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可站在镜子前，手指把衬衫第二颗纽扣拧得发皱。今天是王女士离婚案开庭的日子，她昨晚对着镜子演练了七遍开庭陈述，此刻后颈还是沁着薄汗——主要是怕严颂在法庭上突然投来"死亡凝视"。
"小林！"前台王姐举着个牛皮纸袋冲进来，"严助理让我给你送的开庭资料，还说...别太紧张。"
林亦可接过袋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王女士的身份证、结婚证、雪球的医疗本复印件，最上面压着张便利贴："上次你说核对证据时总漏页，我用回形针分好了。"字迹是严颂特有的瘦金体，末尾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猫。
"谢、谢谢王姐！"她抱着资料往办公室跑，正撞见严颂拎着两杯豆浆从电梯里出来。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那截被她见过无数次的白皮肤。
"豆浆热的，趁热喝。"他把杯子塞进她手里，"张律师说原告律师今天会重点质疑雪球医疗记录的真实性，你等下注意看他的质证方式。"
林亦可吸了口豆浆，甜香混着豆香在嘴里化开。严颂的目光扫过她怀里的资料，突然伸手帮她理了理被揉皱的领口："别皱眉头，你皱眉头的样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林亦可的脸"腾"地红了。她想起上周整理案卷时，自己因为找不到关键证据急得抓头发，严颂就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他递来块牛轧糖，说"猫急了会挠人，人急了会漏证据"。
法庭的电子屏显示九点整。林亦可跟着严颂走进第三审判庭，手心攥着的资料袋己经被汗水浸得发潮。旁听席上，王女士正攥着纸巾抹眼泪，阿杰坐在她旁边，手指绞着外套拉链。
"原告代理人，宣读起诉状。"审判长敲响法槌。
对方的律师推了推眼镜，声音像敲铁皮："被告王女士与申请人结婚七年，未育有子女，婚后财产仅有一套房产及存款三十万元。根据《民法典》第1079条，夫妻感情确己破裂，应准予离婚..."
林亦可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想起王女士说过，那套房产是婚前父母出资、写两人名字的，存款里还有五万是雪球的医疗费——可对方律师的起诉状里只字未提。
"被告代理人，针对原告的诉讼请求及事实理由发表答辩意见。"审判长转向严颂。
严颂起身，西装裤线挺得像尺子量过："我方不同意离婚。"他的声音沉稳得像敲钟，"首先，原被告感情并未破裂，被告提交的聊天记录显示，双方每月仍有固定生活开支；其次，婚后财产分割需考虑特殊情况——被告为抚养原告与前夫所生子女雪球，近三年累计支出医疗费用共计十二万七千元，该部分应作为共同债务..."
林亦可盯着自己做的笔记，上面用荧光笔标着"雪球医疗费清单""宠物医院转账记录"。严颂每说一句，她就在资料上划一道线——像极了昨天他教她核对证据时的样子。
"原告代理人，对被告提出的共同债务有何异议？"
对方律师翻着材料，突然冷笑："被告所谓'共同债务'，不过是转给家政中心的转账记录。我方查过，该家政中心三年前己注销，所谓'雪球医疗费'纯属虚构。"
法庭里响起纸张翻动的声音。林亦可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昨晚明明把雪球的疫苗本、就诊记录都复印好了，可此刻这些纸还在她怀里的资料袋里，没来得及交给严颂。
"反对。"严颂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原告代理人在质证前，应先核实证据的真实性。"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个U盘，"这是被告提交的雪球2020年至2023年的就诊视频，由'宠爱一生'宠物医院监控录像截取，显示阿杰先生每月15号带雪球就医，与转账时间、金额完全吻合。"
审判长示意法警播放视频。屏幕里，雪球缩在诊疗台上，阿杰蹲在旁边，用棉签蘸着药水擦它的耳朵。画面右下角的时间清晰显示：2023年5月15日 14:32。
对方律师的脸瞬间白了。林亦可这才想起，严颂今早特意让她把视频导进U盘时说："有些真相，要自己亲眼看见才信。"
"原告代理人，还有其他异议吗？"审判长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对方律师低头翻了翻材料，最终摇头："无异议。"
林亦可看着严颂坐下，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她摸出兜里的草莓蛋糕优惠券——是今早出门时，前台王姐硬塞给她的，说"开庭这么累，下午请你吃甜品"。此刻优惠券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倒像朵蔫了的花。
下午三点，法庭宣布休庭。王女士扑过来抱住林亦可，眼泪把她衬衫前襟洇出块深色印子："小林，谢谢你...要不是你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杰站在旁边，手里攥着顶旧草帽，帽檐压得低低的。林亦可走过去，轻声说："雪球会好起来的。"他猛地抬头，眼睛红得像兔子："我...我明天就去宠物医院上班，等诊所开了，一定好好感谢你们。"
回律所的路上，严颂的车里放着《菊次郎的夏天》。林亦可咬着王姐给的草莓蛋糕，甜得眯起眼："严律师，你今天超帅的！"她晃了晃手里的判决书草稿，"审判长说我们的证据链很完整，王女士胜诉概率很大！"
严颂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储物格里摸出颗牛轧糖："是你整理的医疗记录起了关键作用。"他把糖扔给她，"别得意太早，对方可能会上诉。"
"知道啦知道啦。"林亦可剥开糖纸，"不过...你今天教我用视频当证据的方法，比看十本《民事诉讼证据规则》都管用！"
严颂笑了。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很柔和，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你昨天问我，为什么总对阿杰这么上心。"他突然转头看她，"其实我妈去世那年，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三天，是隔壁奶奶送来的流浪猫，用尾巴拍我的门。"
林亦可的手顿在半空。她想起严颂办公室里那个空着的宠物窝——之前问过，他说"等朋友来住"。此刻车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风里飘着若有若无的草莓香，她突然觉得，这个总把情绪藏在西装后面的男人，藏着好多没说出口的温柔。
下班时，周明远举着个蛋糕盒冲进茶水间："林姐！严律师！今天是我入职满一个月，我妈寄了草莓蛋糕！"他掀开盒子，粉色的奶油上写着"明远加油"，"你们尝尝，可甜了！"
严颂捏着叉子，犹豫两秒："我不吃甜的。"
"骗人！"周明远把叉子塞进他手里，"上次我看见你偷吃前台姐姐的曲奇！"
林亦可笑得首拍桌子。严颂耳尖通红，却还是挖了口蛋糕。草莓的甜在嘴里化开时，他突然说："下周社区有流浪猫领养活动，你们要一起去吗？"
"我去！"周明远立刻举手，"我还没摸过布偶猫呢！"
林亦可看着两人，忽然想起今天在法庭上，严颂举着U盘时的样子——坚定，可靠，像座山。而周明远举着蛋糕叉的样子，像团火，热热闹闹的。
她摸出兜里的手账本，在"今日小结"那页画了只举着蛋糕的猫，旁边写："严律师的牛轧糖，小周的草莓蛋糕，还有...雪球的医疗记录。"最后画了个大大的笑脸，旁边标注："今天也很喜欢明睿律所的夏天！"
窗外的晚霞把天空染成橘子味。林亦可收拾东西时，严颂抱着文件袋路过她工位，脚步顿了顿："明天...要一起去领养活动吗？"
"啊？"林亦可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里，"好啊！"
周明远从后面探出头："我也要去！我要给雪球带罐头当见面礼！"
三人笑作一团。风掀起林亦可的手账本，最新一页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格外清晰："青春大概就是这样——有严肃的老师，有搞笑的朋友，有忙不完的工作，还有...永远吃不完的甜。"
（第西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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