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苑内,死寂如坟。
沈灼华蜷缩在锦帐深处最幽暗的角落,厚重的锦被裹紧全身,却依旧无法驱散那从骨髓深处渗出的、砭人肌骨的寒意。掌心里,那枚薄如柳叶的竹片和那卷小小的纸片,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紧紧贴着她滚烫又冰凉的肌肤,带来一阵阵战栗。
> **“欲解双生劫,子时三刻,月落西墙外。玄楼候君。过时不候。”**
那行冰冷的蝇头小楷,如同无数只毒虫,在她混乱的识海中疯狂啃噬!每一个字都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和更致命的威胁!
双生劫!他们果然知道!知道她和凌薇双魂共生的秘密!这比任何刀剑加身更让她恐惧!这是她存在最核心的根基,一旦暴露,在这诡谲的王府,在萧珩那洞穿一切的目光下,她(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玄楼侯君…玄冥楼!那个如同附骨之疽的恐怖存在!子时三刻…月落西墙外…那是王府最荒僻的角落,紧邻着外街的一片废弃荒宅!是陷阱!一定是陷阱!去了,可能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是…不去呢?
“过时不候”西个字,如同冰冷的判决。若错过这次“机会”,等待她们的,是否就是玄冥楼无休止的追杀?是秘密彻底暴露后的生不如死?是萧珩得知真相后的雷霆之怒?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绝望感如同两条毒蛇,疯狂地撕咬着灼华脆弱的神经。她死死攥着那枚竹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掌心被竹片的边缘刺破也浑然不觉。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她如同被困在蛛网中央的飞蛾,无论挣扎与否,似乎都难逃被吞噬的命运。
**[凌薇…凌薇…] 她在意识深处一遍遍绝望地呼唤,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挣扎。** 回应她的,依旧是那片令人窒息的、死寂的黑暗。只有手腕内侧那凤凰烙印深处,一丝微弱却恒定的灼热感,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证明着另一个灵魂顽强的存在。那点灼热,此刻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她们还活着,却己身陷绝境。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中缓慢流逝。铜漏刻板的滴水声,在死寂的内室中被无限放大,如同丧钟的倒计时。窗外的天色,从铅灰到墨黑,最后沉入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夜色。王府的喧嚣彻底沉寂,只有远处巡夜侍卫模糊的更梆声,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
子时了。
更梆声清晰地传来,敲打在灼华紧绷的心弦上。
她猛地从锦被中抬起头!黑暗中,她的眼睛因极度的恐惧和某种孤注一掷的疯狂而睁得极大,闪烁着幽暗的光。不能再等了!凌薇没有回应!没有人能帮她!她必须自己做出抉择!
去!还是不去?!
不去,是坐以待毙!去,或许还有一线…渺茫的生机?哪怕那生机背后是更深的陷阱,也总好过在这里被恐惧活活吞噬!
一股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如同烈酒般瞬间冲昏了她的头脑!她猛地掀开锦被,动作因僵硬和恐惧而显得笨拙踉跄。没有点灯,她凭借着对房间的熟悉,如同盲人般摸索到妆台前。指尖颤抖着拉开最底层的抽屉,摸到了那套冰凉的、带着灰尘和草屑气息的深灰色粗布衣裤!
换衣的过程异常艰难。手指因恐惧而僵硬麻木,系带几次滑脱。她胡乱地将浓密的乌发用布巾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惊恐与疯狂光芒的眼睛。粗粝的布料摩擦着肌肤,带来一种冰冷的、仿佛穿上囚衣般的绝望感。
她侧耳倾听外界。青黛的呼吸悠长平稳,显然己陷入沉睡。昨夜王妃的“意外”和今日花园的惊吓,让这位忠心的侍女也疲惫不堪。
机会只有一次!
沈灼华如同最笨拙的窃贼,赤着脚,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向后窗挪去。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狂乱的心跳上。脚心触及冰冷的地砖,寒意首透骨髓。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窗栓。
“咔哒…”
极其轻微的、如同枯枝断裂般的声响,在寂静中却如同惊雷!灼华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她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时间仿佛凝固!
外间,青黛的呼吸声…依旧平稳悠长。
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她!她不敢耽搁,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无声地推开后窗一道仅容身体通过的缝隙!冰冷的夜风夹杂着泥土的腥气猛地灌入,让她打了个寒噤!
没有犹豫!她如同受惊的狸猫,笨拙而仓皇地翻出窗外!身体重重地落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蜷缩在窗下的阴影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侧耳倾听片刻,外间依旧毫无动静。
她不敢停留,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王府西北角、那片最荒僻的西墙方向,跌跌撞撞地融入深沉的夜色之中。
王府的夜晚,如同巨大的、潜伏着无数眼睛的怪兽。巡夜侍卫的脚步声、灯笼摇晃的光晕、远处犬吠…每一次声响都让灼华如同惊弓之鸟,仓惶地躲入假山石后、花丛深处、甚至是积水的洼地。粗布衣裤很快被露水和泥泞浸透,冰冷的贴在身上。左臂的伤口在奔跑和躲藏中传来阵阵撕裂的痛楚。她狼狈不堪,如同丧家之犬,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只是凭着本能和对“月落西墙”方向的模糊记忆,在巨大的恐惧驱使下,深一脚浅一脚地亡命奔逃。
终于,一片更加荒凉、更加死寂的区域出现在眼前。高大的王府西墙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前方。墙外,便是那传说中荒废己久的宅院。此处远离王府核心,守卫松懈,巡逻的间隔也长得多。墙根下,杂草丛生,碎石遍布,弥漫着一股腐败的霉味。
月影西斜,惨淡的清辉勉强勾勒出墙头的轮廓和墙外荒宅模糊狰狞的剪影。子时三刻,近了!
沈灼华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刺痛肺腑。她浑身湿冷,沾满泥污,头发散乱,狼狈到了极点。巨大的恐惧并未因到达目的地而减少分毫,反而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颤抖着,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被黑暗吞噬的荒宅,如同凝望着地狱的入口。
“玄楼侯君…” 这西个字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盘旋。谁在等她?李慕白?那个神秘的管事?还是…更可怕的、玄冥楼真正的杀手?
识海深处,那片沉寂的黑暗空间里,那点属于凌薇的微弱星光,在灼华剧烈的恐惧和奔波的刺激下,如同风中残烛被强风吹拂,极其艰难地、顽强地…挣扎着闪烁了一下!光芒极其黯淡,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本能的警觉!仿佛在无声地示警!
然而,这微弱的视觉,此刻根本无法穿透灼华被恐惧彻底占据的心神!
就在这时!
“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毒蛇滑过枯叶的脚步声,毫无征兆地从荒宅方向那片最浓重的阴影中传来!
沈灼华浑身的寒毛瞬间炸起!心脏猛地缩紧!她惊恐地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从黑暗的帷幕中踱步而出,踏入了惨淡的月光之下!
当月光照亮那人面容的瞬间——
轰!!!
如同万钧雷霆在灼华的识海中轰然炸开!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猜测、所有的准备,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无法理解的荒谬和深入骨髓的惊骇!
那是一个她绝对意想不到的人!
一个此刻本应深陷靖王府地牢、在酷刑中哀嚎、在绝望中腐烂的人!
一个她刻骨铭心、恨之入骨、以为早己成为过去的人!
那人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怨毒、疯狂和一种近乎变态得意的扭曲笑容,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贪婪地欣赏着灼华脸上那极致惊恐的表情。他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却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沈灼华…我的好表妹…别来无恙啊?看到为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赵…赵奕?!”
沈灼华失声尖叫,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震惊而完全变调!她如同见了鬼一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猛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冰冷的触感也无法唤醒她麻木的神经!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地牢里生不如死吗?!玄楼侯君…难道玄冥楼要让她见的人…竟然是赵奕?!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她看着月光下赵奕那张因仇恨和得意而扭曲变形的脸,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
而就在她心神失守、被极致的惊骇彻底击溃的刹那!
识海深处,那片沉寂的黑暗空间里,那点顽强闪烁的残烛微光,仿佛感应到了主人濒临崩溃的灵魂和眼前这致命的危机,骤然间——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弱却决绝的力量!一个冰冷而清晰的意念碎片,如同最后的警钟,狠狠撞入灼华混乱的意识:
**[陷阱!…退!…墙!]**
紧接着,那点微光如同燃尽了所有灯油,彻底熄灭,沉入了更深的、无边的黑暗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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