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妥协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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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妥协方案

 

第一段:高压下的谈判桌与智慧的斡旋

卫生局门前那幅刺眼的红布请愿书和网络上持续沸腾的民意,如同两道无形的绞索,紧紧勒住了卫生局,尤其是赵科长的咽喉。市领导的严厉批示、局长的拍桌子怒斥、以及无孔不入的媒体追问,让整个部门笼罩在一种焦头烂额的氛围中。强硬到底?风险太大,民意反弹的后果谁也承担不起。全盘推翻处罚?那等于承认执法错误,自打耳光,同样难以接受。

就在这僵持的关口,苏静瑶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寻求“体面下台阶”的信号。她不再被动等待,而是主动出击。这一次,她不是单枪匹马,而是联合了那位一首关注此案的公益组织负责人——一位在医疗法律领域颇有声望的张律师。两人带着厚厚一叠材料——申诉书、患者联名信、媒体报道汇编、甚至还有一份关于完善民间中医执业资格认证的政策建议初稿——以“林青山代理人及公益法律援助”的身份,正式约见了卫生局分管法规和医政的副局长以及(不得不参加的)赵科长。

会议室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赵科长脸色阴沉,眼神躲闪。副局长则显得沉稳许多,但眉宇间也带着压力下的疲惫和谨慎。

苏静瑶没有咄咄逼人,而是展现出令人信服的专业素养和务实态度:

“承认现实,搁置争议”:她开宗明义:“我们不回避林青山先生目前尚未取得执业资格的事实。对于贵局依据现行法规作出的‘无证行医’认定,在法理层面,我们表示理解(但不认同其具体执行方式)。” 这看似退让的表态,实则将核心争议(执法程序、恶意举报)暂时搁置,避免了在“非法”定性上的无谓纠缠,为谈判打开了空间。

“核心诉求:考试权与未来执业权”:苏静瑶话锋一转,首指核心:“我们最核心、最迫切的诉求,是保障林青山先生依法参加国家执业医师资格考试的权利不受非法干扰!恳请贵局正式撤回向考试中心发出的‘建议严格审查资格’的公函,并出具书面说明,明确表示该建议仅基于己处罚的行政案件,不影响林先生依法依规报名考试!” 她将张律师准备好的法律意见书推过去,上面引用了相关法规,明确指出“行政处罚结果本身并不必然导致剥夺考试资格”。

“寻求过渡方案,化解当前困局”:苏静瑶提出建设性方案:“为了化解当前的对立局面,体现贵局依法行政与顺应民意的平衡,我方建议:林青山先生承诺在备考期间及考试结果公布前,暂停一切面向公众的诊疗活动(包括但不限于针灸、开方等医疗行为)。作为交换,贵局需:1. 立即撤回对考试中心的干扰性建议;2. 对之前处罚决定中关于‘通报考试中心’的条款予以事实上的冻结,待林先生考试结果出炉后再行议处;3. 在考试结果公布前,不再以‘非法行医’为由对林先生进行滋扰性执法。简而言之:暂停营业,换取不受干扰的备考和考试机会!”

“展示诚意,着眼长远”:苏静瑶最后抛出了橄榄枝:“如果此方案可行,林青山先生及我们,愿意积极配合,协助平息当前舆情,引导公众理性看待此事。我们更愿意以此为契机,与贵局共同探讨如何为确有专长的民间中医建立更科学、更畅通的‘合法化’通道,这将是双赢,也是解决此类问题的治本之策。” 她适时地展示了那份政策建议稿的摘要。

苏静瑶的发言,有理、有据、有节,既有原则的坚守(考试权),又有务实的妥协(暂停营业),更提出了建设性的出路(政策探讨)。张律师则从专业法律角度,对方案的合法性和可行性进行了补充论证。副局长听着,紧绷的神色渐渐缓和。赵科长虽然依旧不甘,但在副局长锐利的目光和现实压力下,也不得不保持沉默。谈判桌上,攻守之势悄然逆转。

第二段:沉重的签字与各方的博弈

几轮艰难的磋商和细节拉锯后,一份名为《关于林青山涉嫌非法行医一案的处理备忘录》(实为妥协方案)的文本终于艰难出炉。核心内容正是苏静瑶提出的:

1. 林青山承诺: 自本备忘录签署之日起,至国家执业医师资格考试成绩公布之日止,暂停一切面向社会公众的、可能被认定为诊疗行为(包括但不限于针灸、开具中药处方、进行疾病诊断等)的活动。

2. 卫生局承诺:

a. 立即正式发函至国家医师资格考试中心考区办公室,撤回 此前发出的《关于建议严格审查林青山报考资格的函》。

b. 在考试成绩公布前,对原处罚决定书中关于“通报考试中心”的建议条款:暂缓执行,不作为当前资格审核的否定依据。

c. 在承诺期内,无新的确切证据,不得再以“非法行医”为由对林青山启动调查或处罚程序。

d. 对王海生(王老板)的伍仟元罚款维持,但不再追究其他连带责任。

3. 双方共同:积极引导舆论,平息事态,避免进一步发酵。林青山及代理人(苏静瑶、张律师)配合卫生局发布一个简短的、中性的情况说明。

这份备忘录,被送到了城郊林青山的小屋。苏静瑶、张律师、王老板(被特意请来见证)以及闻讯赶来的李大妈、老王等几位核心街坊代表,都聚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林青山逐字逐句地读着备忘录,每一个字都重若千斤。“暂停一切诊疗活动”…这意味着,在接下来至关重要的备考冲刺期,他不能再为任何人扎一针、开一味药!即使看到李大妈关节疼痛复发,他也只能袖手旁观!这种自我禁锢,对于将治病救人刻入骨髓的他而言,无异于一种酷刑!而“卫生局撤回干扰”、“暂缓执行”这些承诺,看似胜利,实则脆弱,主动权依旧掌握在对方手中。

“青山,这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苏静瑶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声音低沉而有力,“它保住了你考试的机会!这是底线!暂停营业是暂时的,是换取时间和空间的必要代价!只要考过,一切都有翻盘的可能!”

张律师也补充道:“从法律角度看,这份备忘录具有约束力。我们重点锁定了‘撤回干扰函’和‘暂缓执行’,这是最关键的。至于‘暂停营业’,虽然限制了你,但也从法理上解除了你‘顶风作案’的风险,让你能安心备考。”

王老板叹了口气,拍了拍林青山的肩膀:“青山,签了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老王那五千块认了!只要你考出来,这钱算我投资未来名医!” 他的话带着商人的务实,也有一丝未消的怨气,但支持的态度是明确的。

李大妈抹着眼泪:“小林大夫,签吧!我们…我们等你!等你考好了,光明正大地回来!这段时间,我们…我们忍着!再疼也忍着!不给你添麻烦!” 老王也用力点头:“对!我们等你!”

看着苏静瑶熬红的双眼,看着张律师专业的笃定,看着王老板复杂的支持,看着李大妈他们强忍病痛、殷切期盼的眼神…林青山闭上了眼睛。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沉重的责任感交织在一起,压得他几乎窒息。暂停行医,如同自断一臂,但为了那唯一的生路,为了不辜负所有人的付出和等待…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犹豫,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拿起笔,在《备忘录》乙方签名处,用力地、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林青山”!笔尖几乎划破纸背。签完,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将笔重重拍在桌上。

第三段:无声的战场与淬火的誓言

《备忘录》签署的消息,通过卫生局一个简短的情况说明(“经沟通协调,当事人承诺暂停相关活动,积极配合处理后续事宜”)和苏静瑶在公益组织平台发布的温和声明(“林青山先生将专注备考,感谢社会各界关注,相信法律与公正”),迅速传播开来。汹涌的舆情如同被投入了镇静剂,热度开始缓慢回落。卫生局门前的请愿人群,在李大妈等人的劝说下,也带着复杂的心情散去。一场席卷全城的舆论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了。

然而,对于林青山而言,真正的战斗才刚刚进入最惨烈的阶段!他亲手给自己戴上了一副沉重的镣铐——暂停行医。

“医者”的煎熬:这枷锁带来的痛苦,远超想象。当李大妈忍着关节疼痛,只是来给他送点吃的,却绝口不提病情;当老王腰疼复发,走路更加佝偻,却强笑着说“老毛病,扛扛就过去了”;甚至当邻居小孩感冒发烧,家长也只是抱着孩子匆匆走向更远的社区诊所,不再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每一次,都像一把钝刀子,在他心上来回切割。他只能死死攥紧拳头,将那份出手相助的本能冲动,连同无尽的愧疚和心疼,硬生生压回心底。这份自我禁锢,是对他医者仁心最残酷的淬炼。

“考生”的炼狱:他将所有的痛苦、不甘、愤怒,化作了近乎自虐般的复习动力!那间小屋彻底变成了与世隔绝的炼狱。墙上贴满了知识点导图和时间计划表,精确到分钟。台灯成了长明的太阳,陪伴他熬过无数个通宵。咖啡和浓茶是维持清醒的燃料,干硬的馒头是果腹的食粮。他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疯狂地吞噬着知识:《中医基础理论》的每一个概念被反复咀嚼;《内科学》的鉴别诊断点被刻入骨髓;《方剂学》的君臣佐使烂熟于心;《针灸学》的经络穴位在梦中都在闪动。模拟题做了一套又一套,错题本积累了厚厚几大本,上面的红笔批注如同斑斑血迹。疲惫到极致时,他就狠狠掐自己一把,或者走到墙角,看着那个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此刻却沉默无声的大高压锅——那既是屈辱的象征,也是他必须跨越的障碍!

“战士”的孤绝: 外界的喧嚣平息了,但内心的战场却硝烟弥漫。孙胖子虽然暂时偃旗息鼓,但阴冷的窥伺感如芒在背。卫生局“暂缓执行”的承诺如同悬顶之剑。考试日期的临近,更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他断绝了几乎所有的社交,唯一的联系是苏静瑶定期送来的复习资料和营养品,以及李大妈偶尔放在门口的一袋水果。他像一头孤独的困兽,在知识的牢笼里,进行着最惨烈的搏杀。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越来越亮,越来越锐利!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林青山合上最后一本复习资料,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冷的夜风灌入,让他滚烫的头脑稍感清明。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星河,璀璨却遥远。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因长期握笔而有些变形的手指,又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

“暂停营业…”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中异常清晰,“暂停的是我的手,停不了的是我的心,停不了的是我要走的路!”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夜空,对着那不可知的命运,也对着所有在背后支撑他的人,许下无声却重逾千斤的誓言:

“爷爷,您看着!李大妈、王叔、静瑶…你们等着!这把火,烧不死我!它只会把我骨头里的杂质烧光!这次考试,不是我林青山一个人的考场!是我们所有人的战场!这张证,我拿定了!不仅要拿,我还要拿得漂漂亮亮!用它砸开所有枷锁!用它,堂堂正正地——悬!壶!济!世!”

夜风吹动他单薄的衣衫,小屋的灯光将他挺立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一尊历经烈火焚烧、即将涅槃重生的神像。第西章“风雨飘摇时”的狂风骤雨,终于在“暂停营业,限期考证”的妥协中暂时停歇。但所有人都知道,林青山真正的“烈火淬真金”,正以最孤绝、最惨烈的方式,在那方寸书桌与浩瀚书海之间,无声而磅礴地进行着!只待那最终的考场上,真金出世,锋芒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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