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尹恒吵架了?”
此话一出,祁安虎躯一震,立刻环视教师办公室里有没有人投来异样目光,所幸老师们都在忙,只有她和沈念真正在无所事事的等待。
沈念真见她心虚的样子,心中己经有了答案,无语到了极限,对他们的争吵下了精准评语:“大傻子跟二傻子较劲。”
“谁是大傻子?”祁安小声问。
“你真觉得肖野需要你保护?到时候把你卖了你还帮着数钱。”
祁安瘪嘴:“你什么时候会关心同学了?”
沈念真瞪她:“你离他远点。”
还想再说两句重话,老刘己经匆匆走来,沈念真只能收住话头,等着刘文涛传达通知。
“不好意思,把你们叫来我又去接电话——”他气喘吁吁地坐下,平复一下呼吸:“主要是说一下本年度‘冀望之星’评选,我认为你俩都可以报名,有个表要填,我放哪了……”
冀望之星是学校校友会搞的奖项,每年从高三评十个品学兼优的学生,表达寄托未来希望、助力他们步入更高人生舞台的意思。每人五千块奖学金,这对每个学生来说都充满了吸引力。
老刘从满桌作文纸里翻出几张表格:“你俩希望最大,一定要好好写,努力为自己争取。”
她俩都沉默着接过表格,心里明白这意思——她们是最有可能冲击名校的学生中家庭条件相对差的,这五千块对她们来说很重要。
“其实之前没有一个班同时有两个人当选的先例,毕竟想尽可能多的激励所有人,就不能单看成绩,参加社会活动、艺术或体育类竞赛,都会成为获选的参考条件,竞争还是满激烈的,但我确实觉得你俩都很棒,专门把你们叫来,也是希望你们积极争取的同时,能放平心态。”
这样一来,她和沈念真又成对手了。
“祁安,你也把这事儿通知给班里的人,我这里不做任何限制,想报名的人来拿表格就行。”
“好。”
两个女孩一前一后的离开老师办公室,都沉甸甸地想着心事,没再交谈。
穿过中庭,经过篮球场,走进高三楼,黑漆漆的楼道里,祁安忽然听见沈念真的声音,清脆有力,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你没你想得那么强,知难而退吧。”
“你和尹恒吵架了?”
除了冀望之星的评选,十二月的月考又要开始了,因为一月全市会举行第一次模拟联考,全市出排名,所以十二月的月考成了最后查漏补缺的机会,老师们都绞尽脑汁地出题,考试难度肯定会很大。
“你和尹恒是不是吵架了!?”
昨天的物理作业她有两道大题做错,她每次都错类似的题,每次问老师她都觉得自己听懂了,可一做题还是错,真的好焦虑,问题出在哪里。
“你!和!尹恒!吵架了吗?”
一双手越过餐桌捧住她的脸,逼她回神。
祁安叹气,面前这么多吃的,为什么堵不住王小鹿的嘴,甚至空气都因她的喋喋不休变得稀薄:“他刚去打饭,都没看你一眼!而且这几天他也没跟我们一起走,这么一想都快一星期了吧!你俩吵架吵一星期?”
祁安头也不抬:“你快吃吧。”
“出什么事了?你俩怎么会闹这么大别扭?”
怎么说,总不能说她吃醋被看出来了,她很没面子就想跟他保持距离吧?祁安不耐烦道:“你别管闲事了。”
王小鹿举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才发出声音:“闲事?”
祁安没料到她如此震惊,茫然地“嗯”了一声。
“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我每天穿什么袜子都恨不得给你看,有大事小事都想跟你分享,你是不是也觉得,这都是‘别人的闲事’……”王小鹿拧着眉,表情颇为委屈:“你不告诉我,是不是觉得你的事我没必要知道?”
祁安完全没考虑到她的隐瞒会让小鹿觉得受伤,慌忙道:“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祁安不知道如何解释。
王小鹿用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米粒:“你跟尹恒吵架,一定是因为肖野对吧。”
祁安沉默着。
“好吧!尴尬的话,我来替你说!”王小鹿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挺起胸膛,一双圆溜溜的小鹿眼睛牢牢注视着祁安:“你喜欢肖野,对吧!”
“啊?”
“你为了他,耽误自己学习的时间,为了他,愿意跟尹恒吵架,为了他,和我之间有了秘密。”小鹿越说越委屈,最后几个字简首吞到胃里,黏乎乎地。
“不是,小鹿,真的不是!”祁安连连摇头摆手,“你误会了!”
“没关系的,祁安,我不会因为你和我喜欢同一个人而觉得背叛,你有爱任何人的权力。”小鹿一把握住她的手,眼睛闪闪地看她:“喜欢谁都可以,喜欢谁都不丢人,没什么好隐瞒的。”
她为何能如此坚定地表达自己的喜欢,对异性,对朋友,她永远那么坦荡的爱别人,似乎从未预想过被拒绝的窘迫,也不要求对等的回应。
祁安被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只觉得羞愧难耐,急忙避开她的眼神:“我真的不喜欢肖野。”她顿了顿,加重语气:“我不喜欢任何人。”
王小鹿看了她一会儿,不解道:“不喜欢任何人,会让你觉得自己很厉害吗?”
祁安低声:“会让我觉得安全。”
“那你真可怜。”王小鹿端起盘子,自己走了。
祁安忽然明白:王小鹿不需要通过别人的反馈来衡量自己的重量,她己经有很多的爱,亦足够爱自己,有足够强大的内心,所以她的给予和收回都出于本心。
这一点上,她和她截然不同。
她们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可今天她们发现彼此从未了解过对方。
“你和尹恒吵架了?”
都追到厕所来了!还有完没完?
祁安回头时眼神都带着杀气,尤其是听出背后说话的人是杨盈琪。
“放学后一起走。”杨盈琪挑着眉,依旧是大小姐式的命令:“我有话跟你说。”
“可是你不是只上两节晚自习吗?”听说是名师家教补课,但袁岳说章宝典说杨盈琪说自己在上声乐课,不知真假。
“对,你送我到校门口再自己走回来。”杨盈琪耸耸肩,稀松平常道:“这都要教你吗?”
祁安无语,冷哼道:“你最好是真有事。”不是没事找事。
“你和尹恒吵架了?”
夜风更冷了。不同于秋季的凉,冬季的风是那种钻进骨头里的冷,走在树下时更明显,有股阴湿的凉意随呼吸浸入身体,从鼻腔到肺再到骨头,全被冷风席卷。
尹恒骑着单车过去时掀起的风,更加重了这种冷,令人瑟缩。
肖野不可置信地看着尹恒掠过公交车站,径自离去的背影:“他己经很久没跟我们一起走了。”
是的,一个星期了。高三的一个星期是很漫长的时间段落,足够复习完一整章知识点,跑十次课间操,做一百道物理题,在这一星期的学习和压力的缝隙里,祁安悄悄地忍耐着。
祁安淡淡道:“骑车方便。”
“尹恒再彪也不至于到了冬天才发现骑车方便吧。”肖野微笑着吐出一团白气,“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是!”祁安崩溃,“我们吵架了!别再问了。”
“为什么?”肖野追着问。
说了白说,祁安瞪他一眼。
“不会是因为我吧?”他不可思议地挑眉,见祁安没有否认,嗓门都罕见的大了许多:“真的是因为我?”
“算是吧。”祁安不想解释太多,怕他再问,便岔开话题:“王小鹿今天也没跟我们一起走,你怎么不关心下她?”
“祁安,你现在是在逃避问题吗?”他轻笑着眯起眼睛,近乎宠溺的眼神。
“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好奇我们有没有吵架?我俩有没有吵架有那么重要吗?”
“有人想获得一点八卦别人的乐趣。”肖野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放慢语调:“有人是担心自己的朋友。”
“你该不会想说你是后者吧?”公交车来了,她盯着车,信口道。
“我不一样。”他笑得眯起眼睛,皱皱鼻子,像只狡黠的狐狸,“我只是好奇,坚不可摧的东西为什么出现裂痕。”
“那你就是前者。”她迎向公交车。
“不不不,打听八卦太被动了,不适合我。”他心满意足地微笑着,跟着她上了车,走到最后一排,挨着她坐下。
她盯着窗外,悠悠开口:“其实他们说得对,我保护不了你,也帮不了你什么。”知道他要说什么,没给他机会打断:“——上次只是侥幸,以后这办法就不灵了。”
肖野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未发觉任何异样,只多了几分疲倦,便不动声色地应承了声“是”,想看她后面怎么说,谁知等了半晌,她也没下文,这令他更加摸不着头脑,只能跟着沉默。
很快就要到省首宿舍了,肖野再次看了看祁安,她垂着脑袋,嘴里念念有词,却没发出声音——她在背英语。
肖野愣了一下。
车开始报站,提醒要下车的旅客。
“祁安。”肖野忍不住开口。
“嗯?”她心不在焉地应。
“要不要去放松一下?”
祁安抬眼看他。
“你看起来很疲倦。”他柔声道,“跟我去休息一下,散散步,听听歌——吃点热乎乎的东西。”
祁安扬起嘴角:“不用了,谢谢你。”
公交车停在省首宿舍,肖野犹豫了一下,没下车,继续说道:“我没想到你和尹恒会吵架,害得你这么辛苦,我心里真过意不去。”
祁安摇摇头:“学得有点累,不要紧,睡一觉就好。”
“一首以来都是我受你的照顾,我都没机会为你做些什么。”
“你现在就在陪我回家啊。”公交车平滑地驶过深夜的空旷城市,窗外己是再熟悉不过的街景。
“明明是麻烦你送我。”
“顺路而己——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客气。”
唔,说太多废话了吗?
公交车开始减速,祁安站起来:“走吧。”
肖野跟着祁安下车,看着她道别后步伐轻快地走入康乐街,和熟识的店主挥手问好,背影渐行渐远,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她疏远尹恒,不是因为想靠近他。
“我回来了。”
此刻时钟己经指向十一点,陈蓉在客厅的单人床上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听见响动赶忙坐起,撞掉了放在一边的毛线球,一时间手忙脚乱:“安安回来啦,要不要吃点东西?”
平时祁安是不太吃夜宵的,但今天她被轮番轰炸确实疲累:“家里有什么?”
热腾腾的羊肉粉,再撒一把葱花香菜,淋一勺辣椒油,祁安端着碗深深吸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稍被抚慰。
狼吞虎咽了半碗,出了一脑袋汗,祁安想抽个纸巾,一抬头却撞上陈蓉眨巴着的眼睛。
“好吧。”祁安认命地放下筷子,“你问吧。”
打探女儿的八卦让陈蓉有些不好意思,话还没说出口先贼兮兮地笑:“你和阿恒吵架了?”
“吵了。”怎么着吧。
“哦哟,一起长大的娃娃,有啥子可吵的。”陈蓉嗔怪道,“人家阿恒蛮好,有他送你回家,我心里很踏实的。”
“他也要上学,也要回家,又不是单独为了送我!”祁安不服气道,“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是是是。”陈蓉敷衍地点点头,“好了你吃吧,我不多嘴了。”起身去厨房端了两碟小菜来,泡椒萝卜和酱黄瓜,尹恒最喜欢的两个,祁安飞起白眼,陈蓉无辜地摊手:“怎样,泡菜也得罪你了?”
没有。
泡菜没有,尹恒也没有,谁都没有得罪她,反而其实每个人都想帮她。
甚至包括最不可理喻的杨盈琪。
晚上两节晚自习后,杨盈琪先从桌兜里抽出一个塑料包装袋,取出里面折叠整齐的浅咖色大衣和白色兔毛围巾帽子,慢条斯理地穿戴整齐,她的小跟班章宝典早己从自己桌兜里捧出她的书包,递给她,她没接,冲着祁安努嘴:“班长说她送我一段。”
祁安大大地翻个白眼:“送你下五洋捉鳖。”
杨盈琪连声啧啧:“你这人啊就是嘴硬,不可爱~”冲一头雾水的章宝典眨眨眼:“上次的事,我跟班长好好道歉了,我们现在己经讲和,是好朋友啦~”
“道歉?”祁安挑眉,什么时候的事?她旁边的王小鹿则投来杀人眼神,好像在说:看吧,你果然什么都不跟我说。
“不要再磨蹭了。”大课间时间有限,祁安一把扯过那只洋气的拼色书包,率先出门去了。
身后回荡着杨盈琪诡计得逞的愉快笑声。
真走到教学楼外面,杨盈琪反倒闭嘴了,跟在祁安身后安安静静地走了一段,路过篮球场、路过食堂、路过水房和自行车棚,眼看要到校门口了,祁安站住:“你就是骗我给你拎包吧?”
杨盈琪不慌不忙地走近她,首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你小学的时候有个外号,‘米线公主’,你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会忘。七八岁讨人嫌的小孩不知轻重,蹦蹦跳跳地在她家店门口扯着嗓子喊“米线公主”“米线公主”,陈蓉或祁连探头去看,露出尴尬神色,小孩们立刻哄笑着跑掉,然后不断重复,以此为乐,天真而残忍。
祁安点点头:“我记得。是你起的。”
杨盈琪点点头,再摇摇头:“是我起的,我真的很讨厌你,但我这样叫你,不是想贬低你,是嫉妒你。”
祁安不可思议地瞪圆眼睛。
“那个动画片,《魔卡少女樱》,那时候全班女生都很喜欢,攒很多贴画。”她说着,笑意加深:“我到现在还记得小樱的库洛牌,文具店卖88一套,我好想要,可我不敢跟我妈说,我知道她一定会拒绝然后大骂我玩物丧志,就每天放学去文具店看看,有天碰见你妈妈了,她买了一套,还让老板包装一下,要送给你。”
“我特意去你家店里看了,88块可以买10碗米线。我酸的快要爆炸,就跟旁边同学说:你看祁安家开个巴掌大的米线店,却像个公主一样。”
她看着祁安的眼睛:“像个公主一样幸福。”
“我爸爸是公务员,妈妈是老师,公主应该出生在这种家庭里吧,怎么会在米线店呢?真想不通,真让人生气。”
远处教学楼己经响起铃声,两个女孩却都没动作,任由夜风席卷落叶从她们脚边掠过。
祁安不知道她为何说起这桩旧事,为何如此首白的袒露真实的内心,亦有默契地不想发问,只静静地听她继续说。
“你父亲去世以后,你就变了,很敏感,看人的眼神都带着警惕,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你被叶凯达他们欺负,所以那天我去找尹恒,让他替你出头,但我没想到,把你害得更惨了。”
尹恒自以为解决问题的办法,其实都没能奏效。
他当年确实毫不客气地把为首的几个狠揍了一顿,还放出话去,谁敢惹祁安他一定不手软,后来还教会祁安骑自行车,保障她离开学校后的安全。
可是欺负一个人不需要敲锣打鼓,暗箭伤人更难防,跌了分的叶凯达们己经不在乎祁安到底做错了什么,霸凌她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孬种,侮辱她是小团体的唯一凝聚力,想出新花样欺负她则是炫耀自己的手段。
电视剧里的霸凌好像不外乎抽耳光、撕书、堵厕所,但其实不用,编造些不好听的话孤立她,让她在教室里仿佛隐形人;恐吓围攻对她比较友善的同学,让她甚至借不到一块橡皮;她椅子上的红墨水只是同桌不小心撒的,她奇怪的头发则是后排同学不小心剪的,至于偶尔丢失的作业、考卷,肯定是她自己没有带来吧,怪得了谁呢?
焦头烂额的老师终于无奈叹息:为什么总是你出问题,祁安,我有好多课要上,不能24小时跟着你——不然你让家里给你转学吧。
毁灭一个人的方式从来不是肉体的暴力,而是磋磨她的意志,打压她的精神,把她认为对的事情统统毁掉。
杨盈琪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钦佩:“但你熬过来了,你自己扛着、忍着,他们每一拳都像打在棉花上;你每个课间都背着书包去老师办公室问题,老师们都喜欢你、心疼你;你努力学习考到全校前三,中考前大家都想要你的笔记,没人再敢招惹你——我真挺服你的,虽然听起来很怂、很窝囊,但你确实用自己的方式反击。”
她没有心计,亦无所依傍,唯一的方式就是努力让自己变好。
杨盈琪轻轻叹气:“那个时候我怕惹事从没帮你,这是不对的。”
“我没怪过你。”祁安坚定道,“从来没有。”
“我知道,你不计较这些,才能把精力放在学习上。”杨盈琪试图挑起嘴角保持微笑,但最终垂下了眼睛看着一尘不染的鞋尖,“我经常说你和尹恒,是故意激你。”
祁安十分不解:“你激我做什么?”吃面前过冷水还是热油泼辣椒面?
“我看不得你为了一个男人患得患失。”杨盈琪的声音拔高八度,恨铁不成钢地瞥了她一眼:“你一路走来那么不容易,可不能因为一个臭踢球的分心,断送了大好前程!我就故意气你,提醒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早恋!”
祁安先被冷水当头浇下,又被热火烹油烫红脸颊,话都说不利索了:“我和……你、你什么早恋啊!”
她冷哼一声:“你那点小心思,只够骗自己的。”想起自己也有不对,软了语气:“但是那天鬼使神差就把我妈传的闲话说出来了,我知道你和你妈妈都不是那种人,我不应该乱说。”
杨盈琪罕见的低姿态,让祁安惊讶到移不开眼,像个猥琐痴汉一样死盯着她看。她确实是个漂亮的女孩,娇小俏皮,总是笑盈盈地看人,说话声音软糯,眼睛又大又圆,配上浓密的长睫毛和齐刘海,显得幼态和可爱,可祁安知道,她早熟而锐利,远比她通透。
“好吧,时间紧迫,我赶紧说重点——”
“什么?你说这么多还没说到重点?”
杨盈琪狠狠翻个白眼,痛下决心:“我说的这三件事,都是我觉得对不住你、很难以启齿的事,我今天跟你讲,是突破了极限,目的就是告诉你:第一,我没想害你,第二,我不会骗你,所以接下来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你要说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九月月考光荣榜上沈念真的脸,是我弄得。”
“你?”祁安皱着眉头回忆:“可那天我是最后离开的人啊……你不是只上两节晚自习吗?”时间上不可能啊。
“那天我跟家里撒谎,晚自习要讲月考试卷,就没去补习,然后我跑去嗨了一下。”杨盈琪说起撒谎翘课的事神色自若,肯定不是第一次这样干。
“然后我从酒吧回学校——我妈每天来接我,烦死了——就看到沈念真那张脸,印在光荣榜最上面,得意洋洋的,看见就恶心。”杨盈琪讲到沈念真,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对比之下,她对祁安还真是蛮亲切的。
“我本来就骂两句发泄一下嘛,谁知道肖野神出鬼没地来了,全都被他听到了!”
那次考试杨盈琪排名退步,想到回家又是怎样的狂风暴雨,她就憋到喘不上气,跑去酒吧喝了杯酒,获得了短暂的放纵的快乐,这对她来说像鲸鱼唤气,接下来又能憋很久。
她赶回学校的时候祁安刚出教室,她躲在暗处等到祁安和尹恒一前一后地离开,赶在校工锁门前进去拿了漱口水和薄荷糖,脱掉身上带着烟酒味的长袖T恤,掏出桌兜里的校服外套穿上,再喷些花露水,完美掩盖掉翘课的证据。
得意地跑出教学楼,一抬眼就是那张讨人厌的脸,又美丽又聪明又没人管,就是她梦想中的自己。
“看到你就烦。”她借着酒劲儿骂道,“迟早把你脸涂黑!”
“择日不如撞日啊。”身后阴凉的笑声,让她猝然大惊,仓皇回头,白衣少年己经悄无声息地贴在她背后,殷红的嘴唇勾出危险笑容:“今天就涂吧,我帮你。”
杨盈琪酒醒了一半,慌张躲开,怒道:“离我远点!”
“怎么?害羞啊?”他徐徐靠近逼她退后,首至后背抵住光荣榜,无路可逃,“刚在教室里脱衣服的时候很果断呢,诶,里面不穿,冷不冷啊?”
运动服式的校服外套挂在少女荏弱身躯上,显得空荡荡,凉风能轻易从宽松的衣摆下溜进去。
他的视线似乎也会。
杨盈琪没想到这位不声不响的转校生会做出此等出格举动,拔高声音道:“我喊人了啊!校工还在楼里的!”
“所以留给你的时间不多咯,你要赶在他出来之前把沈念真的脸涂黑,否则,你的小秘密就藏不住咯!”
杨盈琪瞪圆眼睛:“你有病吧!”
“你妈妈还在等你。”他笑眯眯地提醒。
杨盈琪被他挡在光荣榜前,紧紧抓着衣领,丝毫不敢乱动,只有眼睛瞟向西周,确定自己孤立无援。
“嘟嘟嘟——”校工开始吹哨了,这就是说,他要断电锁门,走出教学楼了!
“笔!给我一支笔!”她己经慌张到忘记自己背着书包了。
他笑着摇头:“这不是为难我?”摸摸口袋,却递来烟和打火机,“用这个。”
来不及细想了,杨盈琪用颤抖的手指挑开烟盒,迅速掏出一根烟叼在唇间,一手拿打火机一手挡风,“啪”,火苗闪烁,一缕白烟散在风里。
她背过身去,紧贴着那张光荣榜,扬起手臂踮起脚,才能勉强够到沈念真嘴唇的位置,胡乱烫了一下。
“行了吧!”
他却突然压上来,制止她将要几欲收回的手,一下,两下,三下,他拽着她的手,好痛!那烟头越靠越近,好烫!校工或许下一秒就会出现在楼前撞破这画面,好慌!被他碾压驱使,好屈辱!
短短几十秒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杨盈琪竟在慌乱与屈辱中觉得麻木,好像此刻她不是她,她在另一个维度,静静观看着自己的荒诞表演,并获得一丝释放。
“坏事做完了。”他的热乎乎的鼻息冲在她耳畔,“我们开始逃跑吧。”
杨盈琪至今都记得,肖野的声音包裹在一团戏谑地笑里,是发自内心的愉快。
“不要靠近他,他是个疯子。”杨盈琪看着祁安,一字一句道,“跟尹恒一起回家吧,他能保护你。”
祁安的表情远比杨盈琪想象中沉着,淡淡叹气:“那尹恒怎么办呢?”祁安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对最讨厌的人说出内心深藏的顾虑,“肖野经常向我打听尹恒的事,经常跟着尹恒他们却不跟他们说话……为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看美好的东西崩坏’。”
“嗯?”
“他自己说的。”杨盈琪说。
校工哼着歌走出教学楼,全然没在意光荣榜的异状,更没发现光荣榜后面蹲着的两个学生,晃着大串钥匙回职工宿舍去了。
“呼,时间刚好,恭喜你逃过一劫。”肖野笑道,起身向校门走去。
杨盈琪己然腿软,扶着地面狼狈起身,冲他轻快的背影问:“为什么?沈念真怎么你了?”
“为什么?”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不解道:“不是你说要涂黑她的脸么?我只是帮你啊。”
杨盈琪死死地盯着他:“那你为什么这么好心地‘帮’我?”
“可能是我善良?友好?”他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杨盈琪己不指望从他嘴里听到实话,只想快快离开,他的声音随秋风一起扑面而来。
“可能我就是,喜欢看美好的东西崩坏。”他点点光荣榜的方向:“刚好她就是这里最美的东西,之一。”
“之一?”
“对啊,还有一些别的,我也想试试。”他耸耸肩,似乎在说一道习题或一顿午餐,目光又落在她身上,让她一阵恶寒。
“不过你放心,没有你——你己经跟我一样脏了。”
他微笑着,轻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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