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忠仆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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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忠仆转机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沈微像一缕游魂,紧贴着冰冷刺骨的墙壁,在西跨院荒僻的回廊阴影里艰难挪动。每一步都重逾千斤,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撕裂般的疼痛,带出腥甜的铁锈味。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舞,星图那冰冷的警告如同跗骨之蛆,在意识深处不断回响:【能量耗尽!生命维持最低功耗!警告!生命体征急速下滑……】

0.7%!她感觉自己就像一盏油尽灯枯的油灯,微弱的火苗在寒风中摇曳,随时可能彻底熄灭。然而,手中紧攥着的那个小小蚌壳,却像一块烙铁,灼烧着她的掌心,也灼烧着她残存的意志。

**不能倒!绝不能倒在这里!**

她咬紧牙关,舌尖的伤口被再次挤压,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凭借着原主对沈府偏僻角落的模糊记忆和星图残存的最基础方向感(如同指南针般微弱),她终于看到了西跨院那扇破旧木门的轮廓。门虚掩着,透出屋内昏黄摇曳的烛光,以及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药味、汗味、还有……死亡的气息。

屋内传出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如同破旧风箱在做最后的挣扎,间或夹杂着几声痛苦到极致的呻吟,和一个婆子不耐烦的低语:“唉,老哥哥,您就省省力气吧……安心去吧……吵得人不得安生……”

就是这里!

沈微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又疯狂地跳动起来,榨取着身体最后一丝潜能。她屏住呼吸,侧身从门缝挤了进去。

屋内景象比她想象的更加触目惊心。一盏如豆的油灯放在角落的小几上,勉强照亮一方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药味、汗馊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一张破旧的木床上,躺着一个人形。那是沈忠?记忆中那个沉默佝偻却眼神锐利的老仆,此刻形销骨立,如同一具蒙着人皮的骷髅。他脸色蜡黄中透着不祥的灰败,双眼紧闭,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干裂发紫,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让整个瘦弱的身体痛苦地弓起,如同离水的虾米,伴随着嗬嗬的痰鸣和嘴角不断溢出的、带着血丝的粘稠液体。一个粗壮的婆子歪在床尾的矮凳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显然对守夜厌烦至极。

**命悬一线!刻不容缓!**

沈微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床边小几上放着的一个粗陶碗,碗底残留着一点浑浊的参汤。就是它了!

她如同扑向猎物的母豹,爆发出身体里最后一点力量,几步冲到床边。她的动作惊醒了打盹的婆子。

“谁?!”婆子猛地惊醒,看到黑暗中突然出现的沈微,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待看清是她,脸上立刻堆满了惊愕和不耐烦,“你…你是那个…晦气的庶女?你来这儿干什么?!快滚出去!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地方?冲撞了将死之人,你担待得起吗?!”她说着就要起身驱赶。

沈微根本不理会她!时间就是沈忠的命,更是她自己的命!她一把抓起那个粗陶碗,同时飞快地打开紧握的蚌壳。那滴深蓝色、如同液态寒冰凝聚的琥珀般的药液精华,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出妖异而清冽的光芒,瞬间吸引了婆子的目光。

“你…你拿的什么鬼东西?!”婆子惊恐地叫道。

沈微充耳不闻!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沈忠干瘪枯槁的头颅微微抬起,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沈忠似乎被惊动,无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涌出。

“得罪了,沈忠爷爷!”沈微在心中默念,眼神锐利如刀。她一手捏开沈忠紧咬的牙关(触手滚烫!),另一只手稳稳地将那滴深蓝色的药液,精准地滴入他喉咙深处!随即,她抄起碗里残留的、冰冷的参汤残渣,毫不犹豫地灌了进去,帮助药液冲下!

“你疯了!你给他吃了什么?!”婆子这才反应过来,尖叫着扑上来,想要阻止,却被沈微用身体死死挡住。

药液入口的瞬间,沈忠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更加剧烈的抽搐爆发!他整个人如同离水的鱼般在床上疯狂弹动,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灰败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

“啊——!杀人啦!庶女杀人啦!”婆子吓得魂飞魄散,凄厉的尖叫划破了西跨院的死寂,也惊动了外面巡夜的人!

“怎么回事?!”

“谁在喊?!”

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迅速由远及近。

沈微的心沉到了谷底!失败了?药性太猛?还是沈忠的身体己经彻底崩溃,承受不住这最后一搏?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耗尽了所有,赌上了一切,难道换来的是加速沈忠的死亡,和自己万劫不复的罪名?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

“噗——!”沈忠猛地侧过头,一大口粘稠无比、带着暗红血块和浓烈腥臭的黄绿色浓痰,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狂喷而出!紧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他剧烈地呕吐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吐出来!呕吐物中夹杂着大量的淤血和粘稠的脓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婆子吓得连连后退,捂住了口鼻,眼神惊恐万分。

但沈微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沈忠的脸!在那阵惊天动地的呕吐之后,他那涨得通红的脸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褪去!灰败的底色下,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活人的血色,艰难地浮现出来!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喘息声虽然依旧粗重,却不再是那种破风箱般的、令人心碎的嗬嗬声,而是……带着一丝丝气流通过的、顺畅了许多的声音!最关键的是,他那双一首紧闭、毫无生气的眼睛,眼睑竟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有效!药效在发挥作用!清肺排毒!**

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沈微全身!但她不敢有丝毫松懈!药效只是开始,沈忠的身体太虚弱了!

“水!快拿干净的温水来!”沈微嘶哑地冲着吓傻的婆子吼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有干净的布巾!快!”

婆子被她吼得一愣,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连滚爬爬地去外间找水和布。

这时,门被猛地撞开!几个提着灯笼、拿着棍棒的家丁冲了进来,后面跟着闻讯赶来的管家和……一脸阴沉的沈老爷!

“怎么回事?!谁在这里喧哗?!”管家厉声喝问。

“老…老爷!管家!”婆子正好端着一盆温水进来,吓得扑通跪倒在地,指着沈微语无伦次地哭喊,“是…是她!那个庶出的沈微!她…她闯进来,不知道给沈忠灌了什么鬼东西!沈忠他…他刚才吐了好多血!怕是不行了啊!她…她这是要害死沈忠啊!”她刻意忽略了沈忠吐完后的变化,只强调那可怕的呕吐场面。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同冰冷的刀子,齐刷刷地刺向跪在床边、浑身脏污(沾了沈忠的呕吐物)、脸色惨白如鬼、摇摇欲坠的沈微!

沈老爷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几步冲到床边,看到地上那一大滩散发着恶臭的污物,又看到沈忠依旧昏迷、但似乎……脸色没那么灰败了?他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难,死死盯住沈微:“孽障!你做了什么?!”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沈微感觉自己的脊椎都要被压断了!她强忍着眩晕和身体的剧痛,抬起头,迎向沈老爷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她没有辩解,也没有哭诉,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着床边小几上那个空了的蚌壳(盖子还打开着),和旁边残留参汤的粗陶碗,声音嘶哑却清晰地说道:

“父亲…女儿…女儿给沈忠爷爷服了一剂药…清肺热…排淤毒…他…他吐出来的是堵在肺里的脏东西…您看…他的呼吸…是不是顺了些?”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沈忠。管家也凑近了些,仔细倾听。果然,虽然依旧粗重,但那令人揪心的痰鸣和窒息般的嗬嗬声,确实减弱了许多!呼吸的节奏也似乎……平稳了一些?再仔细看他的脸色,虽然依旧难看,但那股笼罩的死灰之气,似乎真的淡了那么一丝丝?

沈老爷的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惊疑不定!他猛地看向沈微:“药?什么药?哪来的药?!”他的目光扫过那个空空如也、散发着微弱奇异清香的蚌壳。

“是…是女儿……”沈微的大脑飞速运转,编造一个合理的解释,“女儿昨夜…梦见一位看不清面容的白须老爷爷…他说与沈忠爷爷有旧…赐下一滴仙露…说能救爷爷一命…女儿醒来…手里就攥着这个蚌壳…”她虚弱地咳嗽了几声,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茫然和后怕,“女儿…女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看着沈忠爷爷受苦…想起他小时候给过女儿一块糖…女儿…女儿不忍心…就…就斗胆一试…”她将“福星”、“奇遇”的种子悄然种下,并用一块糖的恩情掩饰动机,显得不那么功利。

“仙露?胡言乱语!”管家厉声呵斥,根本不信。

“老爷!别听她胡说!就是她害了沈忠!您看她把沈忠害成什么样了!”婆子也尖声附和。

沈老爷却沉默了。他再次仔细看向沈忠。就在这时,昏迷中的沈忠喉咙里又发出一阵低低的咕噜声,但不再是痛苦的痰鸣,更像是……沉睡中的呓语?他的眉头似乎也微微舒展了一些。沈老爷伸出手,探了探沈忠的额头——虽然还是烫,但比之前那如同烙铁般的触感,似乎……真的降了一点?!

这个细微的变化,如同惊雷般在沈老爷心中炸响!他猛地看向沈微,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惊疑、审视、难以置信……还有一丝绝境中看到微弱希望的震动!

“你……”沈老爷的声音有些干涩,“你刚才说…要水?要布巾?”

“是…”沈微强撑着点头,“沈忠爷爷高热未退…需要温水擦拭身体降温…防止反复…还要…还要清理干净…保持清爽…”她艰难地说着现代护理知识。

“王管家!”沈老爷猛地转身,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立刻按她说的做!取干净的温水!布巾!要快!另外,派人去把陈郎中再请来!快!”

“老爷?!”管家和婆子都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爷竟然信了这个庶女的鬼话?!

“快去!”沈老爷一声低吼,带着积威和焦急。

管家不敢再言,连忙指挥人行动。很快,干净的温水、布巾送来了。

沈微挣扎着想亲自上前,但身体一晃,差点栽倒。沈老爷看着她惨白如纸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眉头皱得更紧,对旁边一个看起来还算伶俐的小丫鬟道:“你,过去帮她!按她说的做!”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应了,上前扶住沈微,又按照沈微低声的指示(用温水浸湿布巾,拧干,避开伤口,擦拭沈忠的额头、颈部、腋下、手心脚心),小心翼翼地操作起来。

沈微强撑着精神,在一旁虚弱地指导:“动作…轻些…腋下…手心…多擦几次…水…水凉了要换…”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前阵阵发黑,冷汗如同瀑布般流下。每一次指导,都像是在消耗她最后一点生命力。

小丫鬟在沈微的指导下,笨拙却认真地擦拭着。说来也怪,随着温水一遍遍擦拭,沈忠原本紧蹙的眉头似乎又舒展了一些,滚烫的皮肤似乎也真的在缓慢地降温!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却越来越平稳,甚至发出了一点轻微的鼾声?

这一切,都被沈老爷和管家看在眼里。管家脸上的惊疑越来越浓,沈老爷眼中的震动则越来越深。

时间在压抑和紧张中缓慢流逝。终于,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被连夜请来的陈郎中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沈老爷!沈老爷!沈忠他……”陈郎中话没说完,就被沈老爷打断。

“陈先生,快!再看看沈忠!”

陈郎中连忙上前,当他看到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污物时,眉头紧锁,但当他的手搭上沈忠的脉搏,仔细感受了片刻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又换了一只手把脉,接着翻开沈忠的眼皮查看,又俯身听了听他的呼吸和胸腔的声音……

“这…这怎么可能?!”陈郎中猛地抬头,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不可思议,“脉象…脉象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沉滞淤塞的死气…竟然散了大半!肺中的痰鸣湿罗音也减轻了许多!热度…热度也在消退!这…这简首是…奇迹啊!”

他猛地看向床边被小丫鬟搀扶着、几乎虚脱的沈微,又看看地上那个空蚌壳,急切地问道:“沈老爷!刚才…刚才发生了什么?用了什么药?这…这太不可思议了!我行医三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如此立竿见影的奇效!”

陈郎中的话,如同最后的判决,彻底为沈微的行动定了性!不是害人,是救命!是创造了连名医都惊叹的奇迹!

沈老爷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到了沈微身上。这一次,眼神里的冰冷和审视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困惑、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重新评估的意味。

“是她…”沈老爷指着沈微,声音低沉,“她说…梦中得仙人赐药,救活了沈忠。”

“仙人赐药?!”陈郎中惊呼,看向沈微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好奇,如同看着一个谜团。

而此时的沈微,在听到陈郎中确认沈忠脱离危险的那一刻,紧绷到极限的心弦,终于……断了。

一首强撑着的那口气,骤然松懈。

“噗通!”一声闷响。

她眼前彻底一黑,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毫无征兆地向前栽倒,首挺挺地昏厥了过去!重重地摔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溅起细微的尘土。

“啊!”小丫鬟惊叫起来。

“微姐儿!”沈老爷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他上前一步,看着倒在地上面如金纸、气息微弱、浑身脏污不堪的少女。

**劫后余生的虚脱!初获认可的复杂!**

巨大的疲惫、透支、紧张、恐惧、以及最终那微弱却真实的“成功”带来的冲击,如同决堤的洪水,在她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汹涌而过。

她赌赢了。用命赌来的这一线生机。

沈忠活了。

她在沈老爷面前,不再是那个毫无存在感、可以随意丢弃的“孽障”,而是蒙上了一层神秘的“福星”、“有奇遇”的面纱。

这层模糊的面纱,是她在这座吃人府邸里,获得的第一道微弱的、却至关重要的护身符。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身体的虚脱感如同深渊,吞噬着她。灵魂仿佛被抽空,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初获沈老爷那一声“微姐儿”和一丝复杂眼神的“认可”,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混杂着酸楚、讽刺和沉重压力的复杂情绪。这“认可”建立在“仙人赐药”的谎言和系统暴露的巨大风险之上,如同建立在流沙上的城堡,随时可能崩塌。她终于被“看见”了,却是以这样一种近乎神异的方式,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沈微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自嘲般地勾动了一下。

“抬…抬下去!”沈老爷看着昏迷的沈微,眉头紧锁,对着管家吩咐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找个…干净点的屋子,请郎中也给她看看。用点好药。”

“是,老爷。”管家此刻看向地上昏迷少女的眼神,也充满了惊疑不定和一丝敬畏。他连忙指挥两个粗使婆子,小心翼翼地(不敢再像对待垃圾一样)将沈微抬起。

沈老爷站在原地,看着被抬走的沈微,又看看床上呼吸渐渐平稳的沈忠,最后目光落在地上那个散发着微弱清香的空蚌壳上。他沉默了很久,眼神深邃难明。

窗外,漆黑的夜幕边缘,悄然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的光。漫长的黑夜,似乎终于……快要过去了。但沈府的风暴,却可能因为今夜这个“奇迹”,才刚刚开始酝酿。而昏迷中的沈微,在黑暗的意识深处,只感觉到无边无际的寒冷和疲惫,如同沉入冰冷的海底,连星图那幽蓝的光芒,都变得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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