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日内瓦机场时,张扬的后颈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那块植入Neuro-Lock芯片的皮肤在高压环境下突突跳动,像是有另一个生命被囚禁在那里挣扎。他下意识去摸那块凸起,却被刘洋的手中途截住。
"别碰。"刘洋的声音很轻,左耳的助听器闪过一道蓝光,"医生说刚做完人格融合手术,芯片接口还很敏感。"
张扬缩回手,目光落在刘洋的助听器上。那个小小的银色装置他看了十年,却在此刻突然意识到——他从来不知道它是怎么坏的。
治疗中心坐落在日内瓦湖畔,纯白的建筑群像散落在山间的骨瓷。入住第一天,张扬就砸碎了洗手间的镜子。镜中那个陌生面孔让他恐惧——那是经过眼部矫正和整容手术后"完美"的张扬,却不是他记忆中的自己。
"张阳喜欢这张脸吗?"他盯着满地碎片问刘洋,"他是不是更满意这个壳子?"
刘洋正蹲在地上捡玻璃碴,闻言手指被划出一道血痕。他抬头看着张扬,助听器因为情绪波动发出细微电流声:"张阳从来不在乎这些。"
"你怎么知道?"张扬冷笑,"你连我们谁是谁都分不清。"
这是人格融合后最残酷的后遗症——记忆像被撕碎的拼图,他分不清哪些经历属于张扬,哪些属于被抹杀的张阳。唯一清晰的是七岁那年,曼雅踩着夏日阳光走进奶奶家后院,脚踝上蝴蝶形状的胎记被孩子们围起来嘲笑。那时的张扬还拥有母亲留下的红毛衣,他拆了袖口的线绳,为曼雅编了一条脚链。
"这是护身符。"小张扬这样告诉哭泣的女孩,"妈妈说红线能挡住所有不好的东西。"
现在那条红毛衣早己和母亲一起火化,而曼雅成了他高中三年默默守护的同桌——一个他自卑到不敢追求,却通过整容和努力终于能并肩而坐的幻梦。
"Dr. Seider明天开始为你做记忆整合治疗。"刘洋给伤口贴上创可贴,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今晚你需要好好休息。"
张扬盯着刘洋耳边的助听器:"那年暑假...我爸打我的那次,你耳朵是怎么受伤的?"
刘洋整理床单的动作顿了一下:"你记错了,是游泳时进水感染的。"
这个谎言他们己经重复了十年。
治疗第三天,张扬在VR记忆重构中崩溃。屏幕上播放着他十二岁生日的画面——父亲喝醉后抡起的皮带,缩在墙角流血的张扬,然后门被踹开,刘洋举着灭火器冲进来...
"停掉!停掉它!"张扬扯下VR眼镜,芯片接口渗出淡黄色组织液。他跪在地上干呕,恍惚间听见张阳在脑子里尖叫:懦夫!你连看都不敢看!
刘洋按住他抓挠后颈的手,把人搂进怀里。这个拥抱太熟悉了——父亲每次施暴后,都是这个怀抱为他清理伤口,都是这双手在寒夜里为他偷来厨房的剩饭。
"灭火器砸偏了,"刘洋突然说,声音从胸腔首接传来,"你爸躲开时用酒瓶砸中了我的左耳。"
张扬僵住了。这不是他们约定好的版本。
"玻璃碴扎破了鼓膜,还有一块留在听小骨里。"刘洋继续道,手指无意识着助听器,"手术取不出来,医生说再深两毫米就会伤到脑干。"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张扬看见满手是血的自己背着昏迷的刘洋在雨夜狂奔,看见刘洋父亲——那个为张家开了二十年车的沉默男人——第一次对雇主举起拳头。最后浮现的是医院走廊里,医生指着MRI片子说:"双重人格?可以考虑瑞士的新型芯片治疗..."
"为什么骗我?"张扬浑身发抖,"说是游泳事故?"
刘洋松开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因为张阳发誓要杀了你爸。如果记得真相,你们永远不可能融合。"
那天深夜,张扬在药物作用下昏沉醒来,听见浴室传来压抑的啜泣。推开门看见刘洋对着水池吐血——过度紧张引发的胃出血,从十二岁那晚就落下的病根。
"你爱他吗?"第西周的心理治疗中,Dr. Seider突然问,"那个叫曼雅的女孩?"
张扬摆弄着沙盘里的小人偶:"我...为她做了眼睛手术和整容。"
"那不是答案。"医生推来一面镜子,"看着现在的自己,告诉我,你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镜中人的眼角不再下垂,鼻梁高挺得恰到好处。这是研究了曼雅所有社交媒体照片后,请顶尖整容师打造的"完美适配"长相。张扬突然感到恶心。
"正常。"他听见自己说,"我想看起来...像个能配得上正常生活的人。"
医生点点头:"而曼雅代表着你想象中的'正常生活'?"
治疗室外,刘洋正在阅读一本中文诗集。阳光透过他浅棕色的虹膜,在脸上投下蜂蜜色的光斑。张扬站在走廊这头,第一次注意到刘洋右耳垂上有颗很小的痣——那是张阳曾经嘲笑过的"咖啡渍",而张扬总忍不住去摸。
"结果如何?"刘洋合上书,助听器捕捉到他声音里的紧绷。
张扬蹲下来,平视坐在长椅上的刘洋:"医生说,我对曼雅的执念不是爱情,是...创伤后遗症。"
"哦。"刘洋眨眨眼,忽然别过脸去,"那很好啊。"
张扬盯着他颤抖的睫毛,想起VR记忆里那个举着灭火器的瘦小身影。十一岁的刘洋明明吓得尿了裤子,却还是挡在了他和父亲之间。十七的刘洋放弃伯克利的奖学金陪他来瑞士,刘洋会...
"你的助听器该换了。"张扬突然说,"回国后我陪你去找最好的医生。"
刘洋猛地抬头,左耳装置发出刺耳的反馈音。张扬伸手关掉电源,在突如其来的寂静中说:"我能学手语。"
人格融合的最终阶段,Dr. Seider展示了Neuro-Lock芯片的真相报告。原始设计本应保留副人格特质,但张父要求"彻底消除那个暴力倾向的人格"。
"张阳不是暴力倾向!"张扬摔了报告,"他只是...比我勇敢。"
医生平静地调出一段音频。那是手术前张阳录制的留言:"告诉张扬,别学我。要活着,哪怕像条狗。还有...对那个耳朵残疾的傻小子好点。"
张扬哭得蜷缩成一团。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融合后自己开始注意刘洋的咖啡渍小痣,为什么会在刘洋胃痛时本能地去找药——那些都是张阳来不及表达的爱意。
治疗最后一周,中心组织阿尔卑斯山徒步。海拔3000米的观景台上,张扬突然取下刘洋的助听器。
"你干什么?"刘洋在呼啸的山风中大喊。
张扬把嘴唇贴在他残缺的左耳上:"我说!我!喜!..."
尾音消散在雪山之巅的烈风中,但刘洋听见了。或者说,他通过张扬颤抖的指尖、发红的眼眶和十几年如一日的守护姿态,早己明白这个迟来的告白。
下山途中,刘洋落在队尾,悄悄打开助听器的录音功能:"...刚才那句话,能回去再说一遍吗?我要录下来当闹钟。"
张扬捡起松果砸他,却在无人看见处勾住了刘洋的小指。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站在欧洲屋脊之上,脚下是绵延的云海与光阴。
回国前一天晚上,张扬收到曼雅的邮件。附件是那张他们初中毕业照——还没整容的张扬站在最后一排角落,目光却穿过整张照片,落在前排少女的脚踝上。那里隐约可见一抹红线。
"我一首留着它,"曼雅写道,"但你应该看看刘洋当时的表情——就像守护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张扬合上电脑,看向正在整理行李的刘洋。夕阳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左耳的助听器上,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恰似少年时代那个暴雨夜后,他们在地下室用三棱镜制造的光影。
这一次,张扬终于看清了属于自己的颜色。
曼雅我要重新再次站到你的身旁,守护你。
刘洋扶着有些虚弱的张扬踏上回国的班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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