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道袍之下,旧土难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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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道袍之下,旧土难归

 

晨曦透过老槐树那繁茂的枝叶,宛如细碎的金箔,洒落在青石板地面上。

村口的空地上,早早就围聚了二十来号村民。王二婶紧攥着擀面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气愤地说道:“昨儿夜里我给铁蛋儿喂奶,就听见墙根儿有人在那儿嚼舌根,说林秀才收了陈记米行的银子——”说到这儿,她陡然提高嗓门,怒喝道,“敢情咱们祖坟被埋陶管这事儿,都是那个酸秀才在背后捣鬼!”

朱五六站在老槐树下,道袍被晨风吹得猎猎翻卷。

他目光扫过人群里交头接耳的乡邻,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二十年前,他背着包袱离开时,这些人的爹娘还在村头,往小重八手里塞着炊饼。

此刻,他伸手摸了摸袖中那硬邦邦的羊皮纸,那是方才在柴房里,凭借记忆精心绘制的水渠图。

“各位叔伯。”他提高音量,手掌在空中虚按,示意众人安静,“龙脉断不了,但水必须得引回来。”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朱七公拄着拐杖,费力地挤到前头,浑浊的眼珠在朱五六和老槐树之间来回转动:“你说修渠……这得花多少钱呐?”

朱五六缓缓展开羊皮纸,指尖轻点在三个墨迹尚未干透的圆圈上:“村东头的老泉眼,山腰的石缝,还有南坡那片野竹林——这三处地方能够引水。”他稍作停顿,故意掐着嗓子,模仿道士的腔调,“昨夜贫道在祖坟前打坐,忽见北斗星落下三颗光点子,正好照在这三处。”

赵铁匠挤上前来,粗糙的手指轻轻蹭过图纸,赞道:“这线画得可真首溜,就跟拿尺子仔细量过似的。”他抬起头,冲着朱五六咧嘴笑道,“您老这道士当得,可比咱打铁的还会使唤墨斗呢!”

几个年轻后生也凑过来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这泉眼我知道,前年大旱的时候,那儿还冒过水呢!”“石缝那地儿我去割过草,底下潮乎乎的!”朱七公的胡子微微颤抖,刚要开口说话,王二婶的擀面杖“咚”的一声,重重杵在地上,大声说道:“七公,咱就听小先生的!昨儿要不是他,咱们还被蒙在鼓里,傻乎乎地给人卖地呢!”

“罢了罢了。”朱七公咳嗽两声,那如枯树皮般的手轻轻拍在朱五六肩上,“你……你且试试看吧。”

朱五六弯腰捡起脚边的半块陶管,指腹用力蹭去上面的泥污。

陶管内壁忽然硌了一下他的指尖——一道浅浅的痕迹。

他眯起眼睛,凑近仔细查看,用指甲挑开最后一层湿泥,一个模糊的印记渐渐显露出来:“赵叔,拿火折子来。”

火苗凑近的瞬间,陶管上的刻痕变得清晰分明:是一朵五瓣梅花,花蕊里隐约缩着一个“陈”字。

朱五六的瞳孔微微一缩——这正是濠州陈记米行的标记,穿越之前,他曾查阅过地方志,陈家三代经营粮行,十年前还捐赠过“义仓”的匾额。

“小先生?”赵铁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朱五六把陶管往袖筒里一塞,脸上露出云淡风轻的笑容:“许是哪家烧窑留下的记号。”说罢,他转头冲围过来的村民摆了摆手,“都散了吧,晌午前到晒谷场领铁锨,赵叔带着青壮去挖主渠,我带人清理陶管。”

日头渐渐爬到树顶,祠堂偏殿的木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

林秀才蜷缩在稻草堆里,裤脚沾满了泥巴,左脸高高肿起——赵铁匠的儿子铁柱方才在村口抓他时,他翻墙不慎摔了一跤。

“小先生。”赵铁匠扛着锄头,站在门口说道,“这书生天没亮就想往村外跑,被咱们在河沟子边儿给截住了。”

朱五六搬来一条长凳,缓缓坐下,目光紧紧盯着林秀才不住颤抖的膝盖,冷冷说道:“你识字,应该清楚‘欺祖’是什么罪过。”

林秀才“扑通”一声,突然跪了下来,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哭喊道:“我……我不过是个教书的,哪敢跟陈老爷作对呀?他说要是我不帮着哄七公卖地,就把我家那口子和俩娃撵去讨饭……小先生,我上有八十岁的老娘,下有还在吃奶的娃啊!”

“陈老爷是谁?”朱五六的声音仿佛浸了冰,透着彻骨的寒意。

林秀才的喉结上下滚动,冷汗顺着鬓角不停地往下淌:“是……是濠州知府的胞弟,陈……陈敬之。”

朱五六的指节在长凳上轻轻叩了两下。

他想起今早摸到的陶管标记,想起地方志里陈敬之捐义仓的记载,又想起朱元璋昨夜递给他的炊饼——那麦香似乎还在喉间萦绕,可这村子的地底下,却早己盘着一条吃人的毒蛇。

“赵叔,把他锁在柴房。”朱五六站起身来,道袍轻轻扫过林秀才不住颤抖的肩膀,“别让他吹风。”

第二日卯时三刻,村头传来一阵铜锣声响。

朱五六正在临时搭建的竹棚里敲打着铁皮——他把这玩意儿称作“抽水泵”,对外宣称是驱邪用的法器。

赵铁匠蹲在一旁,费力地拉着风箱,火星子溅到他胳膊上,烫得他咧嘴首叫:“小先生,这铁家伙真能把水抽上山去?”

“能。”朱五六用铁钳夹起烧得通红的铁皮,笃定地说道,“等修渠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竹棚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嗓音:“各位乡邻,陈老爷听闻贵村遭了灾,特命在下送两担米过来——”

朱五六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月白绸衫的瘦子,站在晒谷场中央,手里拎着一个红布包,身后跟着西个挑着米担的伙计。

他冲赵铁匠使了个眼色,转身朝着祠堂走去。

柴房里,林秀才正抱着一个破碗喝水。

朱五六一把扯起他的衣领,将他往外拽:“认人。”

“陈……陈管家?”林秀才的声音颤抖得如同筛糠,“您不是说……说事情办成了才来吗?”

身着月白绸衫的瘦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转身拔腿就跑。

王二婶的擀面杖“唰”的一下,横在了他的脚边:“想跑?昨儿夜里我家铁蛋儿还瞧见,你往林秀才家塞银子呢!”

几个年轻后生迅速围了上来,瘦子额角的汗珠“吧嗒吧嗒”地砸在月白衫子上,洇出一片片深色的汗斑。

朱五六走到他面前,目光紧紧盯着他腰间的玉牌——与陶管上的梅花印记一模一样。

“你们要的是地。”朱五六的声音很轻,却仿佛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冰面,“我要的是公道。”

晒谷场瞬间安静下来,静得仿佛能听见蝉鸣。

瘦子“噗通”一声,突然跪了下来,额头紧紧抵着青石板:“小先生明鉴呐,小的就是个跑腿的——”

“咚!”

远处山道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朱五六侧耳细听,马蹄声中还夹杂着铁靴踏地的沉闷声响——是官差来了。

他望着山坳里腾起的滚滚尘烟,嘴角微微勾起半分笑意。

赵铁匠凑上前来,粗声粗气地问道:“小先生,要抄家伙吗?”

朱五六摸了摸袖中硬邦邦的陶管,又看了一眼祠堂的方向——那里供奉着朱家历代的牌位,香灰还带着温热。

他转头冲赵铁匠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山脚下正在挖渠的年轻人们身上。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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