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遭遇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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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节 遭遇质疑

 

第一段:赞誉下的暗礁与骤然搁浅

李大妈那几近“枯木逢春”的手,老王挺首的腰杆,老李安稳的睡眠…这些实实在在的疗效,如同投入城中村死水潭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一圈圈扩散。“小林大夫”的名号,在低矮拥挤的屋檐下、在油烟弥漫的过道里,带着一种近乎神化的赞誉传播着。林青山那方寸之间的“医摊”,人气渐旺。旧布帘后,常常挤着三两个等候的邻里,空气中弥漫着艾灸的暖香和煎煮草药的微苦气息。林青山沉浸在这种被需要、被信任的温暖中,疲惫却充实。他诊脉的眼神更加专注,下针的手指更加沉稳,仿佛爷爷的期许和邻里的信赖,都化作了流淌在指尖的力量。

然而,命运的转折往往发生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这份初生的信任,遭遇了第一次严峻的考验,而风暴的中心,是住在巷尾的陈伯。陈伯是个老烟枪,几十年的烟龄让他的肺成了破风箱,常年咳嗽、喘息,动辄气短胸闷,尤其到了秋冬,更是咳得撕心裂肺,整夜无法安眠。西医诊断为“慢性阻塞性肺疾病”,开了吸入剂和化痰药,效果时好时坏。他是被李大妈和老王连拉带拽,半信半疑地来到林青山面前的。

林青山仔细望诊:陈伯面色晦暗,口唇微绀;闻诊则喘息声粗重,喉间痰鸣漉漉;问诊知其痰多色白质稀,畏寒怕冷,动则气喘吁吁;切诊脉象沉细而滑,舌苔白腻。结合爷爷的教导和近期苦读的《中医内科学》,他辨证为典型的“肺脾肾气虚,痰饮内伏,寒饮射肺”。爷爷曾用温肺化饮、健脾益肾的方子治疗过类似病人,效果显著。林青山信心满满,斟酌着开出了以苓桂术甘汤合三子养亲汤化裁的方剂:茯苓健脾利湿,桂枝温阳化饮,白术健脾燥湿,炙甘草调和;苏子降气化痰,白芥子温肺利气,莱菔子消食化痰。并辅以定喘、肺俞、脾俞、肾俞等穴位的温和艾灸,意在温阳散寒,化痰平喘。

起初几天,陈伯反馈咳嗽似乎松快了些,痰也容易咳出一些。林青山心中稍定,叮嘱他务必坚持服药,戒烟保暖。陈伯满口答应,眼中也燃起一丝希望。然而,就在服药一周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潮席卷城市。陈伯那间朝北的出租屋寒气刺骨,他旧习难改,忍不住偷偷抽了几口烟驱寒。就在那个寒冷的深夜,陈伯的病情骤然恶化!剧烈的咳嗽如同失控的鼓风机,喘息声变成了尖锐的哮鸣,仿佛有无数钢针扎在肺叶上,他蜷缩在冰冷的床上,面色青紫,冷汗如浆,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濒死的窒息感攫住了他!家人惊慌失措,哪里还顾得上“小林大夫”的叮嘱和草药?七手八脚地将他抬上出租车,一路呼啸着再次冲向那象征着现代医学急救的、灯火通明的市一院急诊室。

第二段:信任的崩塌与寒潮中的孤岛

陈伯被紧急送入抢救室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次日清晨就传遍了湿冷的城中村。昨夜那撕心裂肺的咳喘和救护车的鸣笛,早己惊动了许多人。当消息最终被陈伯家人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证实——“多亏了医院抢救及时,吸了氧,用了强效的支气管扩张剂和激素才缓过来…医生说再晚点就危险了…唉,那中药…吃着吃着,怎么突然就…”——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摇头叹息和心有余悸的眼神,比任何指责都更有力量。

一种微妙而冰冷的气氛,开始在曾经温暖的口碑中蔓延。巷口那些曾热情洋溢谈论“小林大夫”如何神奇的闲聊,骤然降温,变成了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

* “听说了吗?老陈差点没挺过去!就是吃了那中药之后…”

* “我就说嘛,这种要命的老病根,哪是几根草叶子、几根针能弄好的?还得是大医院!”

* “李大妈那手是好了,可那毕竟是慢病…这急起来,还是得信西医啊!”

* “唉,小林大夫人是好,可毕竟年轻…这看病,光心好不行,还得有真本事,有保障…”

* “可不是嘛,这要是真出了事,找谁去?人家医院好歹有地方赔…”

这些议论,像冰冷的针,无孔不入地钻进林青山的耳朵。他站在自己的“医摊”前,那块旧布帘此刻显得如此单薄无力。往日里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带着病痛和信任走进来的人,此刻眼神变得复杂而疏离。李大妈依旧来了,但眼神里多了一丝欲言又止的担忧;老王来治腰时,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声说笑,沉默了许多;老李则干脆没露面。更刺痛他的是,昨天刚约好今天来复诊的一个带着孩子来看湿疹的年轻妈妈,走到巷口,犹豫地朝这边望了望,最终抱着孩子,脚步匆匆地转向了另一个方向——那里有一家挂着“社区诊所”牌子的小西医门诊。

信任的基石,在现实的寒潮中出现了可怕的裂痕,并且正在迅速扩大。那些曾经被他的银针和草药抚慰过的病痛,那些真诚的感激,似乎一夜之间被“差点出事”的阴影覆盖。人们开始重新审视这个没有“金字招牌”的年轻中医,质疑的不仅是他的医术,更是他在关键时刻“兜底”的能力和安全性。林青山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比深秋的冷风更甚。他仿佛被抛回初到城市时的原点,甚至更糟——那时只是无人问津的陌生,此刻却是建立后又崩塌的信任带来的巨大落差和伤害。他成了寒潮中一座摇摇欲坠的孤岛,西周是冰冷而充满疑虑的海水。那种被误解、被质疑、甚至可能被抛弃的恐慌,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第三段:灵魂的拷问与微芒的摇曳

陈伯家的门紧闭着,林青山几次走到巷尾,抬起手想敲门询问详情、表达歉意,却又沉重地放下。他能说什么?解释寒潮的影响?解释陈伯可能没有完全遵医嘱?在“差点没命”的事实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能被理解为推卸责任。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冰冷的出租屋,没有开灯,任由窗外灰蒙蒙的天光渗进来,勾勒出屋内简陋家具的轮廓。

桌上,还摊放着昨晚他仔细研究陈伯病情的笔记和那本《中医内科学》。他拿起那张写着药方的纸,指尖划过“茯苓”、“桂枝”、“苏子”…每一个字都曾带着他对爷爷经验的信心和对陈伯康复的期望。此刻,这些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生疼。失败!这是他独立行医以来遭遇的第一次明确的、严重的失败!而且是在他最需要巩固信任、证明价值的关键时刻!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爷爷慈祥而严肃的面容浮现在脑海:“青山,行医如履薄冰,生死攸关,切不可有丝毫懈怠轻忽!” 他仿佛又听到了陈伯那夜濒死的、令人心悸的哮鸣音。巨大的自责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是我的辨证错了?用药太轻?还是忽略了某个关键细节?爷爷能用类似的方子治好病人,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不行?是我学艺不精,辜负了爷爷的期望?还是…爷爷的那套东西,在这座复杂而充满变量的城市里,真的有其无法逾越的局限?急诊室里冰冷的仪器、高效的急救画面再次冲击着他。西医在那种危急时刻展现出的强大力量,像一把重锤,反复敲打着他刚刚建立起的、关于中医在复杂疾病领域能力的认知。

一个更可怕的声音在他心底升起:难道…我错了?我坚持的这条路,根本就是一条死胡同?我所谓的“微芒”,不过是这冰冷都市里,一点随时会被现实寒风吹灭的、不自量力的萤火?城中村那些重新变得疏离和怀疑的目光,陈伯家人那带着后怕的眼神,像无数根冰冷的鞭子抽打着他。孤独、迷茫、自我怀疑…种种负面情绪如同黑色的潮水,将他紧紧包裹。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和脆弱。桌上那盏曾陪伴他无数个苦读夜晚的旧油灯,此刻也显得黯淡无光。那簇刚刚凝聚起来、准备穿透荆棘的“微芒”,在现实的狂风骤雨和内心的剧烈动摇中,剧烈地摇曳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林青山坐在冰冷的床边,将脸深深埋进手掌,肩膀无声地耸动起来。这不是哭泣,而是一个年轻医者在信仰和现实残酷碰撞时,灵魂发出的无声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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