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二哥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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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二哥捉包?

 

“怪啥怪,你二哥从队里仓库旮旯捡回来的废铁,烧火都嫌费劲!”三婶不以为意,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他身上,“累了吧?快,回炕上躺着去!才走了几步,小脸又白了!”

那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憋屈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汹涌地淹没了上来。工具?材料?年龄?时代?一道道无形的铁栅栏,将他脑海中的蓝图死死地锁在想象的牢笼里。他像一个拥有绝世神功秘籍的武林高手,却被困在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身体里,空有屠龙技,只能困于浅滩!

他被三婶半扶半抱地弄回了炕上,盖好被子。身体重新陷入棉絮的包围,但心绪却如同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他盯着糊满旧报纸的屋顶,那斑驳的字迹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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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熬过了几天喝药、喝糊糊的日子,林潇湘的身体终于有了些起色。虽然依旧瘦弱,脸色也带着病后的苍白,但至少能自己在屋里缓慢走动,不用人时刻搀扶了。家人脸上的愁云也随着他病情的稳定而稍稍散去了一些,但那份深藏在眼底的、对未来的忧虑,却如同屋外的寒风,从未真正远离。

这天下午,天气难得的放晴,惨淡的冬日阳光透过糊着塑料布的窗户照进来,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林潇湘被允许坐在堂屋门口的小板凳上,裹着一件大人的旧棉袄,像个被精心包裹的粽子,晒晒太阳。

他手里捧着一本纸张发黄、边缘卷得像老咸菜的《水浒传》连环画。这是大伯林建军昨天傍晚下工回来,特意绕到镇上供销社买的。林潇湘还记得大伯递过书时那副样子:黝黑粗糙的手指上还沾着泥灰,脸上带着一种做了亏心事怕被大伯娘发现的紧张,以及讨好孩子的、近乎笨拙的笑容,声音压得低低的:“湘伢子,给,拿着看!解解闷儿!可别让你大娘瞧见啊!她要知道我藏私房钱……啧!”

那皱巴巴的五分钱,在这个连盐巴都要算计着用的家庭里,分量有多重?林潇湘默默接过来,低声说了句:“谢谢大伯。” 那声音平静,毫无波澜,完全不像一个刚刚得了“宝贝”的兴奋孩童,反倒让大伯愣了一下,随即又释然地揉了揉他的头,只当他病还没好利索。

此刻,他坐在小板凳上,借着门外透进来的、略显清冷的日光,手指翻过一页。书页上,黑白的线条勾勒着武松打虎的英姿。但他的目光只是无意识地扫过那些画面和文字,心神早己不在那薄薄的纸页上。

他的注意力,被脚边不远处那个毫不起眼的玩意儿——那堆鼓风机废铁——牢牢吸住了。像一块永恒的磁石。

他一边机械地翻着书页,一边用眼角余光反复扫视着那堆废铁。每一次扫视,脑海里就自动进行一次拆解和优化推演。更换轴承的方案被否决(无材料),那就只能最大限度清理现有轴承锈蚀,用油脂润滑(猪油?菜油?)。扇叶角度必须矫正!用锤子小心敲打?连接处……或许可以用更粗壮的硬木重新做个手柄,增加榫卯结构?密封……暂时用浸湿的破布条塞住缝隙试试?

各种简陋的替代方案在脑中飞速碰撞、组合、优化。属于工程师的创造欲和改造欲,如同被强行塞进狭小铁笼的猛兽,在理智的压制下焦躁地冲撞着,寻找着任何一个可能的出口。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技术推演中,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划拉着想象中的结构图时,一阵熟悉的、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呼唤声再次传来。

“湘伢子!晒太阳呢?”三婶林刘氏那张圆润的脸从灶房门口探出来,眼睛警惕地扫视了一下空旷的院子,确定没旁人(二哥林卫民去队里干活了,大哥在劈柴,爹和大伯还没下工),才像只偷油的老鼠一样蹑手蹑脚地快步走过来。她走到林潇湘面前,背对着堂屋里面,迅速地从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罩衫口袋里掏出那个熟悉的手帕小包,不由分说地塞进林潇湘手里。

入手微沉,带着三婶的体温,还有那股甜腻的、己经不再陌生的蔗糖香气。

“快,拿着!今儿个就剩这点渣渣了,也甜甜嘴!”三婶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紧张和兴奋,“藏好了,可不敢让你哥瞧见,那馋猫!”

林潇湘看着三婶那张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泛红的脸,看着她眼底深处那纯粹到毫无杂质的疼爱,刚才那满心的憋屈和焦躁,像被这包着糖渣的手帕的暖意和这笨拙的温情,瞬间冲散了大半。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帕,喉咙里似乎还残留着早上那糊糊的刮擦感。这纯粹的甜味,依旧是这具身体无法抗拒的诱惑。他正准备像往常一样,低声说句“谢谢三婶”,然后小心地打开手帕……

“娘!你又在给老幺开小灶!” 一个响亮又带着点委屈不满的少年声音,如同炸雷般在门口响起!

林潇湘和三婶同时一个激灵!三婶更是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小包扔出去!

只见二哥林卫民不知何时回来了!他肩上扛着锄头,裤腿上沾满了新鲜的泥点,显然是刚下工。此刻,他正站在堂屋门口,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三婶塞给林潇湘的手帕包,脸上写满了“被我抓到了”的得意和……毫不掩饰的馋意。

“好哇!我说灶房里那点糖渣渣咋没了!原来又被你偷塞给老幺了!”林卫民把锄头往门边一靠,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嗓门大得能掀翻屋顶,“娘!你也太偏心了!我天天累死累活挣工分,一口甜的都没捞着!老幺躺炕上啥也不干,天天有糖吃!这不公平!”

三婶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半是尴尬,一半是气恼。她一把将林潇湘护在身后,叉着腰对着林卫民就开骂:“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吼什么吼!吓着你弟弟!你弟弟刚捡回条命!身子虚!吃口糖甜甜嘴咋了?!你多大了?跟弟弟抢嘴吃?羞不羞!”

“我不管!我也要吃!”林卫民梗着脖子,十七八岁的少年,此刻为了口糖,犟得像头牛,“他身子虚,我也累!我也要补补!”

“补你个锤子!我看你是皮痒了欠收拾!”三婶气得抄起门边的扫帚疙瘩就要往林卫民身上招呼。

林潇湘被这突如其来的闹剧弄得有点懵。他看着挡在自己身前、像护崽老母鸡一样炸毛的三婶,又看看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眼底却透着委屈和馋意的二哥,再看看自己手里那个惹祸的手帕包……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一丝哭笑不得的荒谬感交织在一起。

这……就是家人?

就在三婶的扫帚疙瘩即将落到林卫民身上的千钧一发之际,林潇湘做出了决定。他轻轻拉了拉三婶的衣角,然后,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手帕包。

里面果然只剩下一点细碎的、几乎不成形的冰糖渣了,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的光芒。

林潇湘伸出两根细小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捻起其中最大的一粒糖渣,然后,在二哥林卫民瞬间瞪圆、充满渴望和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将那粒小小的、珍贵的糖渣,递到了他的嘴边。

“二哥……”林潇湘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很清晰,“给你……吃。”

空气瞬间凝固了。

三婶举着扫帚疙瘩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怒气变成了错愕。林卫民更是彻底傻了,眼睛瞪得溜圆,看着嘴边那粒小小的、晶莹的糖渣,又看看林潇湘那张苍白平静的小脸,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那眼神里的委屈和不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惊讶、窘迫、还有一丝……被弟弟“分享”的奇异暖流。

“你……你……”林卫民结结巴巴,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他看着那粒糖渣,又看看林潇湘清澈的眼睛,最终,像做贼一样飞快地探头,用舌头把那粒糖渣卷进了嘴里。

一股熟悉的、汹涌的甜味瞬间在口腔炸开!林卫民满足地眯起了眼,咂了咂嘴,刚才那股气势汹汹的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点不好意思的扭捏。

“哼!算你还有点当哥哥的样子!”三婶这才放下扫帚疙瘩,没好气地白了林卫民一眼,但语气己经软了下来。她转头看向林潇湘,眼神更加温柔心疼,“你这孩子,自己都不够吃,还给他干啥!他皮糙肉厚的!”

林潇湘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剩下的一点糖渣包好,重新放回口袋。他看着二哥那副满足又有点不好意思的憨样,再看看三婶那嗔怪中带着疼爱的眼神,心里那点因为鼓风机带来的憋屈,似乎又被这带着烟火气的、有点滑稽又无比真实的亲情冲淡了一些。他低头,目光再次掠过墙角那堆无人问津的废铁。

就在这时,林卫民舔着嘴唇,回味着嘴里那点难得的甜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对着三婶和林潇湘说道:“对了娘!今天下工早,我去镇上供销社门口晃了一圈!嘿,你们猜我瞧见啥稀罕玩意儿了?”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兴奋:“我看见老马头(供销社售货员)从县里拉回来几个麻袋!那麻袋里装的,不是粮食!是……是……”

林卫民努力回想着,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是疙疙瘩瘩、皮儿土黄土黄的……像是……像是放大了的鸡蛋?又不太像……老马头说,那叫啥……啥‘洋芋’?对!洋芋!说是南边新传过来的稀罕玩意儿,当菜吃的!就是……就是看着有点怪,好些都发了绿芽,跟长毛了似的!啧啧,也不知道啥味儿……”

洋芋?!

林潇湘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死死地盯着二哥林卫民那张还在回味糖味、带着点嫌弃描述“长毛洋芋”的脸,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轰然涌向了大脑!

机会!这……就是他一首等待的那个契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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