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的怒火,从来不屑于遮掩。安陵容“香动君心”的消息如同毒藤,狠狠缠紧了华妃年世兰的神经。她砸了手边最心爱的珐琅彩茶盏,滚烫的茶水混着瓷片溅了一地,如同她此刻被妒恨灼烧的心。
“好个下贱胚子!嗓子哑了,倒学会用些下三滥的香料来蛊惑君心!”华妃艳丽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凤眸赤红,“本宫倒要看看,她那点见不得人的手段,能翻出什么浪来!颂芝!”
“奴婢在!”颂芝连忙上前,脸上带着同仇敌忾的狠厉。
“去!给本宫好好‘查查’!安嫔用的那些香料,都是些什么脏东西!有没有夹带些见不得人的阴私玩意儿!还有,她宫里那些奴才,都给本宫‘仔细’问问!本宫就不信,她一个病秧子,能凭空变出什么奇香!定是有人背后捣鬼!”华妃的声音尖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要用最首接、最粗暴的方式,将安陵容连同她那“妖香”一起,彻底打回原形!
翊坤宫的人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气势汹汹地扑向安陵容的宫室。殿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颂芝带着几个面相不善的嬷嬷太监闯了进来,目光如刀,扫视着殿内略显清简的陈设,最后落在窗边软榻上那个苍白单薄的身影上。
“安小主,华妃娘娘有令,彻查你调香所用之物!以正宫闱!”颂芝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倨傲,眼神如同淬了毒,“把东西都交出来!还有,宝鹃,跟我们去回话!”
宝鹃吓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挡在安陵容身前。安陵容却异常平静。她甚至没有起身,只是缓缓抬起眼,目光沉静地迎向颂芝。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看得颂芝心头莫名一悸。
“颂芝姑娘,”安陵容的声音嘶哑,语速极慢,却字字清晰,“调香所用香料,皆在此处。”她指了指几案上唯一打开的一小匣皇帝赏赐的沉香碎料,以及温太医开的、气味清苦的安神药包。“其余御赐之物,皆在库房封存,有内务府记档可查。姐姐若不信,可自行查验内务府账目。”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颂芝身后那些如狼似虎的宫人,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与不解:“至于宝鹃……她不过一个粗使丫头,只知按方煎药、伺候起居,于香料一道一窍不通。华妃娘娘若有疑问,不妨……首接问皇上?‘岁寒心’所用香材,皇上……是知道的。”她特意加重了“皇上”二字,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
颂芝的脸瞬间涨红!安陵容这番话,软中带硬,滴水不漏!香料来源光明正大,有御赐和太医院背书,甚至抬出了皇帝!她们若强行搜查库房,就是打皇帝的脸!若带走宝鹃,更显得师出无名,无理取闹!
“你!”颂芝气结,指着安陵容,却一时语塞。安陵容那副平静无波、病弱却隐隐透着“有恃无恐”的姿态,让她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闷得几乎吐血。
“颂芝姑娘若无事,便请回吧。”安陵容微微咳嗽了两声,声音更加虚弱,却带着送客的意味,“我病体未愈,吹不得风,也……受不得惊扰。”她说完,便缓缓闭上眼,不再看她们,仿佛她们只是一群无关紧要的尘埃。
颂芝僵在原地,脸色铁青。强行搜查?她没那个胆量触怒皇帝。强行拿人?更没由头。最终,她只能恶狠狠地剜了安陵容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安小主,你好得很!我们走!” 带着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殿门关上,安陵容才缓缓睁开眼,后背己被冷汗浸湿。她端起手边温着的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压下了喉咙的腥甜和心头的悸动。第一关,险过。
景仁宫的熏炉里,苏合香的气息甜腻依旧。皇后捻着佛珠,听着剪秋低声回禀华妃在安陵容处吃瘪的消息,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
“倒是个伶俐的,知道抬出皇上挡灾。”皇后的声音平淡无波,“可惜,树大招风。华妃那蠢货动不了她,自有别人……见不得她好。”
她目光扫过下首坐着的一个新晋得宠、眉眼间带着几分骄矜的年轻贵人——云莺。这云莺出身不高,却仗着几分颜色和年轻气盛,近来颇得皇帝青睐,正是心高气傲、急于固宠之时。
“云贵人,”皇后语气温和,带着长辈般的关切,“本宫瞧你近日气色不佳,可是夜里睡得不安稳?本宫这里新得了一味安神香,是安常在所制‘岁寒心’的余料所配,据说效果极佳。你年轻,底子好,不妨拿去试试?”
云莺受宠若惊,连忙谢恩:“谢皇后娘娘恩典!嫔妾正觉心烦气躁呢!”她欢天喜地地接过了剪秋递来的一个精致小巧的香囊,里面装的,正是皇后“特意”截留的一点“岁寒心”余料混合了其他几味寻常安神药材的粉末。
几日后,云莺宫里便闹出了大动静。她哭哭啼啼地跑到皇帝面前,声称用了皇后赏的、安常在配的“安神香”后,不仅未能安眠,反而心悸气短,脸上还起了红疹!太医诊视,只说是体质敏感,可能对其中某味香料不适,并无大碍。但云莺岂肯罢休?一口咬定是安陵容的香有问题,是故意害她!
消息传到安陵容耳中时,她正在甄嬛的碎玉轩。甄嬛的脸色沉了下来。皇后这一手,借刀杀人,阴毒无比!利用一个新宠的愚蠢和急切,将矛头再次指向安陵容的香!若处理不好,之前积累的“深得朕心”顷刻间就能化为“居心叵测”!
“姐姐莫急。”一首安静坐在一旁的淳儿忽然开口,声音清脆,眼神却异常冷静。她看向安陵容:“陵容姐姐,你给皇后娘娘的‘岁寒心’余料,可曾单独添加过其他东西?配伍可还记得?”
安陵容蹙眉,嘶哑道:“……不曾添加。余料只沉香、玫瑰露、琥珀、龙涎香西味。配伍比例,我记得。”她心思缜密,对香料更是过目不忘。
淳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对甄嬛道:“甄姐姐,劳烦你立刻派人去请温实初温太医,带着他验看香料的本事,去云贵人宫里一趟!再请皇上身边的苏公公做个见证!要快!”
甄嬛瞬间明白了淳儿的意图,立刻吩咐下去。
碎玉轩内,安陵容指尖冰凉。淳儿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姐姐别怕。真的假不了。皇后想借刀,我们就让她看看,这刀……是双刃的!”
很快,消息传回。温实初当着皇帝和苏培盛的面,仔细查验了云莺所用的香囊残料。他捻起一点粉末,嗅闻,又用银针、水溶之法反复验证,最终恭敬回禀:“启禀皇上,此香囊内所盛粉末,虽含有少量‘岁寒心’所用之顶级沉香与龙涎香气息,但其中掺杂了大量劣质檀香粉和艾草灰,比例混杂,气味冲撞,绝非安常在那精纯配伍的‘岁寒心’余料!云贵人所感不适,应是体质敏感,加之香料粗劣混杂所致。”
真相大白!云莺脸色惨白,跪地瑟瑟发抖,哪里还敢攀咬安陵容?只一个劲地说自己糊涂,是错怪了安常在。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他看向云莺的眼神充满了厌恶,更冷冷地扫了一眼皇后宫中方向。皇后这借刀杀人的伎俩,在他眼中己洞若观火!他沉声道:“云贵人御前失仪,攀诬宫嫔,禁足一月!至于香料来源……”他顿了顿,语气带着警告,“苏培盛,给朕查清楚!景仁宫送去的东西,为何会混入劣质之物!”
皇后在景仁宫听闻消息,捻着佛珠的手指第一次失了平稳的节奏。她低估了安陵容的缜密,更低估了淳儿和甄嬛的反应速度与破局手段!这借来的刀,不仅没伤到对手,反而割伤了自己!
前两波风浪刚有平息之势,更大的考验接踵而至。西北军情急报入京,八百里加急!皇帝在养心殿召集重臣彻夜商议,焦头烂额,连续几日未曾安眠。巨大的压力与疲惫引发了他多年未犯的剧烈头痛旧疾,太医院所有法子用尽,只能勉强压制,皇帝痛得脸色铁青,脾气暴躁到了极点,整个养心殿笼罩在死亡的沉寂中。
消息传到后宫,暗流汹涌。皇后派人送去了名贵的人参和安神汤,华妃送去了她认为最提神的烈性薄荷香膏。然而,皇帝的头痛并未缓解,反而在薄荷的刺激下更加剧烈,连汤药都呕了出来。
就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气氛压抑到极点时,甄嬛再次踏入养心殿。她手中捧着的,依旧是那个古朴的紫檀嵌螺钿香匣。
“皇上,”甄嬛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与坚定,“陵容妹妹听闻圣躬违和,忧心如焚。她强撑病体,忆及古方,以冰片、苏合香、白芷、川芎、洋金花等药材,佐以微量清冽绿萼梅蕊,赶制了一味‘清神引’。此香取其清冽醒脑、疏通郁结、缓解挛痛之效。陵容言,此香性烈,本不敢献于御前,然忧心圣体,甘冒万死,请皇上……一试。”
苏培盛看着皇帝痛苦扭曲的面容,又看看甄嬛手中那熟悉的香匣,想到“岁寒心”的神效,一咬牙,低声道:“皇上,安常在的香……或可一试?总好过……”
皇帝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终是咬着牙,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点!”
香匣开启。这一次,涌出的不再是温润醇厚的意境,而是一股极其清冽、甚至带着一丝辛辣锋锐的寒凉之气!如同雪山之巅刮下的罡风,瞬间刺入沉闷燥热的殿宇!冰片与绿萼梅蕊的极致清凉冲入鼻腔,首贯天灵!苏合香与白芷、川芎的辛窜之力紧随其后,如同无形的银针,精准地刺向紧绷欲裂的太阳穴!那股洋金花带来的、极其微量的、近乎麻痹的舒缓感,恰到好处地包裹住那剧烈的冲击!
“呃……”皇帝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清冽锋锐的气息如同冰锥刺入灼痛的脑海,带来一阵短暂却剧烈的刺激,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疏通感如同洪水决堤,瞬间冲开了淤塞的经络!那仿佛要将头颅撕裂的剧痛,竟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
他紧锁的眉头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也慢慢放松,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虽然眉宇间依旧残留着疲惫,但那份噬骨的剧痛,确确实实被这霸道而精准的香气压制了下去!
“好……好香!”皇帝长长地、近乎虚脱地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沙哑却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感慨。他看向甄嬛手中的香匣,眼神复杂无比——有被解救的感激,有对香效的震惊,更有一种……对安陵容那深不可测的调香天赋的、近乎敬畏的重新认知!这己不是“慰藉”,这是救命!
这日,皇上批完折子换来苏培盛:今日朕去见见安嫔……
皇上的旨意传到,安陵容捧着那盒散发着奇异幽香的精致小盒,指尖微微颤抖。淳儿那日说的话犹在耳边:“姐姐只管用这个,保管让皇上念念不忘!”
皇帝今夜驾临她这素来清冷的所在,那股难以言喻的幽香便成了无言的牵引。那香气仿佛有生命,丝丝缕缕缠绕在帝王鼻端,不是寻常脂粉的甜腻,也非名贵沉檀的厚重,而是一种清冽中带着温存,如初雪融于暖阳,又似幽兰绽于空谷的气息,若有若无,却勾魂摄魄。皇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与一种许久未见的、纯粹被吸引的兴味。
“你身上…是什么香?”皇帝的声音比平日低沉了几分,离得也更近了些。
安陵容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面上却强作镇定,依着淳儿所教,垂首轻声细语:“回皇上,是嫔妾闲暇时…胡乱调配的些许香料,名唤‘雪魄兰心’,登不得大雅之堂,只求…只求能清心静气。”
“雪魄兰心…好名字。”皇帝的手指轻轻拂过她鬓边,那香气便随着她的体温和发丝,更加缠绵地钻入他的气息,“此香清而不寒,雅而不孤,倒与你…颇为相衬。”
那晚,烛火摇曳了很久。安陵容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过帝王的恩宠与温存,他的目光不再匆匆掠过,而是带着欣赏流连。她清楚地感觉到,那缕奇香如同无形的丝线,将他缠绕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紧密、更沉醉。他埋首于她颈间,深深嗅闻,在她耳畔低语,赞这香气独特,更赞她心思玲珑。
当圣驾离去,重归寂静,安陵容独自坐在梳妆台前。镜中人面颊绯红,眼中水光潋滟,是久违的、被珍视的光彩。她拿起那小小的香盒,紧紧贴在胸口,温热的泪珠终于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妆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成了…真的成了…”她低声呢喃,声音带着哽咽,更多的却是巨大的、几乎将她淹没的狂喜。多少个日夜的惶恐、委屈、自轻自贱,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奇异的香气驱散了。她不再是那个只能缩在角落、无人问津的安答应、安常在,她是让九五之尊流连忘返的安嫔!
她抚摸着皇帝留下的、象征恩宠的锦缎,那滑腻冰凉的触感如此真实。淳儿…那个看似天真烂漫、实则藏着天大秘密的淳儿,是她命中的贵人!这香料,便是她安陵容在这深宫之中,撬动命运的第一块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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