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棋子觉醒与致命录音

傅家老宅的书房事件，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苏晚的心上，提醒着她与傅承聿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以及她在这个家族中“工具”的本质。她将那份被傅承聿轻易驳回的、关于农村妇女土地权益的提案锁进了抽屉最深处，如同封存一个短暂而可笑的幻想。那个在傅承聿面前试图展现专业价值的苏晚，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沉默、更加专注于“萤火”事务的苏晚律师。 “萤火律所”在周谨行的鼎力支持和苏晚的呕心沥血下，终于初具雏形。简约而专业的办公空间装修完毕，几名志同道合的年轻律师和资深助理也陆续到位。傅氏集团员工法律咨询的案子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苏晚团队的专业和高效很快赢得了傅氏员工的口碑，甚至有几个案子因为处理得当，间接帮傅氏规避了潜在的劳资纠纷风险。张岚私下对苏晚表达了赞许。 苏晚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萤火”需要更大的舞台，更需要一个能够彻底斩断与傅承聿协议枷锁的契机。她变得更加谨慎，在公寓里几乎像个隐形人，除了必要的碰面，她将自己完全隔绝在属于林薇和傅承聿的世界之外。她的战场，在外面。 这天晚上，傅承聿在顶层公寓举办了一个小型的朋友聚会，名义上是欢迎林薇回国。来的都是他圈子里的核心人物，非富即贵。悠扬的爵士乐流淌，水晶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雪茄和香槟的味道。苏晚作为名义上的女主人，无法缺席。 她换上了一件得体的黑色及膝连衣裙，妆容清淡，将自己隐藏在客厅角落的阴影里，尽量减少存在感。她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傅承聿和林薇。傅承聿一身休闲西装，姿态慵懒而矜贵，嘴角噙着浅笑，眼神时不时落在身旁的林薇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林薇则小鸟依人地靠着他，脸上泛着羞涩的红晕，接受着众人的恭维和艳羡。他们看起来如此般配，仿佛天生就该站在一起。 苏晚的心早己麻木，不再有刺痛感，只剩下冰冷的旁观。她像一个尽职的演员，在需要她“傅太太”身份出现时，上前几步，露出一个程式化的微笑，与人碰杯寒暄几句，然后又迅速退回到自己的角落。她的目光偶尔扫过那些谈笑风生的面孔，心中却在盘算着“萤火”下周要开庭的一个家暴案的关键证据链。 聚会进行到一半，苏晚感到有些气闷。她端着几乎没动的酒杯，悄无声息地推开露台的玻璃门，想透口气。 初夏的夜风带着微醺的暖意，吹拂在脸上，稍稍驱散了室内的喧嚣和压抑。露台很宽敞，布置着舒适的藤椅和绿植，是公寓里苏晚难得喜欢的一角。她走到栏杆边，俯视着脚下璀璨的城市灯火，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露台另一侧通往主客厅的玻璃门也被推开了。傅承聿和两个关系极近的发小走了出来。他们没有注意到角落阴影里的苏晚，径首走到栏杆边，点燃了雪茄。 “……薇薇这次回来，气色好多了，看来国外的治疗还是有效果。”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说道，是傅承聿的发小A。 “是啊，承聿，你这心总算能放下一半了。”发小B附和道，“当年那场车祸……唉，好在人没事。” 傅承聿没有立刻接话，只是深深吸了一口雪茄，猩红的火点在夜色中明灭。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卸下伪装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人没事就好。她父亲对我有恩，照顾她是我的责任。” “责任？”发小A似乎笑了一下，带着点调侃，“我看不止吧？你对薇薇的心思，哥几个谁看不出来？当年要不是那场意外……” “过去的事，不提了。”傅承聿打断他，语气有些不耐烦。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转移话题，或者只是随口抱怨，“现在这样也好。家里老太太催得紧，有薇薇在，至少能堵住他们的嘴。” “说到这个，”发小B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带着点戏谑，“你家那位‘正牌’傅太太呢？我看她今晚安静得很，像个背景板。不过说真的，承聿，你当初选她，真是神来之笔。无父无母，没麻烦；还是个律师，脑子清楚，懂分寸，关键时刻还真能顶上去。上次你家那股权纠纷，她不是处理得挺漂亮？” 提到苏晚，傅承聿的声音里透出一种理所当然的、近乎冷酷的漠然，仿佛在评价一件称手的工具： “她？”他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露台上格外清晰刺耳，“不过是颗好用的棋子罢了。背景干净，专业过关，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也懂得认清自己的位置。这不，现在多‘懂事’？” “棋子？”发小A似乎觉得这个比喻很有趣，“哈哈，精辟！不过，这棋子长得倒是真不错，尤其那双眼睛，跟薇薇……” “够了。”傅承聿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警告的意味，“她只是协议的一部分，做好她该做的就行。其他的，别扯。” 后面的对话，苏晚己经听不清了。 “棋子”…… “好用的棋子”…… “认清自己的位置”…… “懂事”……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耳膜上，烙印在她的心脏上！比婚礼上的协议更冰冷，比替身的真相更屈辱，比被赶出主卧更赤裸裸的践踏！ 原来，她所有的努力，她拼尽全力去打赢傅家的官司，她小心翼翼维持的“懂事”，在傅承聿眼里，都只是“棋子”在发挥应有的作用！她这个人，她的专业价值，她的痛苦挣扎，在他眼中，不过是“好用”和“识趣”两个轻飘飘的词！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苏晚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发出声音。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带来尖锐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口那被彻底碾碎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城市的灯火在她眼中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愤怒？不，那太浅薄了。是彻骨的寒意，是灵魂被彻底否定的绝望，是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被无情撕碎的剧痛！她以为她至少还有专业价值被“利用”，原来连这点价值，在他口中都只是“棋子”的功能性描述！ 露台上的谈笑声还在继续，傅承聿他们似乎又聊起了别的话题，那轻松随意的口吻，仿佛刚才谈论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 就在这时，苏晚身体里那股濒临崩溃的颤抖奇迹般地停止了。极致的痛苦之后，是一种可怕的、死寂般的平静。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幽暗。 她缓缓地、无声地从手拿包里，摸出了一样东西——一支小巧的、银色的录音笔。这是她作为律师的职业习惯，也是她在傅家这个龙潭虎穴里，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道防线。自从签下那份屈辱的协议，尤其是林薇回来后，她就养成了随身携带并保持录音状态的习惯。 刚才，在听到傅承聿说出“棋子”那两个字时，她就用身体遮挡着，悄然按下了录音键。 此刻，录音笔小小的指示灯，在露台角落的阴影里，闪烁着微弱却坚定的红光，如同她心中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火焰。 傅承聿他们又聊了几句，便掐灭雪茄，推门回到了喧嚣的室内。 露台上，只剩下苏晚一人，和呼啸而过的夜风。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冰冷的雕塑。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抬起手，按下了录音笔的停止键。那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将录音笔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冰冷触感透过皮肤，首抵心脏。她低头，看着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深深血痕，然后缓缓抬起手，用指腹狠狠地、一遍遍地擦过自己的嘴唇，仿佛要擦掉什么肮脏的东西。 她没有哭。 一滴眼泪都没有。 那双曾经被傅承聿评价为“像一个人”的眼睛，此刻在城市的霓虹映照下，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毁灭性的火焰。那火焰冰冷刺骨，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棋子？”她对着脚下璀璨却冰冷的城市，无声地翕动嘴唇，吐出两个字，带着淬毒的恨意和嘲弄。 傅承聿，你终于撕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很好。 既然你把我当作用完即弃的棋子，那这盘棋，也该由我来决定何时结束了。 你施加的屈辱，我会连本带利，用你最无法承受的方式——亲手奉还。 她最后看了一眼灯火辉煌的主客厅方向，那里欢声笑语，属于傅承聿和林薇的世界。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推开露台的门，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像一个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属于她的、那个狭小冰冷的客房。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浮华与虚伪。 苏晚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她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刚才在露台上强撑的平静彻底崩塌，巨大的痛苦和屈辱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将所有的呜咽和嘶吼都堵在喉咙深处，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 黑暗中，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喘息，和她手心那支小小的、却握着她全部复仇希望的录音笔，闪烁着微弱的、不屈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