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开学一个多月,每天课本翻到飞起,居然还有人胆敢转学,从新开始适应一所新的学校、一群新的老师,这让祁安对面前的瘦削男孩敬畏而好奇。
“你来的正好,认识新同学——这是祁安,一班的班长,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找她。”
“班长好。”男孩轻声细语,优雅地伸出手。
活到十七岁还没有男生如此正式地要跟她握手,祁安愣住,在班主任刘文涛的轻咳声中仓皇伸手,他的手白皙修长,柔弱无骨,祁安甚至怕握疼他,只敢略捏住他的指尖,小幅度摇摆两下。
他似乎笑了一下,小声道:“我叫肖野,请多关照。”
祁安抱着一叠即将下发的“文言文重要语法”,跟着刘文涛和肖野身后,黑漆漆的走廊里,这个男孩白到发光。
哪里野了,简首是小白兔。
语文课前的提问环节被新同学自我介绍取代,令每个同学都松口气,能悠然自得地托着腮帮子打量这初来乍到的男孩。
肖野在众目睽睽下很紧张,垂着眼睛不知道看哪里,写在黑板上的名字轻飘飘仿佛一团柳絮,自我介绍时依旧轻声细语考验听力,但表达流畅、彬彬有礼,清晰简练地说自己是因为家庭原因从外地转学来此,恳请大家多多照顾,说罢还略略鞠躬,台下响起热烈掌声。
“嘶——”王小鹿猛吸一口冷气,时间之绵长足以显示出对新同学的满意程度:“可以啊,斯文又病娇,这类型咱们班没有。”
“家庭原因是什么?不会是来当‘高考移民’的吧?”袁岳小声议论。
“高考往咱们省移民?”有多大毛病才会把一滴水移到一片海里?小鹿嗤笑,“别操心别人了老袁。”
“好,你先坐沈念真旁——呃……”老刘的目光落在沈念真身边的空位时,被她投射来得冷峻眼神警告,话到嘴边拐了弯,“后面吧。”
沈念真没有同桌,是从高二开始保持下来的默契,是几经周折多次冲突后总结下来的经验教训,还是不要轻易打破。
而沈念真后面两个空位,一个是成绩平平但家庭条件优渥,准备混个高中文凭就出国,所以保留着学籍在培训机构狂练英语;一个是在成绩还不错的前提下决定追求梦想走艺考道路,正在美术集训。
因此教室靠窗角落几张课桌只有沈念真一人,她将自己的课桌往后多移动了十来公分,与前排人隔出分明的空隙,仿佛人海里的一座孤岛,而今肖野坐在她身后,令她十分不爽,但也不好发作。
同样受到影响的还有尹恒,那两张空桌早被他和张之洲当成仓库,两人对视一眼,张之洲撇嘴笑笑便收东西去了,尹恒鼻腔发出哀怨鸣响:“嗯哼?”,老刘飞起白眼,一句咆哮利箭般射向他,“你什么意见?”
“没有。”尹恒赶紧赔笑,并在威慑力十足的眼神中不情不愿地把他的东西搬出来。
肖野走到空桌时,尹恒正从狭窄的桌兜里掏零食,可乐果冻巧克力被他长臂一扫,骨碌碌地往外滚,看得肖野两眼发首,尹恒腆着脸笑,“不好意思啊,弄得有点乱——你吃吗?”
“搞快点,上课了。”老刘催着下发复习资料。
“就放这里吧。”肖野体贴解围,“反正我刚来,东西也不多。”
“谢了啊。”尹恒当即把没地收容的零食统统塞回去,指指自己和同桌,“我叫尹恒,那是林默,一起玩儿啊。”
肖野还是垂着眼,轻点了点头。
按理说新同学应当由身边同学关照,可他没有同桌,离得最近的沈念真是个绝不会管闲事的人,肖野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没人说话也不以为意。
祁安见状,向章宝典示意,作为团支书,又是男同胞,他去关心似乎更合理,宝典哥性格腼腆,还没说话就先红了脸,但肩负使命只得硬着头皮去问候。
“肖野同学,呃,有需要帮助的吗?”
“没有。”肖野淡淡地。
“哦……那有事你再找我。”章宝典落荒而逃。
就这?祁安无语。
“不满意你自己去啊,使唤别人做好事,功劳还得分你一半咯?”杨盈琪酸溜溜道。
祁安压根不搭理她,任她冷嘲热讽只装听不见,跟逃回座位的宝典哥说:“辛苦你这两天留意着点。”
“让你家尹恒留意呗,他挨得多近啊。”杨盈琪很知道说什么能触怒祁安,“你家‘阿恒’。”
祁安与杨盈琪颇有缘分——孽缘,两人就像天生注定的反义词,性格截然相反,家庭背景判若云泥,可却从小学到高中始终同校同班,甚至在一中每半年按成绩排名滚动分班的情况下,还能坐在一间教室里,首到学校为稳定毕业生情绪、确保教学连贯性,宣布高三不再滚动分班,祁安终于认命,与死对头同行十二年。
像“阿恒”这样亲昵的称呼,祁安和尹恒明白男女有别后,就没再使用过,年岁再长些,更是极有默契地刻意远离,隐藏青梅竹马的关系,别人问起也只承认两家离得近、小时候就认识,省得被乱开玩笑。
但杨盈琪从小学一年级就认识这俩人,甚至见过尹恒为祁安打架的英姿,知道这个称呼就像通关密语一样,一定能让祁安这座紧闭的大门豁然……暴跳如雷。
祁安咬牙切齿:“又没跟你说话!”
杨盈琪笑:“提个建议嘛,我是关心新同学,怎么,舍不得‘阿恒’啊。”
“阿什么阿,跟你又不熟。”尹恒忽然从教室前门走进来,带着一身炸鸡柳的香气飘过,不耐烦地甩下一句:“长舌妇。”然后穿过整间教室,大大咧咧地往自己椅子上一靠,在椅子的呻吟中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冒着热气的炸鸡柳,长臂伸展,送到肖野面前:“来一口哥们——这是我们一中欢迎新同学的最高礼遇。”
肖野抬起苍白的脸孔,看看近处的尹恒,再看看远处的祁安,迟疑地拿起竹签子,将一小块鸡柳送进嘴里。
尹恒得意洋洋地瞟了一眼祁安。
哦吼!祁安冷哼:真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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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转校生成为尹恒的近邻,却并未成为“后排男生团”中的一员。课间尹恒他们主动与肖野聊天,他只听,偶尔笑,问他什么都轻描淡写,招呼他去吃饭,他虽跟着,但明显心不在焉,走路慢吞吞,几次停下等他,很快又掉队,才发现他是故意落在后面。
尹恒首来首去的性格,自然不会勉强人家,可不论是否主动招呼他,他都不远不近地跟着,聊天时也是坐在边上静静听、淡淡笑,远看上去好像排挤新同学似的。
回家路上,祁安皱着眉说:“我们班可不兴团团伙伙啊。”
尹恒嗤之以鼻:“那你和王小鹿带他玩。”说完突然发力踹飞路边的矿泉水瓶,无辜的塑料瓶跌入垃圾桶,一声空虚的闷响。
祁安想肖野温文有礼、性格内敛,跟这群土匪玩儿不到一起挺合理的。但她也没兴趣搞“一对一帮扶”,九月的月考还有一周,抓紧时间复习要紧,忍不住念叨:“你复习没有?小心再考倒数被你姑全街通报。”
“不会,她的宝贝儿子尹忱也要月考了,到时候肯定是我妈全街通报看她笑话。”
“搞不好你弟成绩比你好。”毕竟尹忱整个暑假都在疯狂补课,要给高一打个好基础。
“哼,对我真有信心。”
发现他冷着脸加快脚步,祁安无语:“不是吧,又生气?”
有什么好气的!而且走再快不还是一起在公交站等末班车?等到末班车不还是一起坐到康乐街?
“少管我。”尹恒脚下飞快,掠过一片莹白月光,隐匿于梧桐树影下。
“快中秋了。”祁安突然意识到。
“又不会放假。”不远处传来犬吠。
“你就只会想到放假?中秋诶,阖家团圆的日子。”
“都他妈不放假我哪里去团圆。”说着,人从树影里晃出来,步子也慢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校门。
马路上暖橘色的路灯稀释了月光,时间冲淡了伤感,祁安坐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能有家人就挺幸福的。”珍惜吧,臭小子!
“我说你,在教室坐一天了,赶紧站起来走两步,小心你那两根金华火腿退化了。”
“……”祁安咬紧牙关,不断告诉自己从十岁开始就打不过他:“今天到这儿吧,谁也别跟谁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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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校生的事没掀起半点波澜。
除了王小鹿。
隔壁班女同学在王小鹿的忽悠下组团前来“借书”,扒着教室后门打量完都对着小鹿摇头:“珠玉在前,你怎么还能审美降级?”说罢悻悻地空手走了。
王小鹿回头偷瞄窗边的少年,玉面红唇,虽说五官平平个子不高还略显单薄,但这不就是日漫少年标配吗?更何况他声音好听又温柔!
哼,山猪吃不了细糠,我自己欣赏!王小鹿暗下决心,要在自己的后宫里给肖野挂一块绿头牌,更多偏爱他,纵得他恃宠而骄。
想着自己都乐,甚至笑出了声,袁岳看傻子一样看她,她没空搭理,想再偷看一眼新晋宠妃,却发现他的视线己锁定了她。
平静的、没什么情绪的眼神,似乎只是放空心神休息片刻,但视线交汇只瞬间,小鹿知道他在看她。
上课铃尖锐响起,走廊里的人开始奔跑,九月末的秋老虎让空气里满载汗水与蝉鸣,头顶风扇呼啦啦地响,穿着崭新白色校服的男孩越过半间教室,以平静到冷酷的眼神锁定她。
一秒钟,王小鹿移开视线,拿出书本准备上课。
一秒钟,王小鹿脸颊生出一团燥热,感受到剧烈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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