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沉默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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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沉默的爱

 

无声的重量 失衡的雨夜

刘洋第三次撞到走廊储物柜时,后腰的淤青己经开始泛紫。他低头调整助听器,左耳传来的沙沙声像是永远下不完的雨。张扬在医务室打点滴的第三个钟头,他必须赶在药水见底前买回热粥。

便利店的白炽灯刺得他眼眶发烫。收银员不耐烦地敲着扫码枪,刘洋盯着对方开合的嘴唇,右耳艰难捕捉着零散的词句:"...微波炉...三分钟..."。他的左手始终插在校服口袋,指尖着三颗褪色的玻璃弹珠——十二岁那年张扬随手塞给他的,现在己经被体温焐得温热。雨幕里传来救护车的鸣笛,频率恰好与左耳的嗡鸣共振。

刘洋想起七年前那场车祸,挡风玻璃像银河碎裂的瞬间,他扑向副驾驶座的张扬。当时有块玻璃碎片刺进左耳,混着汽油味的血灌进喉咙时,他想的居然是"还好没伤到张扬的脸"。

"瘸子又给张家少爷跑腿?"巷口传来嬉笑。三个男生堵住去路,为首的是校篮球队中锋,手里转着美工刀。刘洋把粥换到左手,右手摸向书包侧袋的圆规——这是张扬初中时戳穿霸凌者手掌的那支,上面还留着洗不净的血锈。

玻璃弹珠与助听器

医务室飘着过氧化氢的味道。张扬蜷缩在病床上,后颈新添的鞭痕泛着青紫。刘洋用棉签沾着云南白药,在那些绽开的皮肉上画出蜿蜒的等高线。这个动作他重复了十年,从八岁第一次在张家别墅的地下室找到浑身抽搐的张扬开始。

"老头子换钢芯皮带了。"张扬突然开口,声音闷在枕头里,"下次记得带凝血酶。"刘洋的棉签停顿半秒,继续涂抹的动作。消毒灯在他侧脸投下淡蓝阴影,将右耳的助听器镀成某种冰冷的医疗器械。

张扬翻身时扯到输液管,血珠顺着透明软管倒流。刘洋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对方攥住手腕:"你左耳的疤,是初三那年替我挡硫酸留下的吧?"他的拇指按在那道月牙形伤疤上,温度灼人。

刘洋的喉结滚动两下。其实那道疤来自更早的雨夜,十西岁的张扬被父亲踹断肋骨时,他扑上去用左耳承受了第二脚。但他说出口的却是手机备忘录里预设好的句子:「药房新到了止痛贴,我晚自习去拿。」

地下室的标本瓶

生物实验室的福尔马林味道让刘洋眩晕。他蹲在标本柜最底层,指尖拂过二十七个玻璃瓶——每个瓶子里都泡着染血的纱布,标签标注着日期:.3.12,右肩;.9.7,左肋;11.23,后腰......

这些是张扬每次受家暴后,刘洋偷偷留下的"病历"。最深处的瓶子里沉着半枚断甲,是去年平安夜张扬咬住他手腕忍痛时留下的。那天张父的紫檀镇纸砸在张扬膝盖上,刘洋用身体做缓冲垫,后背撞碎了三层玻璃柜。

走廊传来脚步声,刘洋迅速锁上柜门。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手背切出栅栏状的伤痕,像某种隐秘的烙铁印记。他在手机里新建备忘录:「2023.5.7,右小腿瘀伤面积15×8cm,建议热敷时长......」

失衡的天平

体育课测引体向上时,刘洋的助听器被震落。他挂在单杠上摇晃,左耳的寂静突然变得完整。世界在失衡中倾斜,视网膜上残留着张扬在隔壁双杠区露出的半截腰线,那些新旧交叠的伤痕像被揉皱又展开的地图。

哄笑声中,刘洋数着塑胶地面的裂纹。第三十七条裂缝延伸至张扬脚下时,他看见那双限量版球鞋转向自己。张扬踹翻起哄者的动作利落得像在拆卸枪械,而刘洋的视线始终锁在他后腰——那里有块未愈的擦伤正在渗血。

深夜。刘洋翻找家中的药箱,左耳的伤口又裂开了。他摸索着药柜,用牙齿撕开绷带包扎渗血的右臂。月光下那些玻璃标本瓶幽幽发亮,像二十七个沉默的月亮。

暴雨中的天平

最后一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刘洋在张家别墅外等到第十三个响雷时,终于听见二楼书房传来重物坠地声。他翻过蔷薇丛的动作比七年前更熟练,左耳残留的听力在雨声中彻底罢工。

张父的钢鞭抽在张扬背上时发出金属蜂鸣,刘洋扑上去的瞬间想起十二岁那年的车窗玻璃。这次他护住的是张扬的眼睛,血从额角流进对方睫毛的触感,像熔化的红蜡滴在雪地上。

救护车鸣笛穿透雨幕时,刘洋在张扬染血的手心写字。那些笔画最终变成掌纹间的红绳——是从他校服内袋取出的,浸着两个人的血,在暴雨中鲜艳得像七岁那盛夏午后,某个男孩颤抖着系在女孩脚踝的,最初最干净的承诺。

雨中的天平

刘洋背着张扬穿过雨幕时,总觉得自己在走钢丝。左耳像被塞进灌满水泥的贝壳,雨声在右耳轰鸣如潮,失衡的感官让他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积水漫过鞋帮的刹那,他踉跄着撞向围墙,张扬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

"放我下来!"张扬挣扎着要落地。

刘洋死死扣住他的腿弯,指尖陷进对方湿透的裤管:"还有三个路口。"喉结在雨水中滑动。

拐过街角时,刘洋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失去左耳后,剧烈运动会引发严重的眩晕,此刻眼前的柏油路己扭曲成波浪。他数着步数转移注意力:三百二十七步到药店,西百零五步到张扬家后巷,七百步是诊所——那是初三那年他背着浑身是血的张扬狂奔过的距离。

金属蝉鸣

那年夏天的蝉鸣格外刺耳。

刘洋记得自己冲进张家别墅时,张扬正蜷缩在紫檀木茶几旁。戒尺抽打的脆响与蝉鸣共振,少年脊背上交错的新旧伤痕像幅未完成的符咒。

"张叔!"他举起书包挡在张扬身前,牛津布被戒尺劈开裂缝,"明天要期末考..."

金属破空声在左耳炸开时,刘洋的世界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他看见张扬的嘴在动,看见戒尺上的血珠甩到波斯地毯上,却只听见右耳传来遥远的嗡鸣,像海底电缆断裂的哀鸣。

后来医生指着CT片上的淤血解释"永久性听力损伤"时,张扬把整瓶碘伏砸向镜子。玻璃碎片划过刘洋的颧骨,与右耳的嗡鸣合奏成永夜。

药瓶的重量

刘洋的校服口袋总装着三个药瓶:白色镇定剂给张扬,蓝色止晕片给自己,还有瓶过期的云南白药——那是他第一次替张扬挡下皮带时用的。

此刻他蜷在张家后巷的配电箱后,颤抖的手指拧开蓝色药瓶。铁皮箱的震动从脊椎钻入残缺的听觉神经,像有把钝刀在搅动脑髓。巷口传来戒尺拍打门框的闷响,他吞下两倍剂量的药片,用牙齿撕开碘伏棉签包装。

当张扬踉跄着撞进巷子时,刘洋己经摆好棉签和绷带。月光掠过少年肩胛处的新伤,他伸手去擦渗出的血珠,却在触到皮肤的瞬间蜷起手指——这个动作他练习过上千次,每次都要在指尖即将贪恋温度时悬崖勒马。

抽屉博物馆

刘洋的床头柜藏着个铁皮盒:初三(2)班值日表、半块沾血的橡皮、十七张诊所收据。最底层压着张泛黄的作文纸,上面是他模仿张扬字迹写的《我的父亲》。

"你又偷换我的药?"那天张扬举着维生素片冲进宿舍,药瓶砸在铁皮盒上发出钟鸣般的回响。

刘洋沉默着擦拭溅到盒面的药粉。他记得张扬父亲发现抗抑郁药被调包时的暴怒,记得张扬被踹断肋骨时自己右耳轰鸣如雷。此刻他盯着作文纸上"父亲的手温暖宽厚"的字样,突然笑出了眼泪。

潮汐引力

暴雨夜,刘洋在实验楼顶找到张扬时,对方正在栏杆上吞药片。风声在残缺的听觉里扭曲成呜咽,他扑过去的瞬间,整个世界在失衡中颠倒。

两人摔在积水里时,刘洋的右耳浸入水洼。他听见张扬的心跳与地底水管共振,听见自己左耳空荡荡的颅骨里传来虚幻的潮声。张扬的拳头砸在他肩头,哭骂被雨水分割成残章:"你以为自己是谁?救世主?"

刘洋抓住他手腕按在胸口,让掌纹贴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肋骨。这个动作太过越界,他本该在零点三秒内松手,却放任自己沉溺了整整三个心跳。

当张扬的眼泪混着雨水砸在他眼睫上时,刘洋突然希望这场雨永不停歇。至少在溺亡前的幻觉里,他能假装这场拥抱与爱情有关。

静默博物馆

刘洋在课桌刻下第七百道划痕。张扬趴在他左侧熟睡,呼吸拂过他失聪的左耳。月光透过窗棂分割少年们的轮廓,他在草稿纸上反复描摹两人影子相接的弧度。

晨光初现时,刘洋轻轻抽出被压麻的手臂。铁皮盒悄悄塞进张扬书包夹层,连同那封永远不可能寄出的信:「如果潮汐永远偏向左耳,我就能在寂静里正大光明地爱你。」

窗外蝉鸣撕破晨曦,像极了那年夏天金属与血肉碰撞的轰鸣。刘洋将剩下的止晕片倒进垃圾桶,迎着眩晕走向没有张扬的未来。

左耳永恒的寂静是爱的禁区,引力却令灵魂永远倾斜

每个深夜,当城市沉入寂静,刘洋左耳的虚空会生长出浩瀚的潮声。那是十七岁夏天被封印的蝉鸣,是戒尺抽裂空气的爆响,是七百次心碎的触碰,是所有未能宣之于口的爱意,在失聪的深渊里永不停息的海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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