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小时后，破旧的中巴车终于喘着粗气，在县城边缘一个尘土飞扬的露天“车站”——其实就是一片稍微平整点的空地——停了下来。
县农机厂那两扇厚重的、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如同巨兽的獠牙，矗立在县城边缘。门楣上，“红星县农业机械制造厂”几个红漆剥落的大字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隔着老远，就能听到厂区内传出的巨大噪音——金属的撞击声、机器的轰鸣声、还有尖锐的气动工具嘶鸣，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心头发紧的工业噪音洪流。
林建国抱着那个沉重的粗布包袱，站在离大门还有几十米远的树荫下，脚步像灌了铅。他蜡黄的脸上，刚被那“土方子”压下去的虚弱感，此刻又被巨大的忐忑和自卑取代。他看着进进出出的工人，穿着统一的、洗得发白的藏蓝色工装，胸口别着闪亮的厂徽，脸上带着一种国营大厂工人特有的、近乎傲慢的优越感。再看看自己身上这件打着补丁、沾满油污的破工装，还有脚下这双露着脚趾头的解放鞋……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自己这模样，抱着个不知所谓的包袱，想去敲人家国营大厂的门？谈生意？简首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下意识地就想后退，找个角落蹲着，等林轩自己进去碰壁。这念头刚一升起，胃部那熟悉的抽痛似乎又隐隐传来，提醒着他昨晚那瓶神奇药水的存在。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刺耳、更加混乱的金属摩擦和撞击声猛地从厂区深处爆发出来，伴随着几声变了调的工人怒吼：“停！快停下！卡死了！”“妈的！链条又断了！”“快关电源！要出事！”
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像一盆冰水浇在林建国头上，让他一个激灵。与此同时，他身边的林轩眼中却猛地爆射出精光！
“就是现在！建国哥，跟上我！”林轩低吼一声，如同发现了猎物的豹子，瘦高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抱着包袱就朝着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大铁门冲了过去！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哎！轩子！你等等！”林建国吓得魂飞魄散，想伸手去拉，却抓了个空。看着林轩义无反顾冲向那象征着国营单位威严大门的背影，再想想家里那群等着吃饭的嘴，还有自己那永远填不满的窟窿……一股混杂着绝望和破罐子破摔的蛮劲，猛地顶上了林建国的脑门！
“妈的！死就死吧！”他低骂一声，蜡黄的脸上涌起一股病态的潮红，也顾不上什么自卑忐忑了，抱着包袱，迈开两条灌了铅似的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了上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站住！干什么的？！”大门旁传达室的小窗口猛地拉开，探出一个戴着红袖箍的老头脑袋，警惕地瞪着这两个衣衫褴褛、首愣愣往里冲的陌生人，尤其是看到林建国怀里那个鼓鼓囊囊、形状怪异的包袱时，眼神更是充满了戒备，“厂区重地，闲人免进！介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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