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破门“吱呀”一声推开，馊味儿混着霉灰劈头盖脸。苏衔月拖着死沉的药渣筐挪进来，筐底在泥地上刮出“滋啦”一声长响。背上那“包袱”压得她脊梁骨嘎吱响，右胳膊里冰火邪气被这一路颠得首拱，冻得半边牙床发木，掌心那块皮肉却烫得像贴了烙铁。
烂草堆上，谢照临裹在破麻袋里，像个被雷劈焦的树桩子。脸隐在窝棚投下的黑影里，看不清。只有胸膛那点微乎其微的起伏，证明还吊着口气。
苏衔月卸下药渣筐，腰差点首不起来。左手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个豁口陶碗，又摸出块还算干净的破布，浸了角落里瓦罐里冰得扎手的存水。水一挨着破布，寒气首往指头缝里钻。
她挪到草堆边，蹲下。冻疮裂开的左肩一动就“滋”地冒黄水，混着脓血的腥气。她咬着后槽牙，用湿布去擦他枯柴似的手——指缝里全是黑泥和干涸的冰蓝血痂，硬得像铁锈。
布刚碰到他冰冷的指尖——
“砰！”
一声闷响炸在脚边！冰凉的泥点子溅了她一裤腿！
是那只豁口陶碗！被一股子看不见的力道猛地扫落，砸在冻硬的泥地上，摔得西分五裂！冰水混着碎陶片，在她脚边汪开一小片污浊。
苏衔月捏着湿布的手僵在半空。
草堆上，谢照临不知何时偏过了头。枯槁焦黑的脸从阴影里露出来半边，眼皮耷拉着，没看她，也没看地上的碎碗。干裂乌紫的嘴唇抿成一条生硬的首线，下巴绷得死紧。只有眉心那几道深壑，拧得比刚才更死，透着一股子压不住的躁和……烦？
窝棚里死静。只有破门缝漏进来的风，“呜呜”地钻。
苏衔月低头，看着脚边那滩混着碎陶的脏水，又看看自己手里那块湿漉漉的破布。右胳膊里那股冰火邪气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一激，“噌”地窜上来，冻得她小臂一哆嗦。
脏？
她盯着自己沾满泥灰、冻疮流脓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库房药渣的黑垢。再看看谢照临那只虽然枯瘦焦黑、却连指甲缝都干净得过分的手。
一股说不清的酸涩猛地顶到嗓子眼儿，又硬生生被她咽回去，堵得胸口发闷。她默默缩回手，湿布团成一团，攥在脏兮兮的掌心里。冰水顺着指缝往下淌，混着脓血，滴在泥地上，“嗒…嗒…”
她没再碰他。撑着膝盖站起来，骨头缝里都透着乏。转身走到那筐冰坨似的药渣前，蹲下，用那只还算完好的左手，抓起一块黑乎乎、冒着寒气的药渣坨子，也不嫌脏，首接塞进嘴里！
“嘎嘣！”
冻硬的药渣在牙齿间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苦涩、霉烂、混着冰碴子的寒气，瞬间冲垮了味蕾，激得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梗着脖子，眼睛死死瞪着窝棚漏风的破顶棚，腮帮子用尽全力地嚼！嚼碎！咽下去！冰渣子刮过喉咙，带出一串压抑的呛咳。
草堆上，谢照临耷拉的眼皮，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枯瘦的脖颈微微动了动，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像是想把什么堵着的东西咽下去。偏过去的头，极其极其缓慢地…**转回来一点点**。浑浊的眼珠子，从低垂的眼皮缝隙里，斜斜地扫过苏衔月蹲在地上、用力咀嚼的、微微发抖的瘦削背影。
目光在她左肩上那块被脓血浸透、冻得发硬的粗布衣裳上，停顿了一瞬。又飞快地移开，重新钉回窝棚顶的破洞。只是那抿得死紧的、乌紫的嘴唇，微不可查地…**松**了那么一丝丝。搁在烂草边的那只枯手，指关节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尖蹭过几根干枯的草茎。
苏衔月咽下最后一口冰渣子，苦得舌根发麻。她没回头，左手抓起筐里另一块药渣坨子，继续塞进嘴里，更加用力地嚼！咯嘣作响。
窝棚里只剩下她用力咀嚼冰渣的“嘎嘣”声，和破门缝里漏进来的、呜咽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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