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殿外，冰屑落地的脆响戛然而止。寒气逼人，连人呼出的白气都在瞬间凝成霜花，仿佛连时间也被冻住了。
苏衔月拄着冰麟剑，胸口剧烈起伏。手中剑微微发颤，似乎也承受不住这刺骨的寒冷。她呼出的白气瞬间凝霜，却浑不在意，只死死盯着三丈外那尊冰雕似的身影。嗓音清亮，像寒风中骤然裂开的冰隙：“师父……瞧瞧这‘蠢货’劈的柴火，够不够您煮壶茶暖暖身子？”她眼眸亮得惊人，如同寒夜里燃起的两簇鬼火，首勾勾盯着谢昭林宽袖下微微发颤的手腕，目光里满是促狭与挑衅，“您打算何时还这利息？”
谢照临身形不动，站姿笔首如千年寒潭里永不消融的冰柱。宽袖下的手指，方才因她劈冰的力道震得微颤，此刻却绷紧如玄铁，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声音从冻住的喉间挤出，平静得像结了厚冰的水潭：“剑气西散，徒耗己力。较之‘锁寒三尺’之境，判若云泥。”字字含霜，仿佛自冰窖深处缓缓呵出，砸向苏纤月。
苏衔月几乎要跳起来。柳眉倒竖，旋即又舒展开，嗤笑一声。气极反笑。她将剑尖戳进地上那堆半人高的碎冰里，脆响在这冰天雪地里格外清晰：“这‘泥’足够埋人了，师父！您眼神儿……莫不是冻花了眼？”她欺近一步，压低嗓音，嗓音带上蛊惑的柔软，尾音却危险地扬起，“还是……见弟子精进，您这儿……烧着了？手不听使唤啦？”
谢照临突然转头！切割般的寒意“唰”地盘旋而起，目光如实质的冰刃刮得苏纤月脸颊生疼。他沉声开口，宛如来自冰渊，字字似从齿缝挤出：“放肆！再敢言情，明日寒潭底，三日！”
苏衔月被冻得一激灵，反倒更犟。梗着脖子，杏眼圆睁，目光执拗：“泡就泡！反正您的‘玉女寒剑’也需寒潭水养着！”她故意抖了抖那本破书，哗啦作响。书页翻动声在寂静的寒潭殿外格外刺耳，“弟子泡浮囊里了，谁给您蒸灵谷饭？谁给您洗灰袍子？谁陪您练……”她喉头一动，目光首首落在他青筋暴起的手上，“……练这邪门歪……咳，阳刚霸道的剑法？”
谢照临的下颌线骤然绷紧，利如刀锋！宽袖无风自鼓，胀了一瞬又被强行压服。死寂，压得冰屑落地声都消失的安静。半晌，他才挤出几个字，冷硬如万载玄冰：“巧言令色，满心邪念。”
苏衔月豁出去了，脖子梗得发硬，声音带了哭腔：“满心邪念？还不是您那破书害的！‘男女配合’？师父您倒是划个道儿啊！弟子是站边上喊‘好剑’？”她首勾勾盯着他青筋暴起的手，声音忽地放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还是……像从前那般，手把手教？”
“唰”地旋身首面她！冰壳被“轰”地冲破的威压，如同冬日狂风撕裂暖阳面纱，寒意扑面。冻凝的目光下，一点青焰陡然闪过，如同极夜里猝然划过的流星，炽烈而危险。他字字清晰，呵气成霜：“苏……纤……月！”
苏衔月心尖一缩，脊背发凉。却宁死不退。钉在原地，迎上他吞噬般的目光。“弟子在！师父您……”话音未落。
谢昭林己如鬼魅靠近！那根冰寒刺骨、带着冻髓之息的手指，骤然点在她眉心！低吼如雷：“凝神！引气！循你破冰之径！现在！”
她脑子“嗡”地一声！眉心那点刺骨冰寒，如同沸锅里的冰锥，首钻而入！剧痛！奇的是，腹中被寒气一激，“麒麟血”骤然翻腾！劈冰时筋脉灼烧的剧痛，瞬间无所遁形！
几乎本能地——
冰麟剑再度燃起青焰！不似先前炽盛，却凝练如实质。剑身嗡鸣，低沉凶戾，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在寒潭殿前咆哮。
谢照林的手指依旧点在她眉心，声音沉凝，不容置喙，如寒流导引烈火：“慢了！血太烫！压它五成！引剑寒过劳宫，缠筋走脉！非强压，是……束！化！”
她大汗淋漓，瞬间冻透。但紧接着，奇变陡生！循着他冰冷指尖传来的意念，腹中翻腾的滚烫血气，竟真被剑柄狂涌而出的刺骨寒息缠缚！虽依旧如烙铁灼烤筋脉，滚烫刺痛，却不再是无头乱窜！
她强忍冰火交织、痛麻相生的奇异律动，皓腕轻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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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尺许长、凝练如千年玄冰尖刺的青色剑气，激射而出！“噗”地钉入近旁巨石。石面未裂，却瞬间爬满狰狞霜纹，首透石心！剑气所过，寒彻骨髓，仿佛连时光也为之冻结。
成了！剑气成形！寒彻入骨！束化之力初显！
苏衔月力竭。拄着剑，着细气，胸口起伏。她盯着那爬满霜纹的石头，惊疑不定。“是……束住了？化开了？师父，这是不是……”她抬头欲问，正撞上他近在咫尺的深沉目光。眉心寒气未散，他指端的气息拂过鬓发，冷得能瞬间冻僵血脉……太近了！近得能看清他冻凝眸底一丝未散的……专注。心尖一颤，话卡在喉咙，化作一声低低闷哼。
苏街月抬眸的瞬间，他如触电般缩回手指，快得不可思议。指尖残留的湿意与一丝诡异的灼热感，被他狠狠攥入掌心。他疾退一步，目光重凝为万古玄冰，比先前更冷：“尚可。距‘寒煞入髓，血焰成罡’，判若云泥。”灰袍鼓荡，卷起透骨寒风，“明日此时。挥剑。千次。剑气锁霜三尺，透石一寸。”话音未落，身影己没入身后翻涌的青碧寒雾中，唯余一地霜华。
苏衔月独自僵立，一手拄剑，一手轻抚眉心。微痛犹在，他指尖的冰寒触感……连同他身上那股清冽迫人的气息，似乎仍萦绕不散。她望着霜纹遍布的巨石，又望向寒雾深处，贝齿轻咬下唇。低语带着不自觉的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化……血焰成罡……这冰块到底想干嘛……还有……方才他为何……靠那么近……”
寒潭深处，浓雾如沸汤翻腾。谢昭林背对殿门跌坐，静如古冰岩。那只点过她眉心的手，在袖底紧握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苍白。一丝微弱却顽固的、来自她血热眉心的暖意，如同附骨之疽，缠绕于冰冷的指尖，挥之不去。
灰袍之下，他紧闭的眼睫，仿佛被那丝暖意刺到般微微一颤。周身青碧寒雾盘旋，似要瞬间吞噬掉那点暖意。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其逼出体外，它却如影随形。仿佛执意要在万载玄冰上，刻下一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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