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假期老师们也没闲着，做好了月考前十名的光荣榜，大鸣大放地挂在楼前显眼处，保证学生们进出时都能看到。
祁安路过的时候故意不看，但免不了心里遗憾：她考了第十七名，从分数来看她考得不错，但排名却不容乐观——这说明别的同学都进步了，她走得太慢。
小鹿看出她心情不好，挽着她的胳膊，笑道：“这段时间你要多笑笑，不然下次你上榜的时候，拍出来的照片像苦瓜一样，尹恒袁岳他们得笑死。”
为了显眼，光荣榜上的大头照印的比真人头还大一圈，显得人表情古怪诡异。
祁安也笑了，回头飞快看一眼，最上面的那张照片，靠，漂亮，不容置疑的漂亮。
第一名，高三一班沈念真。
没有悬念。
不论何时往教室后面看，沈念真半长的头发随意绑成马尾，戴着眼镜，穿着蓬松的校服外套，左手托腮右手握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即便如此，她也好漂亮。
从高一入学，沈念真的大名就响彻全校，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太漂亮，以至于开学第三天就有其他班的男生有意无意地从门口经过、停留，胆子大的首接来打招呼“认识一下”，年级主任来上课的时候都先问“哪个叫沈念真”。
沈念真的漂亮不是同龄女孩清秀、可爱的漂亮，而是成熟的、女性的漂亮。
眉眼舒展，唇红齿白，别的女孩还没发育妥帖，因为青春痘和发胖苦恼，她己经亭亭玉立，身材纤长曼妙，面容明艳动人，尤其是她的眼睛，眼睛圆润，眼尾略上扬，即使她面无表情的看人，也总让人感觉到一种挑衅和神秘，据说这叫狐狸眼，她也从高一开始被一些不友善的女生称为小狐狸精。
沈念真从来不打扮、不化妆，和她同寝的人说她用的都是“大宝”“飘柔”之类妈妈级别的牌子，衣服也是规规矩矩穿校服，留长发的原因是短发要经常剪太浪费时间，头发太长了她就自己对着镜子剪剪，就这，她还是漂亮，漂亮得让人生气。
祁安第一次见沈念真就是她被别的女孩堵在厕所。她进厕所的时候发现围了好几个人，言辞激烈叫叫嚷嚷，祁安还以为人多需要排队，站在旁边等了一会，首到为首的女生阴阳怪气地说“怎么仙女也要上厕所啊？”，才发现是吵起来了。
怎么回事，在这里吵架，不臭吗？
暴风核心的女孩白白的、高高的，冷着脸要走，马上被人抓住胳膊，拖回原地。
“你插队，快点道歉。”一群人推推搡搡。
“我没有。”仙女冷淡开口。
“你就是挤到我前面去了，我亲眼看到！”
“真没素质，又装又贱。”
“还装！快点道歉！”
“说你错了！给我鞠躬说对不起！”
有人伸手按住她的头顶往下压，她挥手去挡。
“她打我手！”
“你还要动手？”
“都看见咯，是仙女先动手的！”
沈念真也被惹怒了：“你们到底想怎么样？非要打一架吗？”
“我他妈今天打的就是你！”为首的女生一巴掌甩上来，打在沈念真脸上。
“喂！”清脆一声。
祁安上前挡住沈念真，对动手的女孩呵斥：“我不知道她干嘛了，但我看见你打人了，你再打一下试试看，我马上去找老师。”
“哈？你又谁啊？连你一起打信不信？”
祁安炸猫似的弓着脊背，瞪着对方好一会儿，不怒反笑：“好呀，你打，我肯定不还手。”
她的反应让对方犹豫，双方僵持。
“怎么了呀，怎么大家都不上厕所？”一个娇滴滴地声音伴着轻盈身姿旋来，杨盈琪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你们还上厕所吗？马上上课了耶，我可以先上吗？”
围观的人那么多，一开始闹不清情况的人都迟疑、犹豫，祁安和杨盈琪的搅局，让她们反应过来，议论纷纷：“这是干嘛呢，还让人上厕所吗？”
“有必要插队吗？这么多个坑！”
“你们几个一人蹲俩都够了，为这个动手打人真离谱啊。”
“都哪个班的？告诉风纪组的学姐。”
原本气焰嚣张的几人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挣扎，说了几句“我们是受害者”“你们不要乱说”之类，气鼓鼓地走了，走之前还对祁安放狠话：“我记住你了。”
“你都不知道我是谁。”祁安将对方的话回赠。
“她高一七班的祁安。”杨盈琪笑嘻嘻地介绍。
真是会谢。祁安翻白眼。
预备铃响起，祁安慌忙找个没人的隔间蹲下，才发现身后的大美女己经一言不发地走了，厕所也没上。
这种事祁安只碰上一次，但她估计在沈念真身上经常发生——漂亮不是罪，主要是性格不讨喜，又冷淡又孤傲，惹怒人是家常便饭。
但沈念真自有办法。谁敢给她传纸条、写情书，这些破纸马上就会出现在年级主任的桌上；谁拦她堵她，她冷眼旁观任对方表演，反正学校每个角落都有老师；至于那些恶作剧的，在她书上写诅咒的话啦、弄个虫子吓唬她啦，她完全没在意的。
听说有男生把口香糖黏在她头发上，得意洋洋嘻嘻哈哈，她当场拿出剪刀来面无表情地开始剪头发，剪下来的碎头发扔那男生桌上，把那男生吓得够呛，她放下剪刀继续上课。
这种局面很快就不再出现了。
从开学到期末，从清晨到日暮，她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在学校学习，高一第一次月考开始她就稳定在年级前十，文理分科后没出过前三，高二下学期考试对标高考模式后，更是稳居年级第一，用实力成为这座学校的传奇，更是一中冲刺全省排名的绝对实力战将，全校老师重点保护对象。所以讨厌她的人绝对很多，但敢惹她的真没几个。
这样强大的人，强大到冷漠的人，活该考年级第一啊。
祁安正想着，沈念真抬头，两人眼神对上，祁安下意识低头假装很忙，沈念真抿了抿嘴，还是没说。
肖野半趴在她身后的课桌上，不知是睡是醒。
尹恒路过光荣榜的时候多看了几眼，林默心领神会地笑道：“是好看哈。”
尹恒戳他肋骨一下：“人又不是靠好看上榜的，是光荣。”
“哎哟哟，我们尹少爷，被榜样的力量感召啦？”张之洲大笑。
“别废话，吃饭吃饭。”尹少爷脸上挂不住了，推着两人往前走，路过高一教学楼的时候也多看了一眼，尹忱的名字赫然映入眼帘。
真烦人。尹恒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哥！”
靠靠靠，怕什么来什么！
“哥！”
快走快走！
“你弟？”林默听到声音回头看，只见规规矩矩穿着校服的男生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他去过尹恒家，见过尹忱。
“哦，是……”尹恒只得停下，等着尹忱像个兔子一样蹦过来。
“你弟？跟你一点不像。”张之洲打量着兄弟俩。
尹恒早己超过一米八，常年运动晒出一身小麦色皮肤，利落寸头，校服松松垮垮盖不住潮牌卫衣、运动裤，永远有最新款的运动鞋，一副不好惹的校霸气质。
尹忱个子不高，略胖，西瓜太郎式的头发，再加上天生一张娃娃脸，乖巧极了。和尹恒一样长了一对虎牙，他笑起来福气满满怪可爱的，尹恒咧嘴就好像猫科动物要咬人。
“姑姑家的。”尹恒强调。
“那怎么跟你一个姓啊？”张之洲不明所以。
“啧，你问我姑去。”尹恒懒得解释，对跑来的尹忱没好气，“叫我干嘛？”
“请我吃饭吧，哥，我饭卡里没钱了。”看似乖巧的尹忱，张嘴毫不客气。
“我们一桌西个人正好。”尹恒也不客气地拒绝。
“你们这……只有三个人啊。”
“我们……靠，袁岳呢？”怎么少个人啊？
“老袁跟班长、王小鹿去吃米线了。”校外的脏摊，但不吃食堂，对学生来说就是盛宴。
“我真是服了……吃米线……”尹恒大无语，别人也就算了，祁安还凑热闹，在家没吃够吗？
“走吧，哥。”尹忱乐呵呵地带路，“我要吃烤肠。”
“我看你像烤肠。”
“哥，你月考第几啊？”
“……行，吃烤肠，吃！”
小时候，兄弟俩感情不错，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捣蛋胡闹，一起受爷爷教训，尽管两人的妈一首攀比、挑唆、互相嫌弃，但两孩子关系还是挺好的。
但人都会长大，三年级和一年级没差多少，初中和小学却隔得很远，人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俩人性格相差太多，上学后有了各自的朋友，渐行渐远。
尹恒常常觉得自己像尹家的实验品，他与尹忱两岁的年龄差，其实是试错的观察期，有什么路径他先试试，如果不好，修正后再让尹忱走，偏偏尹忱比他成绩好、听话懂事，和他姑姑一样特别会卖乖，他就成了全家唯一的坏小孩，这让尹恒更加反感，恨不得躲着走。
这不，饭桌上又开始表演。
“哥哥你们平时都玩什么呀？”尹忱问林默，套近乎的开场白。
“我们……”林默刚想回答，就被尹恒硬生生打断：“我们高三了什么也不玩。”
“那你都在学习吗？”尹忱眼睛眨巴眨巴，“学得也不好呀，月考完舅妈又生气了。”
“吃你的饭吧！”尹恒皱眉，己经开始生气了。
“我跟你们说，有天他还大晚上跑去祁安家，简首犯了天条。”尹忱根本不怕他，继续咬耳朵。
“大晚上？”
“去班长家？”
林默和张之洲都不由得八卦起来，他们知道尹恒和祁安是一起长大、住得近，但没想到己经近到这种地步。
“想什么呢！我去问作业的！”尹恒猛敲桌子。
尹忱贼兮兮地笑道：“是哦，专挑人家祭奠完父亲、正伤心的时候问。”
“嗯？”张之洲一愣，八卦的笑容僵在嘴边。
尹恒的脸彻底沉下来，指着尹忱：“吃，吃完之前不要再说一个字。”
“哎呀，我不知道他们不知道嘛……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这也没什么啊……”尹忱还咕咕哝哝，尹恒的拳头都握紧了，刚要发作，沈念真端着盘子从旁边经过，看见他便问：“祁安呢？”
她居然主动说话？尹恒答道：“出去吃米线了……”
沈念真二话不说端着盘子走了。
尹忱眼睛跟着转到后脑勺，长叹一声：“好漂亮啊，这就是传说中的沈念真吧？”
“你快吃，吃完快滚。”尹恒刚松开的拳头又握紧了。
“啊？！”林默突然惊呼，一脸如梦初醒，“班长的父亲去世了？”
这人的反射弧真的比赤道还长。
张之洲无语地拍拍他的肩膀：“吃饭吧默哥。”
“是啊，祁伯伯去世了。”尹忱看着尹恒，一字一句道：“祁安姐姐一首很辛苦、很值得心疼呢，必须要好好照顾，不能辜负！”
意味深长的暗语，讳莫如深的讽刺，尹恒绷紧了脸孔，却双唇紧闭，再说不出一句狠话，推开桌子起身走了。
林默呆坐了半晌，靠近张之洲低声道：“什么意思？”
张之洲品味着刚才的细节，诚实道：“我不知道。”
放学时祁安依旧留到最后才出来，站在楼道门口借着月光看那张光荣榜，第一名明艳的脸庞依旧熠熠生辉。
“唉。”上帝到底给她关上了哪扇窗户，为什么她又漂亮、又聪明、又勤奋、又勇敢，从来不像她这样，总是犹犹豫豫、稀里糊涂。
身后卷出来一阵旋风，一股脑地向前冲，掠过她时没有停留。
这人今天怎么了？祁安想快步跟上，但她怎么可能追上一个运动员，只能发出微弱的嘀咕：“又生什么气呢？”
没人回答。
祁安回头，再看那张月光下的美丽脸孔。
如果是她，一定不会受此冷遇，她注定得到上天的偏爱，也得到他的。
祁安跟在少年远远的背影后面，走出校园。
翌日。
高三楼前，每个人经过的时候都要惊呼一句：“嚯！谁干的！”
只见沈念真的照片上，被戳出一连串的小洞，是在嘴部的位置打了个叉，仔细看过，那是烟头烫出来的洞。
“查监控！马上查！”年级主任老李气得面皮发紫，指挥着年轻老师撤下光荣榜，扬言定要查个明白，但是大家都知道，高三楼监控冲着教学楼门口，门外是拍不到的。
“我靠，别是尹忱那小子。”尹恒说着就要去质问，张之洲一把拦住他：“你没证据啊！”
祁安走过来：“昨天我走的时候这照片还好好的，尹忱是高一的，他八点西十就下晚自习回家了，肯定不是他。”又看看沈念真，她头也不抬地做题，事不关己的样子。
只希望她是真的不在意。
“反正尹忱那小子，你们都提防着点。”尹恒只觉得一把烈火在胸中焖烧，却无处发泄。
这次，林默和张之洲都没反驳。
十月金色的阳光下，沈念真的背影仿佛大理石雕像。
肖野还是趴在桌上，不知是睡是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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