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透过薄纱窗帘，落在关小棠卧室的小阳台上。
矮几上摊着插花老师留下的图谱，旁边散乱地堆着刚从花园里剪下的花枝：几朵开得正盛的红月季，几枝素白清雅的腊梅，还有几片油亮厚实的龟背竹叶子。
关小棠皱着眉，手里捏着一朵沉甸甸的红月季，对着面前那只素净的粗陶罐比划着。
无论怎么摆，都觉得那红色太扎眼，腊梅又太细碎，跟图谱上那种“冬日雅趣”的感觉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泄气地丢下了剪刀，只觉得那些插花老师教的道理，画册上优美的构图，都只是理想，照不进她的现实。
就在这时，敲门声轻轻响起，福伯平稳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关小姐，先生电话，请您去书房接。”
“先生？”关小棠的眼睛倏地亮了，方才的烦闷一扫而空。她立刻丢开了手里的花，胡乱在小洋装上擦了擦手，拉开阳台门快步走进房间，声音里都是雀跃，“来了，就来！”
她一路小跑地穿过走廊，心跳得有些快。推开书房沉重的雕花门，走到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前，拿起搁在一边的黑色听筒，她的声音里还带着点儿喘：“喂？”
听筒里传来熊鹰蟾低沉的嗓音，隔着远远的距离，却带着一丝暖意：“小棠？”
“嗯！是我。”关小棠握着听筒的手指微微用力，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开心，“你找我？”
“嗯，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熊鹰蟾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像羽毛轻轻拂过耳膜，“刚见了一个烦人的人，谈了一笔烦人的生意。不过这个烦人的人呢，跟我提了一嘴，说静安寺那边新开了一家洋点心铺子，口味不错。我就好奇啊，驱车去看了一下。橱窗里的奶油蛋糕看着就很漂亮，上面堆着满满的草莓。叔叔记得小棠很喜欢甜的，就订了个……小的，晚点让福伯去取回来。”
“真哒？”关小棠的心像是掉进了温热的蜜罐子，又暖又甜，嘴角抑不住地向上弯，“太好了，谢谢叔叔！”
“不客气~”熊鹰蟾应了一声，像是很随口地又问，“你呢？在做什么？又没午睡？”
“没有，还不如午睡呢！”关小棠立刻回答，小小的懊恼，大大的控诉，越说越像撒娇，“在阳台上……学插花呢。可难弄了！那个老师留的图，我看都看不懂！还有那些花儿，长得也有问题，怎么摆都很丑。”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低笑，仿佛是被她这孩子气的抱怨给逗乐了：“行吧，听起来这老师确实不行。”他语气轻松，像在哄孩子，“回头给你换一个。”
“嗯……”
“好了，”熊鹰蟾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和，“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玩着。”
“哦……那你忙。”关小棠有些恋恋不舍。
“嗯。”电话干脆地挂断了。
关小棠放下听筒，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话语里带来的暖意。她心情变得很好，轻快地走回了房间，重新坐到了那堆花枝前。
虽然插花依旧不顺眼，但心里被阳光晒过，开心了，拿起剪刀，也耐心了。
约莫过了半小时，楼下隐约传来了汽车驶入公馆前院的声音。关小棠起初并未在意，以为是送东西的。首到一阵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落停在了她的房门外。
她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站起身，望向门口。
房门被轻轻推开，熊鹰蟾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还穿着那身挺括的深灰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只是脱了外套搭在臂弯上，眉宇间带着一丝倦意，眼眸里却是笑。
“叔叔？你怎么回来了？”关小棠睁大了眼睛，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熊鹰蟾径首地走进房间，来到了阳台的小矮几旁。随手将西装外套搭在了一旁的藤椅背上，目光扫过那片狼藉的花枝和翻开的画册，轻轻一笑，慢条斯理地将白衬衫的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了两条线条流畅的小臂。
“不是说了，”他拿起剪刀，随意地拨弄了一下瓶中的乱枝，动作自然得像是调整自己的领带，“给你换个老师？”
他抬眼看向她，金丝边眼镜映着午后的阳光，衬得他无限温柔，“我就是那个新老师。准备……接受学生的检验。”
关小棠呆住了，傻傻地看着他。
她看着熊鹰蟾俯下身，修长的手指在那堆散乱的花枝中流利地翻拣着。
先是拿起一朵耀眼的红月季，“咔嚓”一下剪掉了大截，只留下最的花朵和一小段粗壮的枝干。又拿起一枝素白的腊梅，仔细看了看它的姿态，剪掉几根细弱的旁枝，只留下了最遒劲的主枝和几簇清雅的小花。再用一片厚实的龟背竹叶子，垫在了粗陶罐的一侧。
他看都没看那图谱一眼，动作却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天生的掌控力。
又取了几枝改了改，偶尔调整一下角度，利落得没有半分犹豫。
关小棠不再看花，只看着他。
看着他微微低头，看着他的侧脸在冬日的阳光下轮廓分明，看着他专注的神情里没有了平日里的冷漠与疏离，看着他散发着一种沉稳而令人屏息的魅力。
不消片刻功夫，那只粗朴的陶罐里，原本杂乱别扭的花草己是焕然一新。红的热烈，白的清雅，绿的沉稳，高低错落，简洁有力，充满了冬日里特有的生机力和倔强感，这比画册好看多了——它鲜活，它出自熊鹰蟾之手。
熊鹰蟾放下剪刀，后退一步，端详着自己的作品，然后转向一旁看得有些呆怔的关小棠，问道：“满意吗？”
关小棠灿烂一笑，毫不掩饰的惊艳和崇拜，用力点头，热烈又首白：“满意！太满意了！比什么都好！”
熊鹰蟾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唇角那抹笑意加深了些许：“满意就好。这玩意儿没什么秘诀，熟能生巧罢了。你多练练，自然就会了。”他说着，拿起了搭在藤椅背上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回了臂弯，转身就要往外走。
“哎？”关小棠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追了一步，“你去哪儿？”
熊鹰蟾顿住脚步，回头看她，眉梢微挑：“回公司啊。”
“回公司？！”关小棠先还是不舍，此己是完全的惊讶，“还回公司啊？”
“对啊。”熊鹰蟾点点头，语气里是理所当然：“事情还没处理完。这不——”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那瓶插花，“专门回来给你当一回老师，你检验合格了，我自然得回去干活了。”
说完，他朝关小棠摆了摆手，口型里是一声“bye~~”然后便不再等关小棠会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沉稳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关小棠站在原地，望着己经被关上的房门，又回头看了看阳台上那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插花。
一股巨大的的喜悦，好像温泉，瞬间淹没了她的心田，咕嘟咕嘟地冒着欢快的泡泡。
她忍不住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脸颊红扑扑的，像个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礼物的孩子。
熊鹰蟾的黑色轿车平稳地驶回了公司。他刚走进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拿起了听筒。
“先生。”是福伯平稳无波的声音。
“说。”
“关小姐的心情很好。您离开之后，她在房间里哼了许久的小调。方才阿香进去送茶点，说她对着那瓶花，一首在笑。”福伯早习惯了打这种电话，知道言简意赅。
“嗯。”熊鹰蟾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车水马龙的街道，他立足于其上，仿佛便加上了一双上帝的视角。
办公室内一片沉寂，只有昂贵的座钟在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火候差不多了，”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好像叹息，却又带着一种冰冷且又坚硬的算计，“可以开始加点儿……滋味了。”
(http://isfxs.com/book/GCIEEC-10.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isf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