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峰顶的寒玉洞府内,寒气森森,却压不住谢无妄心头的燥热。那盒被藏在蒲团下的冰魄幽兰,连同那张写着“清心静气”的纸条,仿佛成了两块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
【扔了?暴殄天物,且……是她送的。留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定在背后笑本座!】
【沈昭昭!都是你害的!那笑脸……那句话……阴魂不散!本座的道心……不稳了!】
三百年的清修仿佛成了笑话,脑中循环播放的“仙尊大人,您识海里…好像有点吵?”如同魔咒,搅得他灵力隐隐紊乱。不行!必须解决!他猛地起身,目光投向丹霞峰方向。对,云苓仙子,修真界神魂丹药第一人!【本座近日修行偶感滞涩,神魂微有不适,特来请云苓道友一观。】理由完美,合情合理!
丹霞峰药香馥郁,灵植遍地。谢无妄刚在主殿外落下云头,殿内便传来一阵清越笑声,夹杂着一个让他瞬间头皮发麻的熟悉嗓音:
“云苓师叔,您这株‘幻梦昙’养得可真好!下次开花,弟子能厚着脸皮讨片花瓣吗?听说对安神定魄有奇效呢!”
沈昭昭!
谢无妄脚步一滞,转身欲走的念头刚起,云苓仙子温和的嗓音己然传来:“是无妄道友来了?快请进。”
硬着头皮踏入殿内,只见沈昭昭正巧笑嫣然地立在一盆流光溢彩的幻梦昙旁,手里还捧着几株刚得的灵草。见他进来,那双明艳的眸子飞快掠过一丝狡黠,旋即规规矩矩敛衽行礼:“弟子沈昭昭,拜见谢仙尊。”
谢无妄强压心头波澜,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眼神飘忽着不敢与她接触,只对云苓仙子道:“云苓道友。” 广袖下的指尖却己悄然攥紧。
云苓仙子一身素雅青衣,目光在两人之间微妙一转,笑意温婉:“真是巧了,昭昭师侄刚来请教灵植药理,无妄道友便到了。道友传讯说神魂不适?”
谢无妄在云苓仙子对面坐下,沈昭昭“乖巧”地侍立一旁,一副洗耳恭听状。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古井无波:“近日入定,常感……杂念纷扰。似有……幻听之症?所见之景,所闻之声,挥之不去,扰……及清修。” 耳根处悄然爬上一抹可疑的薄红。
【她就在旁边!竖着耳朵听!本座在说谁她心知肚明!】
【幻听……够隐晦了吧?云苓道友应当能意会?】
云苓仙子若有所思,正欲搭上他的手腕细探。一旁的沈昭昭忽然眨巴着清澈无辜的大眼睛,脆生生地插话道:“呀!仙尊大人也有幻听吗?好巧哦!弟子前些天在玉清峰顶,也莫名其妙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呢!说什么‘别走’、‘灵石买花戴’、‘清心咒念乱了’什么的,吵得弟子耳朵嗡嗡响!后来不知怎么就没了,真奇怪!”
噗——!
无形的利箭瞬间贯穿谢无妄的心脏!他猛地侧头瞪向沈昭昭,那张三百年来都维持着完美冰封的俊脸,此刻精彩纷呈:震惊、羞愤、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果然是你这妖女搞鬼!”的控诉。指节捏得咔咔作响,指节泛白。
【沈!昭!昭!你!故!意!的!】
【本座要掐死你!立刻!马上!】
【云苓道友别信她!不是这样!】
云苓仙子先是一愣,看着谢无妄濒临崩溃却强撑镇定的模样,再看看沈昭昭眼底藏不住的促狭,瞬间了然。她强忍笑意,轻咳一声,正色道:“哦?竟有此事?无妄道友的症状……倒是与昭昭师侄所述颇为相似?看来并非寻常神魂不适或幻听那么简单。”
她装模作样地搭着谢无妄的脉搏(实则内心早己笑翻),片刻后,一脸严肃地下了定论:“无妄道友此症,依老身看,非药石可医,亦非神魂之疾。”
“那是什么?” 谢无妄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这句话。
云苓仙子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沈昭昭,唇角微扬,一字一句清晰道:“此乃‘心魔’初显之兆。心魔无形,因人而异。或执念,或嗔痴,或……情劫将至。需得首面本心,顺其自然,强行压制或逃避,反易滋生心火,于道途有碍。” “情劫”二字,被她刻意加重了语调。
“情劫?!”
这两个字如同九天劫雷,狠狠劈在谢无妄的天灵盖上!他“噌”地一下站起,脸色由红转白再转青,连告辞的场面话都忘了说,身形化作一道刺目流光,“咻”地一声冲破殿顶(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殿内弥漫的刺骨寒气和座椅上迅速凝结的一圈白霜。
【心魔?!情劫?!荒谬!本座断情绝欲三百载!】
【沈昭昭!本座与你势不两立!】
殿内,云苓仙子终于忍不住,肩膀剧烈抖动起来。沈昭昭一脸“纯良”地凑过去:“师叔,弟子说的可都是实话呀。”
云苓仙子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笑骂道:“小滑头!看把谢仙尊吓得,屋顶都捅穿了!”
沈昭昭笑嘻嘻地奉上灵草:“师叔明鉴。对了师叔,弟子对‘安神定魄’的丹方特别感兴趣,尤其针对那种‘心绪不宁’、‘杂念纷扰’,甚至‘心火旺盛’的症状,师叔可有妙方?”
云苓仙子看着眼前这古灵精怪的丫头,无奈又好笑地摇头:“你啊……跟我来吧。正好,前日得了一张上古残方‘冰心玉壶丹’,炼制不易,但其效……或许真能帮某人‘降降火’,‘静静心’?”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相视而笑。
玉清峰洞府内,禁制层层叠叠,比以往厚了十倍不止。谢无妄把自己重重摔在寒玉蒲团上(硌到下面藏着的玉盒,又是一阵心烦意乱),识海里的弹幕彻底失控,刷成了残影:
【心魔!情劫!一派胡言!本座道心坚若磐石!】
【都是沈昭昭!她是本座修行路上的劫!她就是那心魔本身!】
【闭关!闭死关!一百年!不,一千年!不见她!】
【……可仙门大比在即……她区区筑基,秘境凶险,若被宵小所趁……】
【啊啊啊!本座想这些作甚!闭关!立刻!马上!】
他烦躁地闭上眼,试图入定,然而沈昭昭的笑靥和那句“情劫将至”,如同跗骨之蛆,在他“坚若磐石”的道心上反复蹦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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