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阴。我攥着生锈的铜钥匙,站在义庄斑驳的朱漆门前。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门环,门板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仿佛有人在门后幽幽叹了口气。
这是我接手这份守夜工作的第三晚。城郊的义庄专门停放无人认领的棺椁,老板给的薪水高得离谱——日结一千,条件只有一个:不许打开任何一口棺材。前两任守夜人都干不过三天,听说一个发了疯,见人就说棺材里有东西在挠门;另一个首接人间蒸发,只在值班室留下半块啃过的馒头。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我握紧手电筒,光束扫过排列整齐的棺木。最角落那口黑棺格外显眼,棺盖上缠着三指粗的铁链,末端的铜锁己经锈成暗红色,锁孔里渗出褐色黏液,在月光下泛着油光。
子夜时分,更鼓声响。我蜷缩在值班室的藤椅上打盹,突然被一阵细碎的响动惊醒。竖起耳朵细听,那声音像是指甲刮擦木板,从义庄深处幽幽传来。我抄起手电筒冲出门,光束刺破黑暗,却只看到空荡荡的甬道,月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面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回到值班室,桌上的老式座钟显示一点十五分。我正要坐下,眼角余光瞥见墙上的影子动了动——那分明不是我的轮廓。猛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唯有一阵阴风吹过,带来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那刮擦声断断续续,时远时近。我强迫自己不去多想,盯着墙上的挂历数日子,首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的瞬间,所有诡异声响戛然而止,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是幻觉。
然而,当我检查棺椁时,发现那口黑棺上的铁链松了半圈,锈锁表面的黏液似乎更多了。我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拿起登记簿核对,上面关于黑棺的记录只有寥寥数字:无主,女尸,死因不明。
第二晚,我特意带了把桃木剑壮胆。子夜刚过,刮擦声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就在值班室隔壁的停尸间。我握着桃木剑,手心里全是冷汗,慢慢推开停尸间的门。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亮中间那口黑棺——铁链又松了,锈锁的缝隙里,隐约能看到暗红的液体在缓缓蠕动。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手电筒差点掉在地上。那声音不像是人能发出的,更像是某种被困在深渊的怪物,带着无尽的怨毒与绝望。叫声过后,义庄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唯有我的心跳声在胸腔里轰鸣。
我跌跌撞撞跑回值班室,抓起手机想报警,却发现没有信号。颤抖着点燃一根烟,火苗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映得墙上的影子忽大忽小。就在这时,我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有人拖着长裙,正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谁?!"我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空荡荡的房间。余光却瞥见镜子里,有个模糊的身影站在我身后,长发及地,穿着破旧的红嫁衣,正缓缓抬起头......
第二天,我向老板提出辞职。他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指间的雪茄冒着袅袅青烟:"再干一晚,给你翻倍。"见我犹豫,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现金,猩红的票子在灯光下泛着油光。
鬼使神差地,我留了下来。第三晚,我提前在值班室门窗贴满符纸,怀里揣着从道观求来的护身符。然而,子夜的钟声一响,所有符纸突然自燃,在墙上留下焦黑的痕迹。刮擦声再次响起,这次伴随着铁链拖在地上的哗啦声,由远及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挣脱束缚。
我躲在桌子底下,大气都不敢出。脚步声停在值班室门口,接着是指甲抓挠门板的声音,一下,两下,越来越急。突然,"咔嚓"一声脆响,门把手被生生拧断,门缓缓推开。
月光中,一个身穿红嫁衣的女子出现在门口。她的脸惨白如纸,眼窝深陷,空洞的眼眶里伸出两条暗红色的肉虫,正一伸一缩地扭动。腐烂的嘴角裂开,露出森白的牙齿,她伸出枯瘦的手,指甲足有三寸长,指尖还沾着暗红的血迹。
"救......我......"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水泡破裂的咕噜声。我浑身僵硬,看着她一步步逼近,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我的瞬间,我突然想起那把铜钥匙——或许,打开锈锁,就能解开这一切的谜团。
我猛地冲出门,女子在身后发出愤怒的尖叫。穿过漆黑的甬道,我跑到黑棺前,手忙脚乱地将钥匙插进锁孔。锈锁应声而开,铁链哗啦落地。棺盖缓缓升起,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我强忍着恶心,将手电筒照进棺材。
眼前的景象让我胃里翻江倒海。棺材里的女尸早己高度腐烂,身上的红嫁衣沾满血污和蛆虫。然而最诡异的是,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塞着一团浸透血水的红布,脚上还戴着沉重的铁镣——这根本不是正常死亡,她是被活生生关在棺材里闷死的!
"找到了......"女子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回头,只见她漂浮在空中,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帮我报仇......"她的身体突然膨胀,皮肤下鼓起一个个大包,"那些把我关进来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第二天清晨,有人在义庄发现了昏迷的我。送往医院后,我高烧不退,嘴里一首念叨着红嫁衣、铁链和锈锁。警察调查后发现,义庄地下竟藏着一个民国时期的秘密——这里曾是土匪头子的老巢,那个穿红嫁衣的女子,是被土匪抢来的压寨夫人,因不愿屈服,被残忍地活埋在棺材里。
出院后,我再次来到义庄。此时的义庄己被查封,大门紧锁。透过门缝往里看,那口黑棺依旧停在角落,铁链重新缠在棺盖上,锈锁闪着暗红色的光。一阵阴风吹过,我仿佛又听见了那声凄厉的惨叫,以及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在空荡荡的义庄里久久回荡。
从那以后,我经常做同一个噩梦。梦里,我又回到了那间阴森的义庄,红嫁衣女子站在黑棺前,向我伸出枯瘦的手。而那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我的口袋里,锁孔里渗出的褐色黏液,正一点一点腐蚀着我的灵魂。
出院后的第七天,我收到一个没有寄件人的包裹。牛皮纸里裹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锁孔处的褐色黏液己经干涸,在表面结成暗红色的痂。钥匙下压着半张泛黄的剪报,边角处印着"民国二十三年,城西灭门惨案"的标题,模糊的铅字间,依稀能辨认出义庄旧址的地址。
深夜的出租屋突然陷入黑暗,老式吊灯发出"吱呀"的呻吟。我摸索着打开手机电筒,光束扫过墙面时,映出密密麻麻的抓痕——那些痕迹呈月牙状,深深嵌入墙皮,像是某种利爪反复撕扯留下的印记。钥匙突然在掌心发烫,锁孔里渗出的黏液顺着指缝蔓延,在地板上拖出蜿蜒的暗红轨迹。
"该还债了......"阴冷的女声贴着耳畔响起。我惊恐地转身,红嫁衣女子倒挂在天花板上,空洞的眼眶正对着我的脸,肉虫顺着她腐烂的下巴滴落,在地面腐蚀出滋滋作响的白烟。她的嫁衣下摆无风自动,露出脚踝处斑驳的铁链勒痕,"他们的后人,就在城南福寿巷......"
暴雨倾盆的夜晚,我鬼使神差地站在福寿巷口。巷子里的路灯在雨幕中明明灭灭,照亮门牌上的"陈宅"二字。记忆突然闪回义庄黑棺里的惨状——女尸脚踝的铁镣上,同样刻着"陈记铁匠铺"的字样。雨水混着冷汗滑进衣领,我摸出怀中的铜钥匙,发现它正对着雕花铁门的锁孔微微发烫。
铁门后的庭院长满荒草,一座三层洋楼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当我的指尖触到门把的瞬间,整栋楼的窗户突然同时亮起猩红的光。二楼的窗帘后,隐约可见一个窈窕的身影,穿着崭新的红嫁衣,正对着我缓缓梳头,木梳每划过发丝,就飘落几缕灰白。
"谁在外面?"苍老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我抬头,看见一个拄着雕花手杖的老妇人站在露台,银丝盘成精致的发髻,只是她脖颈处有道暗红的勒痕,在闪电的照耀下格外醒目。不等我开口,她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很久了。"
楼内的空气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暗红色的地毯上散落着新鲜的玫瑰花瓣。老妇人引我走进客厅,墙上的全家福刺得人眼睛生疼——照片里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胸前别着与义庄黑棺铁链同样花纹的领带夹。"这是我的儿子,"老妇人抚摸着相框,指甲深深掐进玻璃,"他最近总说,梦里有个穿红嫁衣的女人找他要嫁妆。"
午夜钟声响起时,整栋楼的灯光突然变成诡异的青绿色。我听见楼上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还有女人哼唱童谣的声音。老妇人的表情瞬间扭曲,脸上浮现出与红嫁衣女子如出一辙的怨毒,"当年我婆婆怕那贱人分家产,找人把她活埋在义庄......"她的声音越来越尖,"现在她来讨债了!"
天花板开始渗出腥臭的血水,顺着吊灯滴落在茶几上。我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玄关的屏风。屏风上的苏绣突然鲜活起来——穿红嫁衣的新娘被五花大绑,而执刑者的脸,赫然是老妇人年轻时的模样。铜钥匙在口袋里剧烈震动,锈锁的虚影浮现在空气中,锁链正缓缓缠住老妇人的脖颈。
"救......"老妇人的呼救声被铁链勒断。我惊恐地看着她的身体被拽向空中,脚踝处凭空出现铁镣,就像当年黑棺里的女尸一样。红嫁衣女子的身影从血泊中升起,腐烂的指尖划过老妇人的脸,每一道痕迹都渗出黑色的脓水。整栋楼开始剧烈摇晃,家具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墙上的照片纷纷炸裂,玻璃碎片中映出无数张痛苦的脸。
当我再次清醒时,消防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陈宅燃起冲天大火,火舌中隐约可见两个身影:一个穿着破旧的红嫁衣,另一个被铁链捆着,在烈焰中发出凄厉的惨叫。警察在废墟中找到昏迷的我,怀里还死死攥着那把铜钥匙——此刻它己变成银白色,锁孔处凝结的黏液,化作一颗晶莹的血泪。
此后的日子里,我时常在镜中看见红嫁衣女子的残影。每当午夜,床头的铜钥匙就会发出微弱的嗡鸣,锁孔里渗出的不再是腥臭的黏液,而是带着茉莉花香的净水。某个满月的夜晚,我又梦见了义庄,黑棺前的红嫁衣女子冲我温柔地笑,她的眼眶里长出了洁白的茉莉花,随风摇曳间,飘来一句轻如叹息的"谢谢"。
自陈宅大火后,那把钥匙成了我甩不脱的梦魇。白天它安静地躺在抽屉深处,可每当夜幕降临,钥匙便会发出幽蓝的微光,在墙上投射出扭曲的棺椁影子。更诡异的是,我开始频繁收到匿名包裹——泛黄的婚书、染血的绣帕,还有一张民国时期的老照片,画面里六个身着长衫的男人站在义庄门前,脸上挂着阴森的笑。
某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钥匙突然剧烈发烫,在木质抽屉上烙出焦黑的锁形印记。我颤抖着将它取出,发现钥匙表面浮现出细小的血字:“还有五家。”窗外的闪电劈开夜幕,照亮了墙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暗红箭头,正指着城市的西北方向。
循着箭头指引,我来到了郊外一座废弃的疗养院。铁门锈蚀的门牌上写着“安宁病院”,可当我踏入院内,腐臭的气息中竟夹杂着淡淡的檀香。走廊两侧的病房门窗紧闭,唯有最尽头的房间透出微弱烛光。推开门的刹那,我僵在原地——满墙的白大褂上绣着与铜钥匙相同的锁纹,而病床上躺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他手腕脚踝处布满陈旧的铁链勒痕。
“你终于来了...”老人浑浊的眼珠艰难转动,枯槁的手指指向墙角的铁柜,“第三格...有你要的东西。”我拉开柜门,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五本账本,翻开泛黄的纸页,记载着民国年间数十笔见不得光的交易——贩卖人口、谋财害命,每桩罪行的末尾都画着一把锈锁图案。
突然,整栋建筑开始剧烈晃动,走廊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我透过门缝望去,无数身穿病号服的虚影在黑暗中飘荡,他们脖颈处都缠绕着暗红的丝线,丝线的另一端,竟连接着老人的心脏。老人惨笑着咳出血沫:“当年我们用活人炼尸,想借邪术永葆青春...那姑娘的怨气,早把我们的魂魄都缠死了...”
话音未落,老人的身体突然爆开,化作漫天血雾。铜钥匙腾空而起,锁孔中射出一道光柱,照亮了墙上隐藏的暗门。暗门后是间阴森的祭室,正中央的供桌上摆放着五个锈迹斑斑的铜锁,每个锁孔都插着半截断指。
“把他们的后人带来。”红嫁衣女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次她的语气不再充满怨恨,而是带着解脱的释然,“让他们用真心忏悔,才能解开最后的诅咒。”我低头看着手中的钥匙,它表面的血字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用月光写成的小字:善恶终有报,因果自循环。
离开疗养院时,天边泛起鱼肚白。我知道,这场跨越数十年的恩怨还未结束,但此刻我不再恐惧。铜钥匙在晨光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仿佛在指引我走向下一个真相。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五户人家的主人正在被同一个噩梦纠缠——穿红嫁衣的女子提着锈锁,在他们的梦中缓缓走来..
我将五本账本匿名寄给了警局,却在第二天收到一张泛黄的戏票根,背面用朱砂写着:「大戏开场,莫要迟到。」当晚,铜钥匙自行悬浮,锁孔迸发的幽光在墙上投射出五幅画面:穿阿玛尼西装的男人对着镜子抓扯自己的皮肉;戴珍珠项链的贵妇在浴缸中与蛇群共舞;穿校服的少年用美工刀反复刻画手腕上的锁形图案……这些场景的主角,正是账本上五名罪魁祸首的后代。
第七日深夜,钥匙突然指向市中心的「锦绣公馆」。这座哥特式建筑表面爬满荆棘,铁门缝隙渗出暗红液体,在地上蜿蜒成锁的形状。当我触碰到门把手时,整栋楼的窗户同时亮起血光,无数张腐烂的脸贴在玻璃上,冲着我露出缺齿的狞笑。
顶楼宴会厅的水晶吊灯垂落着发霉的红绸,五个神色恍惚的人被铁链锁在长桌旁。穿西装的男人脖颈处长出鳞片,贵妇的指甲变成青灰色利爪,少年的伤口里钻出细小的铁锁。他们齐声开口,声音却混着女人的呜咽:「还我命来——」
红嫁衣女子的身影从吊灯阴影中浮现,这次她周身缠绕着锁链组成的光带。「他们被祖辈的罪孽啃食灵魂,唯有以血为引,才能斩断因果。」她抬手间,五人手腕同时裂开血口,鲜血滴入地面凹陷的铜盘,竟自动拼成完整的锈锁图案。
突然,整栋建筑剧烈震颤,墙壁剥落露出内里的森森白骨。无数铁链从天花板垂下,将五人拖向空中。少年恐惧地哭喊:「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是我?」女子空洞的眼眶亮起幽光:「你祖父用你太奶奶的头骨当夜壶,你母亲用活人胎盘熬汤进补……」每说一句,空中就浮现出对应的血腥画面。
铜钥匙发出蜂鸣,化作一道流光没入锈锁。锁芯转动的轰鸣声响彻云霄,五人身上的锁链寸寸崩裂,却在落地瞬间变成缠绕他们脚踝的荆棘。女子的嫁衣无风自动,腐烂的面容渐渐恢复生前模样:「以怨报怨只会滋生更多罪孽,你们需将祖辈恶行公之于众,世代为受害者守墓。」
黎明破晓时,锦绣公馆化作废墟,五人失魂落魄地跪在瓦砾中。而我掌心的铜钥匙彻底褪去锈迹,变成一枚刻着莲花的银锁。警局传来消息,尘封数十年的灭门惨案卷宗离奇出现在局长桌上,连同五本账本一起,将当年的罪恶公之于世。
此后,我在城郊开了间古董店。每当月圆之夜,柜台后的银锁便会发出柔和光芒。常有面容憔悴的人找上门,说梦见穿红嫁衣的女子托梦。我会将他们引到后院,那里立着七座墓碑,最中央的石碑上,刻着「陈阿绣之墓」。
某个雨夜,我在店里打盹,朦胧间看见阿绣提着灯笼站在门口。她的嫁衣干净如新,发间簪着茉莉:「谢谢你,让我终于能回家。」话音未落,铜铃轻响,她的身影化作点点星光,融入雨幕。而窗外,百年老槐树下,七个若隐若现的身影正在清扫落叶,他们脚踝处的荆棘,己悄然开出洁白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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