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雅和陈华波在安静的咖啡馆里度过了下午，旧日的熟悉感在咖啡香气中悄然复苏。晚餐选在雅致的淮扬菜馆，清淡的滋味熨帖着她虚弱的脾胃。饭后，陈华波没有急着道别，而是像高中时那样，自然地提议：“好久没打台球了，试试？”
灯光迷离的台球厅里，清脆的撞击声仿佛带他们回到了没有阴霾的时光。陈华波依旧斯文从容，推杆干净利落。曼雅握着球杆，久违的专注短暂驱散了心头的重压，看着他俯身瞄准的侧影，某个瞬间，她几乎错觉那些伤害从未发生。
夜色渐深，陈华波在学校附近订了酒店。“明天再回，太晚了。”他的解释合情合理。曼雅没有反对，一种疲惫的顺从包裹着她。
房间里，暖黄的灯光营造出私密的氛围。陈华波开了瓶红酒，两人坐在沙发上，微醺的酒意让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话题绕着高中的趣事打转，说起张扬当年打台球总爱耍赖，说起刘洋在一旁无奈的笑。笑声在空气中飘荡，却像易碎的泡沫，一碰就破。曼雅笑着笑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下来。巨大的痛苦和空虚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比酒精更猛烈。
她突然倾身，紧紧抱住了身旁的陈华波，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眼泪迅速洇湿了他胸前的衬衫。混乱的思绪和酒精的催化下，一种自毁般的冲动攫住了她——她想更进一步，想用身体的沉沦来麻痹灵魂的痛楚，或者，仅仅是为了报复那个将她推入深渊的人。
“曼雅……”陈华波的身体瞬间僵硬，随即是深深的叹息。他没有推开她，但双手坚定地按住了她试图乱动的手腕。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克制的温柔，穿透了她迷乱的意识：“不行。你身体还没恢复，别这样伤害自己。”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幼兽，“等你……真正好了，再说。好吗？”
不是拒绝，是保护。这句“下次”和“身体好了”，像一道温暖的屏障，将曼雅从自毁的边缘拉了回来。她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更深地埋进他怀里，只剩下无声的啜泣。陈华波就这样抱着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提供着一个坚实、温暖的依靠。疲惫和一种奇异的安心感最终战胜了痛苦和酒精，曼雅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呼吸渐渐平稳。那一夜，她做了一个久违的、没有噩梦侵扰的梦，仿佛漂浮在温暖平静的海面上。
清晨的余温与离别的涟漪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曼雅睁开眼，身边的位置己经空了。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和失落。浴室传来水声，很快，陈华波走了出来，穿着整齐，头发微湿，手里提着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小笼包和清粥小菜。
“醒了？正好，趁热吃。”他语气自然，仿佛昨夜的情绪风暴只是梦境。他将早餐在茶几上摆好，动作细致。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阳光照亮了房间里的微尘，也照亮了曼雅心中复杂的感受。昨夜那个充满绝望和冲动的拥抱，此刻在晨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但那份被阻止后的安心感，以及一夜无梦的安稳，却是真实的。陈华波的克制和体贴，像一剂温和的良药，暂时抚平了她灵魂的焦躁。
他送她到校门口，没有过多的言语，只留下一句“好好照顾自己，有事打电话”。看着他转身离去的挺拔背影，曼雅心中涌起强烈的不舍。这感觉很奇怪，混杂着对这份短暂安宁的依恋，以及一种……隐秘的、扭曲的快意。
扭曲的与噬心的内疚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曼雅的心情像被撕扯的风筝。一边，是报复得逞般的扭曲：张扬，你看到了吗？不是只有你！我也有人珍视，有人拥抱，有人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给我安稳！你对我做的一切，不是终结！这种想法让她胸口涌起一阵病态的舒畅。
然而，稍纵即逝，更深的、粘稠的内疚感立刻像墨汁滴入清水般蔓延开来。她利用陈华波了吗？利用他的温柔和旧情，来填补自己的空虚和报复张扬？他那么克制地保护了她，她却怀着这样不堪的目的……曼雅感到一阵恶心，对自己行为的厌恶感几乎让她窒息。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她心中激烈交战，撕扯得她筋疲力尽。
旁观者的沉默
推开教室的门，夏琳己经坐在她常坐的位置旁，面前放着两杯咖啡。看到曼雅独自进来，身后没有张扬，也没有陈华波，夏琳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曼雅的神情很复杂，带着宿醉般的疲惫，眼底有未散的微红，嘴角却似乎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亢奋的弧度。
夏琳什么也没问。她只是把其中一杯还温热的咖啡推到曼雅面前，淡淡地说：“你的美式，没加糖。”
曼雅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着温热的杯壁。她不需要向夏琳解释昨夜发生了什么，夏琳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了然和包容。她端起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清醒。
报复的，依然像咖啡因一样，在她疲惫的神经末梢留下阵阵刺痛而短暂的回响。痛快吗？确实有那么一瞬间，让她感觉从张扬带来的窒息泥沼中探出头来，狠狠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但这痛快，如同咖啡的苦味一样，终究无法掩盖心底那片巨大的、因内疚和自厌而滋生的、更深的苦涩荒原。她饮鸩止渴，暂时缓解了张扬带来的剧痛，却可能亲手打开了另一个充满自我谴责的潘多拉魔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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