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几乎是彻夜未眠。绿萼那些零碎的结绳符号,经过她数个时辰的苦心钻研,最终指向的那个“西山月下槐”的意境,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紧紧攫住了她的心神。陆府西跨院,那个传说中荒废己久、甚至有些不祥传闻的所在,难道真的隐藏着绿萼之死的秘密?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疯长的藤蔓般缠绕不休。她按捺不住内心的焦灼与探究的渴望,尽管知道深夜独自行动风险极大,但一想到绿萼可能是在那里遭遇了不测,或是想通过那里传递某种重要的讯息,她便再也无法安坐 。
三更时分,夜色浓得化不开。苏婉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物,悄无声息地避开了苏府内巡夜的家丁,又凭借着对陆府布局的记忆,以及白日里从侍女口中旁敲侧击打探到的一些路径信息,小心翼翼地朝着陆府西侧潜行而去。她身形本就娇小玲珑,此刻隐匿在夜色与花木的阴影中,如同一只警觉的狸猫。
陆府西跨院,果然名不虚传的荒僻。越是靠近,周遭便越是寂静,连虫鸣声都稀疏了许多。高大的围墙将院落与府内其他区域隔离开来,只留下一扇早己朽坏歪斜的院门,虚掩着,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怪兽的嘴 。
苏婉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一股浓重的腐叶与尘土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挥之不去的阴冷潮湿 。院内杂草丛生,几乎淹没了曾经的路径。那株传说中的老槐树,在朦胧的月色下更显得枝干虬结,张牙舞爪,投下大片幢幢的黑影,随着夜风摇曳,仿佛无数鬼影在晃动。
她屏住呼吸,每一步都踩得极为小心,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心中纵然有些发毛,但寻找真相的念头支撑着她。她仔细观察着地面,试图寻找绿萼可能留下的痕迹,或是任何异常之处。
果然,在一片相对平坦的、被厚厚落叶覆盖的地面上,她发现了几处草叶有明显被踩踏过的痕迹,虽然不甚清晰,但可以看出并非自然形成 。再往前几步,靠近一处己经半塌的厢房墙角,她甚至看到了一两枚模糊不清的、似乎是鞋底边缘留下的浅淡印记。这里,近期定然有人来过!
就在苏婉凝神细辨那些痕迹时,陆辰安也正循着自己新的思路,将调查范围扩大到了陆府内几处平日里无人问津的荒僻院落 。绣楼角门门锁上那道细微的撬动痕迹,让他坚信凶手极有可能利用了府内某些隐蔽的通道或地点,作为潜入、逃离甚至藏匿的据点 。而这处传说纷纭的西跨院,自然成了他重点排查的目标之一 。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提着一盏风灯,独自深入这片沉寂的区域。风灯的光芒在浓密的夜色中只能照亮身前数尺之地,更添了几分诡谲。
苏婉正全神贯注地研究着地上的脚印,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而陆辰安也因为注意力集中在搜寻可疑之处,未曾料到这深夜的荒院之中,竟还有旁人。
当陆辰安的身影绕过一丛半人高的衰草,出现在苏婉身后不远处时,苏婉恰好因为听到一丝极轻微的、不属于风声的异响而猛然回头!
“谁?!”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惊惧和警惕,手中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袖中的一柄小巧的防身匕首。
黑暗中,一道模糊的人影让她心头一紧。而陆辰安也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险些失声。他迅速举起风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对方的脸。
“苏小姐?”陆辰安看清来人,不由得一怔,语气中充满了意外。
“陆公子?”苏婉也认出了陆辰安,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但随即涌上一股被撞破秘密的尴尬和窘迫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与他相遇。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沉默。夜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荒院中显得格外清晰。气氛尴尬而微妙。
“苏小姐深夜来此,莫非也是为了……”陆辰安率先打破了沉默,目光中带着探究。他虽然不赞同苏婉这般擅自冒险的举动,但心中却也不由得对她的胆识生出几分异样的感觉,这与他印象中那些足不出户的深闺女子截然不同 。
苏婉定了定神,索性不再隐瞒:“陆公子明鉴。我……我从绿萼的一些遗物中,发现了一些线索,似乎指向此地。”
陆辰安点了点头,并未追问细节,只是道:“此地荒僻,多有不测,苏小姐还是先行回去,若有什么发现,可告知于我。”
苏婉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陆公子,绿萼与我情同姐妹,她的死,我必须亲自查个水落石出。”她顿了顿,看向陆辰安,“陆公子不也是为此而来吗?”
陆辰安看着她清亮而执着的眼眸,默然片刻,最终还是妥协了:“既如此,便一同查探。但务必小心。”
两人借着风灯的光芒,开始仔细搜查这片荒凉的院落。院子不大,除了主屋早己倾颓,只剩下几间破败的耳房尚勉强维持着轮廓。
他们一间间查看过去。大部分耳房内都空空如也,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蛛网,显然久无人迹。当他们走到最西边的一间耳房时,那扇本就破损的木门只是虚掩着。
陆辰安推开门,一股更加浓重的霉味和腐朽气息涌出。他举高风灯,光线所及,只见房内堆放着一些破烂的杂物,墙角结着巨大的蛛网。
就在这时,苏婉的目光被地上某个闪光的东西吸引住了。她蹲下身,借着从破损窗棂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以及陆辰安风灯的余光,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东西。
陆辰安也凑了过来,当看清苏婉指尖拈着的物品时,两人皆是神色一凛。
那是一根极细的丝线,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奇异的幽光。
紧接着,他们在附近的地面上,又陆续发现了好几根同样的丝线,零零散散地分布在一小块区域 。
这些丝线,无论是质地、颜色还是那独特的韧性,都与陆辰安在绣楼窗外,以及苏婉从杂货铺购回的那种特制的“冰蚕丝”,完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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