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毒瘴烙魂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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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毒瘴烙魂印

 

万瘴泽,这人间绝地只存一种色泽——绿。一种湿沉腐烂、令人窒息的绿,丝丝缕缕的瘴气稠得化不开,从朽烂的树根里、黏腻的黑泥里、浑浊的墨绿水面里,丝丝缕缕地向上蒸腾,织成一张巨大厚重的罗网。

光线被扼死在网外,唯余一种昏暗阴冷的毒绿,浸透目之所及的一切,吸吮每一缕活物的生息。

空气滚烫厚重,每一口都像在吞咽熬煮了百日的浑浊药汤,带着硫磺的涩、腐肉的腥与沼泽深处某种难以言喻的阴秽之气,首钻脑髓。呼吸每一次鼓荡肺叶,都灼烧着火辣辣的刺痛。汗水刚一出肌肤,就与绿瘴交融,粘稠沉重地贴着后背,一层又一层地叠压下来,将衣衫死死黏在滚烫的皮肉上。

何青远一步深一步浅地在没至大腿的墨绿沼泽中跋涉。脚下软烂湿滑的黑泥如同无数冰冷滑腻的手掌,每一次拔腿都似从无尽漩涡挣脱,耗尽全身气力。背上那点温软的气息,是他深陷死沼中唯一触得到的活物。

剧毒瘴气凝成无数道墨绿色的爪牙,无声无息从西面八方扑来,撕扯着他的身体、钻凿着肺腑。每一次呼吸都灼痛肺腑,每一次迈步,那晶化的左腿都像一盏幽暗的孤灯,深深沉陷在吸饱了死亡汁液的腐泥里,贪婪吮吸着那冰寒刺骨的毒素,骨缝里针扎般的痛楚如影随形。

他每一步踏出,左腿晶化区域都嗡然轻响,暗红脉络在通透晶骨下急遽流转,将那些墨绿死气熔炼、吞噬——这曾是药翁口中世间难觅的药引,却也成了引动毒瘴暴虐的元凶。冰火两重剧痛在左腿骨骼深处凶狠撕扯,毒血奔流首冲颅顶,眼前黑翳阵阵扑闪。

后背贴着的温软身体滚烫得惊人,急促的呼吸吹在他耳际颈侧,湿黏滚烫。那是云璃,深重的毒质侵噬了她的身体,意识在剧痛灼烧中死死沉沦,唯有这残存的微弱鼻息。

“嗬……”一点极轻的抽气从她唇齿间艰难挤出,湿烫的喘息更急促了,混着痛苦压抑不住的嘶哑,拂过他湿漉漉黏在颈后皮肤上的碎发。

“……在……哪?”云璃的声音像是被沸水灼过,细若游丝飘散在黏稠空气里。

“泥巴里。”何青远头也不回,声音闷在灼热的胸膛和浓瘴之间,嘶哑干涩得厉害。每吐一个字都牵扯着脖颈间跳动的青筋,牵动着骨骼深处与晶化左腿激烈对抗的剧痛,“万瘴泽。”

云璃伏趴在他肩头的脑袋微微动了一下,发丝摩擦着他颈窝的皮肉,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痒。“……呵……这泥巴……能吃人……”她断断续续地说,气息如同风箱。每一个微小的词句,都像是耗尽了此刻她所有的意志。那压抑的痛哼却还是从紧咬的齿关溢出,被紧贴的身体清晰无比地传递过来,震颤着他的血肉。

他咬死了牙关,舌尖尝到一丝腥甜。脖颈处的晶化纹路在浓重瘴气压迫下微微鼓胀、颤动。

“忍着,”何青远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下颌绷紧如铁。汗水模糊了视线,他抬手用力抹去,掌心里全是黏腻滑溜的泥水混合物,“死不了。”

话音未落,脚下骤然踏空!

前一刻还吸牢他的黑泥诡异地向下旋陷,仿佛活物般骤然收缩,卸去了所有支撑。身体猛向前栽倒。他爆出一声闷哼,全靠后背猛然拱起,稳住云璃下落之势。腰间却是一阵刺耳的“咔嚓”裂响!

腰侧那半晶化的皮肉承受不住这猛然扭曲的巨力,陡然崩开!蛛网般的裂缝瞬间撕开衣物,首透深处血肉。晶脉的亮光在那撕裂的缝隙里疯狂闪跳,如同濒死的挣扎。一股灼烫异常、蕴含剧毒的血液猛地从裂缝中激射而出,嗤地溅入墨绿沼泽!

滋啦——

泥沼被那毒血灼穿,瞬间塌陷出一小片浑浊沸腾的泥洼,腾起阵阵诡异的青烟。那血液中的暴烈毒性竟与万瘴泽的腐朽死气疯狂厮杀起来。

剧痛如同无形的铁爪攥住内脏狠狠搅拧!何青远眼前骤然一黑,身形晃动几乎栽倒。他狂吸一口灼烧肺腑的浓瘴,口腔里铁锈味汹涌弥漫。脖颈、前额粗壮的青筋瞬间暴凸如虬龙,连带着那蔓延至腹部的晶化裂纹都一起疯狂搏动。

他强行咽回涌至唇边的热血,后背肌肉贲张如铁,死死顶住背上滚烫的身体,双腿以不可思议的蛮力深深扎入那沸腾塌陷的污泥,硬生生将自己钉在原地,如同风暴中纹丝不动的礁石。湿冷的泥浆没至大腿根部,冰与火的交锋永无休止地在那晶化的腿骨内激烈冲撞。

“……撑……得住?”背后传来几不可闻的喘息。

“死不了!”何青远的声音带着血沫滚动的低沉回响,字字迸出狠厉的力量。牙关深处满是腥咸。

短暂的沉寂被沉重呼吸填满,随后云璃滚烫的气息又凑近了些,几乎贴着他颈侧的脉搏,微弱如同夜风中的萤火:“喂……”那声音带着一种强撑的、近乎于无赖的虚软,“……我要是……真的毒死在这里……”她顿了顿,像在积蓄残存的全部力气,吐息灼烫得几乎能点燃皮肤,“……欠你的那些债……可就……一笔勾销,还不成了……晓得吗?”

轻飘飘的字眼撞击着他的耳膜,沉甸甸坠入胸口。何青远后背肌肉猛地一紧,牙根几乎咬碎。喉结在暴凸的青筋包裹下,艰难地、用力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将那涌至舌尖的、滚烫的腥甜强行吞下。

“那不行……”他嘶哑回应,每个字都粗砺得如同在砂石上摩擦,“那就……一起活着……”他猛地喘过一口灼热的瘴气,声调陡然拔高,冲破了那沉沉死气,“……让你……赖不成!”

“呵……”云璃伏在他肩头,似乎是笑了一下,细若游丝的笑音里尽是苍白的虚弱,却又带着一点不顾一切纵情的放纵,“……好啊……赌命……谁先赖账……”气力耗尽,那抹滚烫的气息骤然微弱下去,整个人再次沉入滚烫无边的昏迷之中。

突然——!

万瘴泽浓稠粘腻的墨绿色泽骤然凝固!

前一息还搅动翻滚的瘴雾,这一刻猛地静止。视野里每一丝毒瘴都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死死攥住,绷紧了,发出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悸的尖啸。流动的死沼停止了污浊的流动,水面凝成一块恶心的死绿色琥珀。腐烂的气息骤然凝固,时间被硬生生从疾驰的湍流拧成了一条凝固坚硬的绳。

死寂。

死寂如石,压得心脏爆裂欲裂!

何青远瞳孔紧缩,一股源于太古蛮荒的、无边无际的凶戾恶意凭空砸落。脊柱深处窜起一股寒彻骨髓的战栗,几乎是本能地,全身晶化的肌骨猛地爆亮!暗红脉络如濒死的困兽,疯狂扭转轰鸣,皮肤下透出刺目的血光。他霍然抬头!

死寂凝固的浓重瘴雾,在头顶极高处,开始疯狂扭曲、旋转!

一张庞大得覆盖视野、遮蔽天穹的巨脸,硬生生从凝固的浓绿毒瘴深处挤了出来!

那张脸,仿佛是用无尽枯骨碾碎了,再掺入万载怨毒的脓血勉强捏合而成。墨绿的腐烂瘴气构成了粗糙模糊的轮廓。眼窝是两个深邃的、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旋涡,里面沉浮着数不尽挣扎撕咬的扭曲魂影,只一眼便足以将人灵魂冻僵撕裂。

没有鼻梁,唯有一片溃烂的、瘴气翻涌的区域。下方豁然咧开一道几乎占据脸庞过半的巨大裂隙,无数浓稠墨绿到发黑的毒液在其中翻滚沸腾。

七殿之容!

那翻腾的粘液毒瘴猛然咆哮着喷出那张裂至耳根的血口!瘴气如亿万毒虫嘶鸣,形成一颗狰狞无匹、覆盖整个头顶的獠牙巨口,裹挟着亿万腐魂的尖啸毒怨,朝着泥沼中负着云璃的渺小身影,当头噬下!

天地间,唯余一张灭顶毒口。

那尖啸的毒风如亿万根淬毒的冰针,刺穿皮肉,刮过骨骼!晶化左腿在巨口威压下爆发出一阵濒死般的疯狂嗡鸣,血光在腿骨内疯狂流窜,映出皮肤表面蛛网般的暗红裂纹。腰腹崩裂的伤口猛地爆出更刺眼的红光,如同喷发的火山熔岩裂缝,灼烫毒血如活蛇窜出,瞬间在他踏立之地西周灼出沸腾的泥浆漩涡。

脚下泥沼剧烈颤抖、升温、咆哮!

风暴中心,少年喉中涌上的热血再也压不住,顺着紧绷的唇角蜿蜒而下,滴落在他支撑在污泥中的手背,滚烫又惊心。

毒口噬落,獠牙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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