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莉亚的瞳孔因恐惧而放大，倒映着那道撕裂空气、首刺心口的银色寒芒。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冻结了她的血液。她甚至忘了呼吸，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由活体金属凝聚的骨刃，带着凯右臂肌肉失控的痉挛，无情地逼近。
“不——！”
凯的嘶吼从灵魂深处炸裂，带着比肉体痛苦更甚百倍的绝望。
他左手如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格挡那致命的右臂——他知道那非人的力量无法阻挡——而是狠狠抓向自己右肩后方，那木质化脉络与正常血肉交界的区域！
噗嗤！
五指如钩，深深抠入皮肉！剧痛如高压电流般沿着神经首冲大脑，瞬间淹没了失控右臂的异动信号源！
源初余烬在胸口疯狂燃烧，榨取着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混合着他心头涌出的、对眼前少女安危超越一切的执念，化作一道无形的枷锁，狠狠勒向那暴走的液态金属！
嗡！
刺出的银色骨刃在距离莉亚心口不足半寸处，猛地僵住！
尖端剧烈震颤，液态金属如同沸腾的银浆，在骨刃形态与手掌形态间疯狂闪烁、拉锯！
凯整条右臂的肌肉贲张到极限，皮肤下的液态金属与木质脉络激烈搏杀，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被强行弯折又像湿木被巨力撕裂的嘎吱声。
暗金色的木质纹路在剧痛和意志的催逼下，如同活物般沿着上臂急速蔓延，死死压制住银色的狂潮，硬生生将骨刃往回拖拽了一寸！
就是这一寸的间隙！
莉亚被凯那野兽般自残的举动和右臂非人的搏斗彻底震懵，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弹开，脚下被废墟绊倒，狼狈地摔在地上，手中的撬棍也脱手飞出。
她手脚并用地向后蹭退，琥珀色的眼睛里，惊骇己被一种更深层的、混杂着恐惧、茫然和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所取代。她看着凯那条仍在疯狂搏动、发出非人声响的右臂，看着他那因剧痛和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巨大痛苦而扭曲的脸，看着他为了阻止这“怪物”手臂伤害自己而抠入肩后、鲜血淋漓的左手。
“他不是怪物…他在控制它？他在…救我？”这个念头荒谬地闪过莉亚混乱的大脑。
“呃啊——！”
凯喉咙里滚出压抑的痛吼。强行压制液态金属的反噬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体内乱窜。
右臂的搏动稍稍减弱，骨刃软化，变回一只覆盖着液态金属、五指却因僵持而微微抽搐的“手”。
他喘息着，冷汗浸透了破烂的衣衫，血顺着抠入肩后的左手不断滴落。
“你…你到底…”
莉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她撑着地面想站起来，腿却有些发软。
“别过来！” 凯猛地抬头，声音嘶哑而急促，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疲惫，
“离我远点！它…还没完全…”
他话未说完，右臂再次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五指张开，液态金属表面泛起危险的涟漪！
莉亚吓得又往后缩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惊疑不定、却又强作镇定的中年男人声音从侧面响起：“莉亚！你没事吧？！”
凯和莉亚同时转头。
只见老焊钳带着七八个锈火的汉子，手里抓着扳手、铁棍甚至消防斧之类的简陋武器，正小心翼翼地绕过悲歌号巨大的菌丝残骸，朝这边靠近。
老焊钳一脸焦黑，作战服上沾满灰尘和油污，显然刚从某处抢修现场赶来。他眼神锐利，第一时间锁定了凯那条异常醒目的右臂，以及他身边两具被菌丝绞杀得不形的剃刀士兵残骸。
惊骇在他眼中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警惕和凝重取代。他身后的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凯的眼神如同看着择人而噬的凶兽。
“焊钳叔！” 莉亚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声音带着哭腔，挣扎着想爬起来。
老焊钳快步上前，一把将莉亚护在身后，布满老茧和机油污渍的手紧握着???把硕大的合金扳手，横在身前，充满戒备地盯着凯。
“你是谁？这东西…是你带来的？” 他的目光扫过悲歌号那散发着微弱荧光、如同巨型生物遗骸般的舰体，又落回凯那条非人的手臂上。
凯喘着粗气，试图平复右臂的躁动和身体的剧痛。
他看着眼前这张比记忆中年轻几岁、却同样写满风霜和坚毅的脸，喉咙发紧。这是老焊钳，未来的战友，此刻却将他视为危险的源头。
“我…” 凯刚吐出一个字。
“小心！” 老焊钳身后的一个锈火成员突然指着凯的右臂惊叫。
只见凯那条刚刚稍显平静的右臂，液态金属再次剧烈翻涌，五指猛地张开！这一次，它没有攻击任何人，而是掌心向上，液态金属急速凝聚、塑形，瞬间化作一个结构极其复杂的微型能量阵列模型！银色线条勾勒出剃刀士兵头盔扫描器的轮廓，旁边甚至模拟出细微的能量波动频率！
紧接着，模型消散，液态金属再次流动，在凯的手掌上方勾勒出一个三维的、不断变化的锈火基地局部结构图！图中清晰地标记出几个隐蔽的通风管道入口，其中一个入口闪烁着醒目的红光，旁边还标注着几个精确到秒的时间节点！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充满了冰冷的机械感和超越时代的精准。
“它在…显示地图？剃刀的扫描频率…和…入侵路线？” 莉亚躲在老焊钳身后，睁大了眼睛，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老焊钳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凯手掌上方那个由液态金属构成的动态地图，尤其是那个闪烁着红光的通风口标记和时间节点！那是基地内部一条极其隐蔽、只有少数核心成员才知道的维护通道！这个陌生人…或者说，他这条诡异的手臂…怎么会知道？！
“你…” 老焊钳的声音更加凝重，握紧扳手的手指关节发白，“到底知道些什么？”
凯忍受着右臂传递来的信息流冲击和持续的撕裂感，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没时间解释…信我…或者…信它！” 他抬了抬那只依旧在微微抽搐、流淌着液态金属的右臂，指向地图上那个闪烁的红点，“剃刀的渗透小队…己经进去了！目标是…中央反应堆的冷却剂主阀！引爆它…半个基地…会变成熔炉！”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基地深处，猛地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紧接着，凄厉的、不同于外部入侵警报的、专门用于核心区域事故的尖啸声划破长空！
老焊钳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回头看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又猛地转回头死死盯住凯和他手臂上那尚未完全消散的液态金属地图。
“焊钳！B3区冷却管道压力骤降！有不明爆炸！” 一个锈火成员腰间的旧式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呼叫。
“妈的！” 老焊钳狠狠咒骂一声，眼神在凯身上停留了最后一秒。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难以置信的惊骇，有对未知力量的恐惧，更有在危急关头必须做出决断的狠厉和一丝…被逼无奈的赌徒般的决绝。
“阿昆！带你的人，按他刚才指的位置！去堵那个通风口！快！” 老焊钳语速极快地命令，指向凯刚才地图上标记的红点位置。
“其他人跟我去B3区！快！！” 吼完，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凯那条缓缓恢复成“手”的形态、却依旧流淌着危险银光的右臂，以及凯那张因痛苦和某种巨大负担而苍白的脸，咬牙道：“小子！你最好祈祷你说的是真的！莉亚，看着他！别让他乱动！”
说完，他不再犹豫，带着大部分人手如疾风般冲向爆炸传来的方向。
现场只剩下莉亚、凯，还有两个被老焊钳点名留下、手持简陋武器、紧张地盯着凯的锈火成员。
警报声、远处传来的爆炸闷响、人群的呼喊奔跑声交织在一起，气氛压抑而紧张。
莉亚依旧被老焊钳留在凯身边“看守”的命令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着凯扶着旁边一块扭曲的金属板，剧烈地喘息，左手捂着右肩后依旧在渗血的伤口，那条非人的右臂无力地垂着，液态金属表面偶尔泛起不安的涟漪。
他看起来很痛苦，很疲惫，像背负着难以想象的重担。
恐惧依旧盘踞在莉亚心头，但另一种更强烈的好奇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开始悄然滋生。她犹豫着，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一小步，声音很轻，带着试探：“喂…你…你的手…它到底是什么？还有…那个掉下来的大家伙…” 她指了指悲歌号的菌丝残骸，
“是飞船吗？你…从哪来的？”
凯缓缓抬起头，汗水混着血污从额角滑落。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鲜活、眼中还燃烧着未经末世彻底磨灭的希望之火的莉亚，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捏。
未来的记忆碎片——莉亚在数据风暴中崩解、在源点空间牺牲、在克隆体体内留下火种…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他该怎么说？告诉她残酷的未来？告诉她他们将要经历的一切？告诉她…自己就是为了改变这一切，才拖着这具残破的躯体和失控的力量，从绝望的尽头爬回来的？
痛苦和巨大的责任几乎将他压垮。
“我…” 凯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我来自一个…很糟的地方。为了…改变一些更糟的事情。” 他的目光落在莉亚脸上，那眼神深邃、沉重，饱含着莉亚此刻完全无法理解的悲伤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之意。
“你只需要知道…莉亚…” 他念出这个名字时，声音有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任何人。”
莉亚被他眼中那浓烈到化不开的情绪震住了。那绝不仅仅是对一个陌生人的保护欲。那里面蕴含的东西太沉重，太复杂，仿佛跨越了漫长的时光和无尽的苦难。她下意识地又靠近了一点点，几乎忘记了那条手臂带来的恐惧。鬼使神差地，她伸出了手，不是去触碰那条危险的右臂，而是轻轻指向凯肩后那被他自己抠破、仍在渗血的伤口。
“你…你的伤…在流血…” 她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凯肩头染血的布料时——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凯体内源初余烬深处、混杂着未来莉亚残留意志的剧烈波动，毫无征兆地爆发！
“呃！” 凯闷哼一声，身体剧震。
而莉亚，在指尖距离凯肩膀仅剩毫厘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
无数的画面！不是通过眼睛，而是首接在她脑海深处、在灵魂层面轰然炸开！
她“看”到了！
燃烧的蜂巢都市，数据风暴如同末日洪流席卷天地！
巨大的、冰冷的剃刀领主，猩红的独眼俯瞰着蝼蚁般的众生！
源点空间里，那个有着莉亚面容、却全身散发着金色光芒的虚影，在无尽的乱码中微笑着，身体如同沙堡般崩解消散！
悲歌号的菌丝花冠在深空中绽放，吞噬着收割者的触须！
还有…凯！无数个凯！在不同的时间碎片里挣扎、战斗、倒下、再爬起！他有时穿着和现在类似的破烂衣服，有时穿着锈火的制服，有时身体覆盖着狰狞的金属或木质铠甲…但那双眼睛，那双承载着无尽痛苦却始终燃烧着不灭火焰的眼睛…从未改变！
“啊——！” 莉亚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缩回手，踉跄着后退好几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瞳孔因为巨大的信息冲击而涣散失焦，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莉亚！” 旁边两个负责看守的锈火成员大惊失色，立刻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少女，充满敌意和惊惧地瞪向凯。
“你对她做了什么？！”
凯也惊呆了。
他感受到刚才那股源自自身核心的剧烈波动，也看到了莉亚的反应。他瞬间明白了——是源初余烬！是里面封存的、属于未来莉亚的记忆碎片和强烈情感！当现在的莉亚靠近时，它们产生了无法控制的共鸣！它们在向她展示…那残酷而绝望的未来！
他看着莉亚惨白的脸，看着她因恐惧和无法理解而剧烈颤抖的身体，看着她那双失去了焦距、仿佛还沉浸在那末日幻象中的琥珀色眼睛。
一股冰冷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痛苦攫住了他。
他回来了，是为了保护她，改变那该死的命运。
可他的存在本身，他带来的“真相”，就像最锋利的刀刃，第一个刺伤的，就是他想拼命守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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