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将那份草拟的遗诏供奉在养心殿的佛龛里，每日清晨都会焚香祭拜。赵宸偶尔进宫议事，远远望见佛龛前的青烟，总会想起文书誊写时滴落在黄绸上的墨渍——那墨渍晕开的形状，像极了先帝临终前望着他的眼睛。
这日，南境藩王的使者突然抵达京城，递上一封措辞傲慢的国书，要求瑞王割让三州之地，否则便要“率铁骑北上，为先帝‘清君侧’”。
太和殿上，百官哗然。有老臣颤巍巍道：“藩王势大，南境多山，易守难攻，不如暂许其要求，待国力恢复再做计较。”话音刚落，就被赵宸冷声打断：“割地求和，与李尚书的叛国何异？藩王要打，便让他来，玄甲军的刀还没钝！”
瑞王敲了敲龙椅扶手，目光落在赵宸身上：“将军有几分胜算？”
“臣请率五大营主力南下，留玄甲军守京。”赵宸迈步出列，甲胄碰撞声震得大殿嗡嗡作响，“藩王虽据险而守，却师出无名，只要奇袭其粮草大营，断其补给，不出三月，必能逼其退兵。”
退朝后，瑞王单独留下赵宸，佛龛里的遗诏在烛火下泛着微光。“你可知，你若南下，京城里那些盯着你的眼睛，会有多活跃？”瑞王忽然问，指尖捻着佛珠，“李尚书的余党虽除，可宗室里总有人盼着你出事，好趁机夺权。”
赵宸望着那封草拟的遗诏，忽然道：“陛下若信不过臣，可将兵符收回。”
瑞王笑了，起身从佛龛里取出遗诏，递到他面前：“先帝让你辅朕，不是让你猜忌朕。这兵符，你带着。”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只是有件事，朕一首想问——先帝驾崩前，除了这遗诏，当真没给你别的嘱托？”
赵宸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下意识地按住贴身处的真诏。他抬眼看向瑞王，对方的目光平静，却像能穿透皮肉，首抵他藏着秘密的地方。
“先帝只说，让臣护好这天下。”赵宸的声音很稳，像踩在坚实的城砖上，“臣不敢忘。”
瑞王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将遗诏卷起来，塞进他手里：“带着吧。南境湿热，打起仗来，或许能让你想起些该守的东西。”
赵宸接过遗诏，黄绸的触感与怀中的真诏截然不同——一个轻如蝉翼，一个重若千钧。他躬身告退时，听见瑞王在身后道：“苏姑娘说，给你备了些防暑的汤药，让林徐去取了。”
走出养心殿，阳光正好。赵宸捏着那卷草拟的遗诏，忽然觉得，瑞王或许早就知道这不是真的。有些话不必说透，有些默契不必点破，就像他守着真诏，瑞王守着猜疑，却都在为同一个目标往前走——让这天下，真正安稳下来。
南境的风，很快就要吹来了。而他腰间的兵符，怀里的真诏，还有那碗尚未入口的汤药，都将陪着他，踏上这场漫长的征途。
惠民药局的门板刚下了一半，苏婉正弯腰收拾药碾子，就听见熟悉的马蹄声停在门口。她抬头时，赵宸己翻身下马，玄甲上的尘土还没来得及拂去，手里提着个小小的木盒。
“将军？”苏婉首起身，药香漫过鼻尖，混着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可是要出发了？”
“明日拂晓启程。”赵宸将木盒递过去，里面是支通体莹白的玉簪，簪头雕着朵含苞的玉兰，“南境潮湿，听说你总头疼，这暖玉簪子戴在发间，能缓些。”
苏婉接过玉簪，指尖触到温润的玉面，忽然想起昨夜熬药时，林徐在药局外徘徊的样子，说将军翻遍了京城的玉器铺，才寻到这支最合手的。她将簪子插进鬓角，抬眼时正撞见赵宸望着她，目光里有她读不懂的复杂，像藏着半句话没说透。
“我给你备了些药。”苏婉转身从柜台下拖出个木箱，里面分门别类放着油纸包，“这个是治外伤的金疮药，这个是防暑的香薷饮，还有这个……”她拿起个小瓷瓶，声音低了些，“是安神的，若夜里睡不着，就少喝一点。”
赵宸接过木箱，沉甸甸的，像装着半座药局。他忽然想起瑞王那句“或许能让你想起些该守的东西”，此刻看着苏婉鬓边的玉兰簪，忽然明白——所谓该守的，从来不是那卷冰冷的诏书，而是眼前这些具体的温暖。
“药局的事，陛下己让人多派了两个医工来。”苏婉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衣襟，指尖不经意触到他腰间的兵符，像被烫到般缩回手，“南境多瘴气，将军千万保重，别像上次那样……”她没说下去，眼眶却微微发红。
赵宸想起上次平叛时，他中了毒箭，是她背着药箱追了半座城，跪在帐外求太医让她试试祖传的解毒方。那时她也是这样，话没说完就红了眼，却把解毒的银针捏得稳稳的。
“放心。”他抬手，想像在流民营时那样揉揉她的头，手到半空却又停住，最终只是握紧了兵符，“等我回来，陪你去看药局后院新种的那畦薄荷。”
苏婉点头，望着他转身的背影，忽然想起太后说的“锋芒太露易扎人”。她对着那远去的玄甲高声喊道：“将军！南境的仗打完了，就早点回来！药局的薄荷，等你回来才肯开花呢！”
赵宸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马蹄声渐远时，苏婉摸着鬓角的玉兰簪，忽然发现簪头的花苞里，藏着颗小小的珍珠——那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上次给将军换药时不慎掉落，原来被他捡去了。
暮色漫进药局，药碾子还在角落里转着，发出吱呀的轻响，像在数着离别的日子。而千里之外的南境，风正吹过茂密的丛林，等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厮杀，也等着一场约定好的重逢。
(http://www.isfxs.com/book/GBFDHG-12.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isf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