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应天府被沉沉夜幕笼罩，雪粒子簌簌落下，打在青瓦之上，沙沙作响，仿佛是冬夜奏响的一曲神秘乐章。
朱五六搁下朱笔，目光落在签呈末尾那枚“太上王印”上，烛火摇曳，印玺泛着暗红的光泽，宛如凝固的鲜血。他指节轻轻抵着案几，叩响两下——这两声轻响，恰似他向许烈掷出的战书。
“去，把陈典史叫来。”他对着守在门外的亲卫吩咐道，声音里透着漫不经心的松弛，“就说本王要查鹰嘴崖旧案，让他明早去档案室候着，把三十年的卷宗都搬出来晒晒。”亲卫领命离去之时，朱五六眼角余光瞥见廊下树影里闪过一道黑影，嘴角微微勾起——许烈的眼线，到底还是来了。
子时三刻，锦衣卫北镇抚司档案室中，霉味与松油味交织，钻进人的鼻腔。两个身形隐匿在黑斗篷下的家伙，猫着腰蹲在档案架后。
年长的那人哆哆嗦嗦地摸出火折子，指尖颤抖得厉害：“许千户说烧了这几箱就成，可这是……”“闭嘴！”年轻的一把狠狠按住他的手，“你当那老匹夫真能翻出什么花样？烧了总比留着强。”话音刚落，火星“噌”地窜起，落在浸透火油的棉絮上，橘红色的火焰瞬间如恶兽之舌，舔上了架顶的《洪武七年军报》。
“拿下！”
一声断喝，如惊雷般惊破夜雾。
十数盏灯笼“刷”地亮起，宛如夜空中突然绽放的璀璨星辰。纪远山带着锦衣卫镇抚司的众人，如神兵天降般从暗处涌出。
年长的纵火犯见状，转身拔腿就跑，却被事先埋伏好的绊马索狠狠绊倒，摔了个狗啃泥；年轻的则挥舞着火折子，像发了疯似的乱舞，然而，纪远山的佩刀己然冰冷地架在了他的脖颈上：“火折子放下，本指挥使还能留你个全尸。”
“纪大人好手段。”朱五六的声音从院门口悠悠传来。
他身披玄色大氅，腰间玉牌在灯笼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仿佛是来自幽冥的寒意，“许千户派来的人，可还认得出本王？”年轻的纵火犯浑身猛地一震，火折子“啪嗒”一声掉落在雪地上，溅起几点微弱的火星。
天刚破晓，大理寺候审室内，晨光艰难地挤过窗棂，洒落在室内。
朱五六隔着条长凳缓缓坐下，面前的年长犯人正对着案上的茶盏发愣——茶尚温，盏底沉着半枚橄榄，这是朱五六特意吩咐人准备的。
“张老三，你家婆娘上个月在应天府医馆抓的安胎药，可还够？”朱五六的声音犹如春溪潺潺淌过卵石，看似轻柔，却暗藏玄机，“你儿子在国子监当书童，前日还跟我那孙儿念叨，最盼着过年吃你烤的蜜枣糕。”
犯人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缩紧，犹如受惊的野兽。
朱五六心里清楚，这是认知引导里的“情感锚点”起了效用。
他乘胜追击，继续说道：“你以为烧了档案就能保住许烈？可他给你的那二十两银子，够你儿子娶亲吗？够你婆娘安心养胎吗？”犯人喉结上下滚动，朱五六见机往前倾了倾身子，步步紧逼：“昨夜纪大人在你怀里搜出的密信，我让人看过了——‘医官嘴严，断不能留’，这字是许烈的亲随代笔吧？”
“大人！”犯人突然放声大哭，额头重重地磕在木凳上，“许千户说只要烧了鹰嘴崖的卷宗，就给我五十两安家银！可那医官真不是我杀的，是他派刘百户下的毒，说是……说是医官发现了北元细作的线索！”
朱五六的手指在案上轻轻敲了三下——这是他与李清源事先约好的暗号。
话音刚落，大理寺少卿抱着一叠竹简便从后堂转了出来，墨笔在绢帛上如飞般舞动：“刘百户姓名？毒药用的什么？细作联络方式？”犯人如竹筒倒豆子般，将所知的一切全说了出来。李清源突然停笔，追问道：“张老三，你方才说许千户去年腊月往辽东送过三车药材？”
“是！”犯人抹了把泪，“我帮着搬过车，那箱子沉得很，哪像药材？倒像……倒像装着铁片子。”
正午时分，阳光透过大理寺朱漆大门，如金色的瀑布般倾泻而入，朱元璋身着玄色龙袍，在光影交错间泛着暗金色的光芒，宛如神祇降临。
他紧捏着朱五六呈上来的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好个许烈！当年朕让他查医官之死，他竟成了凶手的保护伞！”龙案上的茶盏被狠狠一磕，茶水溅湿了半卷供状，“传旨：锦衣卫千户许烈革职下狱，大理寺即日起首隶于朕，凡刑狱之事，先审后报！”
“陛下圣明。”朱五六垂首，目光却悄然落在殿外掠过的信鸽上——那是他安插在北镇抚司的暗桩。
果不其然，未时三刻，亲卫捧着密报，火急火燎地冲进后堂：“太上王，鹰嘴崖守将急报：近日山谷里总有人打着火把转悠，像是在寻觅什么。”
朱五六迅速展开地图，指尖停留在“鹰嘴崖”三个字上。
他回想起昨夜在徐达遗札中翻出的半张草图，边角处用朱砂醒目地标着“藏兵谷”，那是当年徐达追击北元时意外发现的隐秘之地。
“纪指挥使。”他抬头看向候在阶下的纪远山，目光如炬，“带二十个精干的弟兄，今夜子时出城。记住，都穿民夫打扮，马嘴裹布，切莫暴露行踪。”
“末将遵命。”纪远山抱拳行礼，腰间的绣春刀在暮色中闪过一道寒芒，仿佛在回应主人的使命。
朱五六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廊尽头，转身推开窗。
晚风裹挟着雪粒子扑面而来，他摸出怀里的草图，在月光下缓缓展开——藏兵谷的位置，恰好正对着鹰嘴崖的断云峰。
“该去会会那些藏在暗处的‘药材’了。”他对着风轻声低语，指腹缓缓抚过图上的红圈，“这把火，也该烧到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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