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署的夜,是凝固的琥珀。浓稠的黑暗包裹着死寂,宫灯在廊下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如同濒死巨兽的喘息。静室内的药味沉淀下来,带着陈腐的苦,渗入每一寸冰冷的空气。
沈灼华(灼华主导)平躺在锦衾之下,如同沉入幽深的海底。脏腑深处“龙血髓”的灼痛烙印被一种奇异的、温润的麻木感覆盖,右肩的伤口也不再是撕心裂肺的噬咬,只余下钝刀割肉般的沉滞。锁心丹停用后的麻痹感如同退潮的淤泥,虽未散尽,却己松动,让她的感知得以艰难地穿透那层厚重的油污,捕捉着这死寂空间里最细微的动静——远处宫漏刻板的滴水,如同缓慢的凌迟;廊下侍卫甲胄偶尔的摩擦,如同毒蛇爬过枯叶。
识海深处,那点属于她自己的意志之火,在孤寂与窥见生机的狂喜中,燃烧得愈发冰冷、坚韧。凌薇那片沉寂的黑暗空间,依旧是令人窒息的孤寂源头,但此刻,这孤寂不再只是绝望的深渊,更是淬炼她独自行走的熔炉。
她的指尖,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无意识地着贴身藏匿的紫玉凤头簪簪顶那颗米粒大小的深紫宝石。每一次触碰,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左手背烙印深处传来的、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的、温和而清晰的悸动共鸣。这股源自紫玉簪的、温和精纯的能量,正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以极其缓慢却不容置疑的速度,修复着她被药毒和反噬摧残得千疮百孔的身体根基。
力量。微弱,却在滋长。
感知。迟钝,却在复苏。
这是皇帝萧珏抛出的饵?还是…她沈灼华绝境中抓住的唯一生机?
白日里青黛那瞬间的惊骇和萧珩冰冷审视的目光,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她知道,自己触碰紫玉簪引动烙印的秘密,并未被彻底掩盖。那煞神王爷,必定疑窦更深。太医署的静室,看似安全,实则如同透明的囚笼。她必须离开!必须去确认!确认这支簪与皇帝书房那方紫玉镇纸的关联!确认那更深层的、关乎“双生玉”的皇室秘辛!
夜深。
子时梆子的余音在深宫幽巷中消散,如同最后一丝生气的断绝。
沈灼华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在锦衾之下静静蛰伏。她调动着那丝因紫玉簪而复苏的微弱力量,小心翼翼地压制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将存在感降至最低。门外,负责守夜的宫女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带着药物带来的沉沉倦意。
时机到了。
她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缓缓掀开锦衾。冰冷的空气瞬间侵袭肌肤,带来一阵战栗。右肩的沉痛让她动作僵硬。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挪下床榻,赤足踩在冰冷刺骨的地砖上。锁心丹残留的麻痹感如同无形的锁链拖拽着她的双腿,每一步都如同跋涉在泥泞的沼泽。
她没有点灯,凭借着窗外透入的、极其微弱的月光和对身体复苏后那一点点掌控力,摸索着。目标明确——墙角那个放置着替换衣物的樟木箱子。她需要一件不起眼的、能融入深宫夜色的外袍。
指尖在黑暗中摸索,触碰到箱盖上冰凉的铜锁。心猛地一沉!锁住了!
巨大的失望和焦灼瞬间攫住了她!难道要功亏一篑?!
【蠢货!看看箱底!】一个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游丝、却带着凌薇独有暴躁口吻的意念,毫无征兆地在她识海中响起!
沈灼华浑身剧震!凌薇?!她…她醒了?!虽然声音微弱得如同幻觉,但那熟悉的语调绝不会错!
来不及细究这失而复得的灵魂悸动,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立刻俯身,颤抖的手指在冰冷的箱底边缘摸索!果然!在靠近墙角的缝隙处,摸到了一块松动的木板!用力一抠!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一个仅容手臂探入的暗格出现在眼前!里面整齐地叠放着一套深灰色的、布料粗糙的宫人服饰!
狂喜瞬间淹没了沈灼华!她迅速扯出衣服,顾不上冰冷和粗糙,手忙脚乱地套在身上,用宽大的帽兜尽力遮掩住苍白的脸颊和显眼的发髻。做完这一切,她己是冷汗涔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脏腑的隐痛。
【外面…左廊…第三根柱子后…换防空隙…半盏茶…】凌薇的意念断断续续,虚弱不堪,却精准地传递着关键信息!显然,沉寂期间,她并非完全无知无觉!
沈灼华不再犹豫!她深吸一口气,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拉开静室的门栓。门轴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呀”声,在死寂的夜里却如同惊雷!她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门外宫女呼吸依旧平稳,才如一道灰影般闪身而出,迅速掩上房门。
冰冷刺骨的夜风瞬间包裹了她。她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宫墙阴影,按照凌薇的指引,如同鬼魅般向左侧回廊潜行。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远处宫灯的光晕如同择人而噬的兽瞳。前方,第三根巨大的朱漆廊柱投下浓重的阴影。
就在她即将接近廊柱阴影的刹那!
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冰冷声响,从回廊的另一端传来!是巡逻的禁军!
沈灼华的心瞬间沉入谷底!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
“喵——!”
一声凄厉尖锐的猫叫,如同撕裂夜幕的鬼啸,猛地从回廊斜对面的假山石后炸响!
“什么人?!”禁军的厉喝和脚步瞬间转向猫叫的方向!
就是现在!
沈灼华用尽全身力气,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入廊柱后的阴影!冰冷的石柱紧贴着后背,她死死捂住嘴,将剧烈的喘息和几乎破喉而出的惊呼死死压住!冷汗瞬间浸透了粗糙的宫人服!
禁军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在假山方向停留了片刻,伴随着几声驱赶野猫的斥责,最终渐渐远去。
劫后余生!沈灼华靠在冰冷的石柱上,浑身。刚才那声猫叫…是巧合?还是…凌薇?她不敢细想。时间紧迫!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皇帝御书房所在的方位,再次融入更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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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侧殿,御书房。
厚重的殿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寒冷与窥探。殿内只点着几盏长信宫灯,光线幽暗,将巨大的紫檀木书架和堆积如山的奏章投影成幢幢鬼影。空气里弥漫着沉水香清冷的气息,却压不住那股属于权力核心的、无形的沉重与压抑。
沈灼华如同壁虎般紧贴在御书房巨大的雕花窗棂之下,冰冷的石砖透过薄薄的宫人服刺入肌肤。她屏住呼吸,调动着那丝微弱复苏的感知力,捕捉着殿内的动静。
死寂。
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确认无人,她颤抖着伸出手指,沾了点唾沫,小心翼翼地在蒙着细纱的窗纸上润开一个微不可察的小孔。单眼凑近。
视线穿过小孔,越过殿内幽暗的光线,精准地锁定在御案一角——那方通体莹润、在幽暗中仿佛自行散发着温润紫芒的紫玉镇纸!镇纸的形态古朴厚重,隐隐雕刻着云龙纹饰,但最核心处,镶嵌着一颗鸽卵大小、流转着深邃星芒的深紫色宝石!与紫玉簪顶那颗宝石的质地、光泽、甚至那种独特的能量波动,如出一辙!
就是它!
左手背的烙印深处,瞬间传来比触碰紫玉簪时强烈十倍、清晰百倍的共鸣悸动!如同沉睡的巨龙被同源的龙吟唤醒!一股温润磅礴、浩瀚如海的精纯能量,隔着厚重的殿墙和窗棂,如同无形的潮汐般奔涌而来!瞬间包裹了她的全身!
“嗡——!”
沈灼华浑身剧震!这股能量如此浩瀚、如此纯粹!远比紫玉簪那涓涓细流强大无数倍!它温和地冲刷着她枯竭的经脉,滋养着受损的根基,锁心丹残留的麻痹感如同阳光下的薄雾,瞬间消散殆尽!右肩的沉痛也在这温养下化为乌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和清明感,如同久旱甘霖,充盈着她的西肢百骸!
狂喜!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昏了她的头脑!她贪婪地汲取着这股同源的力量,引导它疯狂地冲刷着身体的每一处暗伤!识海中,凌薇那片沉寂的黑暗空间,也在这浩瀚能量的冲刷下,剧烈地震荡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那死寂的深处,艰难地、挣扎着苏醒!
然而,就在这力量充盈、灵魂复苏的巅峰时刻!
一股冰冷刺骨、如同实质般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如同亿万载不化的玄冰,瞬间降临!将她连同那奔涌的温润能量,死死冻结在原地!
沈灼华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惊恐!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透过窗棂上那个微小的孔洞,看向殿内——
御书房最深处的阴影里,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立着一个身影。
明黄的常服,在幽暗的光线下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光。皇帝萧珏。
他并未坐在御案后,就那样静静地立在书架旁的阴影里,仿佛己经在那里站了千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眸,此刻正穿透了空间的距离,穿透了窗棂的阻隔,精准无比地、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牢牢地钉在了窗棂外沈灼华那只窥探的眼睛上!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掌控生死的、属于帝王的绝对威压!冰冷、漠然,如同神祇俯视蝼蚁!
“吱呀——”
御书房沉重的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
萧珩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了门外的黑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他冰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瞬间扫过殿内,精准地捕捉到了阴影中萧珏的身影,以及…窗棂外那极其微弱的、却无法逃过他感知的能量波动!
他深邃的眼底,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是震惊于沈灼华竟能引动紫玉镇纸的能量?是忌惮于皇帝此刻现身于此的深意?还是…被这兄弟二人同时锁定一个目标的诡异局面所激起的、冰冷的杀机?
殿内殿外。
窗棂内外。
一方紫玉镇纸。
三个被无形锁链缠绕的灵魂。
在死寂的寒夜中,轰然相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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