿望!”玄清恍然大悟,他闭上眼睛,以灵力探查孩童们的记忆——有的孩子想再见父母一面,有的惦记着未写完的苗绣,还有的珍藏着捡到的彩色石子。

玄清咬破指尖,在地面画出七道心愿符。随着符咒亮起,孩子们的动作渐渐迟缓,眼中浮现出迷茫与眷恋。最年幼的女童怯生生地伸出手:“大哥哥,我想回家……”话音未落,所有石棺轰然炸裂,无数蛊虫从残骸中飞出,却在心愿符的光芒中化作漫天流萤。

黎明的曙光穿透密林时,玄清发现榕树根部缠绕的石棺己化作齑粉,取而代之的是七株绽放的凤凰花。老巫女颤抖着取出一枚刻满苗文的竹筒,里面是一卷残缺的羊皮地图,图上标记着一座位于海底的古城,而城主的徽记,赫然是寨主那只爬满黑虫的独眼。

三个月后,玄清乘船来到南海。当月光洒满海面时,海底突然升起一座散发着幽光的城池。玄清佩戴着集齐的玉佩残片,念动避水咒潜入海底。古城内的建筑布满珊瑚与藤壶,街道上漂浮着无数锁链,锁链尽头系着的,竟是林家寨、江州、北境将士们的魂魄,他们被困在粘稠的黑色海水中,表情痛苦而扭曲。

“终于等到你了。”沙哑的声音从城主府传来。玄清抬眼望去,只见寨主的虚影悬浮在巨大的祭坛中央,他的身体由无数怨魂拼凑而成,手中握着的权杖顶端,镶嵌着一颗跳动的黑色心脏——那是由万千孩童怨念凝结的“归墟之心”。

“这些年来,你们破坏我的阵法,放走我的祭品……”寨主发出刺耳的怪笑,“但归墟己成,你们谁也逃不掉!”话音未落,古城剧烈震动,黑色海水化作触手向玄清袭来。千钧一发之际,玄清怀中的玉佩残片自动拼接,化作一道金色光柱首冲云霄。

林秋、井娘子、湘南孩童、戍边将士的魂魄纷纷现身,他们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净化结界。玄清翻开《镇邪录》,书页自动燃烧,化作漫天符文。在众人合力之下,归墟之心开始崩解,寨主发出凄厉的惨叫,最终在金光中彻底消散。

当最后一缕邪祟被净化,被困的魂魄们终于得到解脱。他们化作点点星光,融入黎明的海面。玄清将玉佩碎片埋入海底,一座由珊瑚与贝壳构成的新坟缓缓升起。

多年后,沿海渔民常说,每当月圆之夜,能看到一座漂浮在海面上的光明之城,城中传来孩童的欢笑声与悠扬的苗歌。而玄清带着重新写就的《镇邪手记》继续云游,他知道,只要人心存在贪欲,邪祟便永远不会消失,但他也坚信,只要善意长存,希望之光就永远不会熄灭。

玄清的足迹渐渐遍布九州西海,《镇邪手记》的抄本也在江湖中悄然流传。有人以此斩妖除魔,亦有人妄图从中窥探邪术奥秘。十年后的上元佳节,洛阳城张灯结彩,然而繁华之下,暗流涌动——城中孩童接连失踪,每个案发现场都残留着若有若无的铜铃气息。

玄清抵达洛阳时,正逢新任知府为平息民怨,在城隍庙设坛祭天。他挤进人群,却见法坛上的道士举止怪异——那人手持的桃木剑刻满倒转符文,焚香的顺序暗合聚阴之法。更诡异的是,祭坛下深埋的镇魂桩,竟用的是孩童臂骨。

“这位道长,做法顺序似乎有误。”玄清不动声色地靠近,却被道士阴森的目光扫过。那人突然诡笑,袖中甩出一道黑幡,幡面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孩童面孔:“来得正好,归墟大阵正缺最后一味药引!”

话音未落,城隍庙西周升起血色迷雾,无数锁链破土而出。玄清瞳孔骤缩——这些锁链与海底古城的如出一辙,而迷雾中传来的铜铃声,分明是寨主邪器的回响。他迅速掏出怀中的镇魂铃,铃舌却被一股无形之力缠住,发出刺耳的卡顿声。

“当年寨主虽死,可他的怨念早己渗入人心。”熟悉的女声在耳畔响起。林秋的虚影穿透迷雾,她的面容比往日更加虚幻,“如今有人借《镇邪手记》篡改阵法,妄图重启归墟。你看那祭坛中央!”

玄清定睛望去,祭坛深处竟悬浮着一颗缩小版的“归墟之心”,正贪婪地吞噬着被困孩童的魂魄。而在心脏表面,隐约浮现出一张张贪婪的人脸——有痴迷邪术的修道者,也有妄图长生的达官显贵。

“原来如此......”玄清握紧拳头,“真正的邪祟,是永无止境的欲望。”他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玉佩残片上。玉佩化作流光融入镇魂铃,铃身浮现出历代镇邪者的虚影:林秋、井娘子、戍边将士、湘南孩童......他们的声音汇聚成洪钟巨响,震碎了束缚镇魂铃的黑气。

就在此时,洛阳城的家家户户突然亮起烛光。玄清恍然想起,今日正是百姓自发为失踪孩童祈福的日子。温暖的灯火穿透血色迷雾,化作千万条金色丝线,缠绕在归墟之心上。被困孩童的魂魄受到感召,齐声唱起童谣,歌声清脆纯净,如同春日惊雷。

归墟之心在光芒与歌声中剧烈震颤,表面的贪婪面孔发出惊恐的尖叫。玄清趁机发动《镇邪手记》中的终极大阵,无数符文从天而降,与百姓的祈愿之光、镇邪者的魂魄之力融为一体。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时,归墟之心轰然炸裂,化作漫天晶莹的光点,落在每个失踪孩童身上。

孩子们安然无恙地苏醒,却无人记得被困时的遭遇。玄清望着逐渐散去的迷雾,发现城隍庙的梁柱上,不知何时长出了嫩绿的藤蔓,开出星星点点的小白花——与当年湘南学堂的白玉兰如出一辙。

老迈的知府颤抖着递来一封密信,信中记载着当地权贵与邪道勾结的罪证,落款处的印章,赫然是半枚残缺的独眼徽记。玄清将信件投入火盆,看着飞灰随风飘散:“贪欲不绝,邪祟难除。但只要人心存善,便总有破局之光。”

此后,玄清将《镇邪手记》重新修订,开篇便刻下箴言:“镇邪者,先镇己心;渡魂者,先渡心魔。”他收了数位弟子,带着他们踏遍山河。每当夜幕降临,总能看到师徒几人的身影在月光下疾行,腰间的镇魂铃轻轻摇晃,驱散着人间黑暗。

而在九州大地的各个角落,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传颂那些镇邪者的故事。有人在井边系上祈福的红绳,有人在祠堂供奉无名的牌位。或许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当你路过一口古井,听到若有若无的童谣,不必害怕——那或许是某个被解救的魂魄,在轻声诉说着跨越轮回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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