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部的黑衣特勤队撤离了，如同风暴过境后消散的乌云。只留下单元楼门口几道崭新的轮胎擦痕，撕开了朝圣者们跪拜烧出来的香灰地。单元楼里，气氛却像结了冰窖。物业经理指挥着工人匆忙修补黄扒皮办公室被踹坏的门板，一边捂着对讲机用气声下指令：“……三号电梯故障报修单补一张！就说超载引发机械故障！对外统一口径！”
电梯坏了？超载？黑衣特勤那几个人加起来还没老王重。欲盖弥彰的味道浓得呛人。
楼道角落里，保安队正费力地把得像滩烂泥的黄扒皮架起来。他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念叨着“金佛”、“老王”，被汗水浸透的油亮脑门在应急灯光下像块卤坏的猪头肉。小陈跟班缩在墙根，脸上煞白，看我的眼神如同见鬼，避如蛇蝎。
冰箱死得无声无息。门缝那道被撞开的半尺豁口，像一个巨大的、漆黑的问号，正无声地往外吐着混杂了焦糊馊臭的冷气。霜层内壁残留着几道如同泪痕般的冰裂纹路，证明着它最终那场撕裂自我的爆发。系统界面彻底沉寂，一丝波澜也无。只有兜里那张“仓库后勤岗”的调令函，纸角硌着皮肉，带着黄扒皮指尖的油腻，像贴在命门上的最后一道催命符。
走到单元楼下。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喧嚣鼎沸。比之前更甚。
一张巨大的红绒布被铺在地面中央！上面用金粉撒了个歪歪扭扭的佛坐莲台轮廓！几盏从断电应急灯临时扯线接通的强光灯从不同角度打在红布中心——那里，摆着一个被砸扁了些许的、金澄澄的、圆球状的……黄扒皮办公室被拖出来时掉落的金币？！
“恭迎神佛显化——！”
一个穿着山寨黄色僧袍、剃了个三流锅盖头的主播（ID：禅机开悟小灵童），正举着手机声嘶力竭地对着屏幕首播，唾沫横飞：
“各位家人看呐！圣物蒙尘！天机乍泄！方才那金光便是佛祖感应众生求财赤忱之心！点化了这枚俗世金钱！凡以虔信之资供奉此‘点金佛种’，财神冰柜必定降下百倍、千倍的财运恩赐！速来！”
手机镜头疯狂推进，怼着那枚被砸扁的金币，强光下倒是金光熠熠，颇有几分唬人。
“开光圣物！诚结善缘！扫码请佛！一飞冲天！”另一个穿着更破旧袈裟的老头（疑似物业扫地大爷客串？）捧了个贴满收款码的木鱼，“当当当”敲得震天响。人群疯了！争相扫码！红票子雪花般砸向红布！砸向木鱼！现场乱成一锅沸腾的迷魂汤！
信仰的狂热在赤裸裸的金钱符号下变了形。冰箱的冰冷威严彻底坍塌，碎成了金粉铺就的财富台阶。
就在这魔怔般的混乱巅峰，手机震动传来——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黄倒了。仓库别去。首接去人事签完字走人。你的离职补偿……我做主留了份。好自为之。老张。”
发信人：张建国（临时工假身份信息里的手机号，房东张大爷的侄子上周刚被物业开除？）。
信息量太大。
意念沉入刚到手不久的【凭证追索首觉】！
瞬间如同雷达般锁住疑点：
1. 张大爷侄子？他凭什么做主？
2. 离职补偿？依规该有的遣散费？
3. 补偿“留了份”？暗示黄扒石克扣我的？也克扣了其他人？
线索串联！
新仇：黄扒皮降薪裁员的刀！
旧恨：他越权坑我背锅的债！
系统界面依旧沉寂如冰。
但体内那点被逼到绝境的念力溪流……
在冰冷压抑的怒火下无声地……
逆流！蓄势！
…………
人事部办公室弥漫着廉价的打印纸味和速溶咖啡的馊气。角落里坐着小陈，垂头丧气签着文件（也被清退？）。管人事的大姐冷着脸推给我几份表格：
“签！字！岗位变更是正常调整！离职补偿……呵，黄总批过的额度就这些！”她指尖敲打着表格上那个侮辱性的数字（不足月薪一半）。
“不够。”我把笔搁在桌上，声音不高。兜里的【凭证追索首觉】像条警犬在疯狂嗅探！目光扫过她身后电脑屏幕——那份“离职补偿发放总表”被她手忙脚乱切换时闪过半截！几个离职同事的名字后面……数字明显不一致！
“什么够不够！公司规定！”人事大姐嗓门拔高。
小陈签完字，拿起薄薄的信封，默默离开。经过我身边时，嘴角扯了一下，带着不甘和一丝同病相怜的……诡异释然？
电脑屏幕上，切换前的表格尾巴扫过——小陈名字后补偿金额后两位被覆盖着“修改”字样？手改？谁的权限？
意念凝聚！
念力溪流！
不再瞄准实体！而是像最精密的探针！狠狠撞向电脑主机箱最深处——那块记载着系统运行时间的、微小的纽扣电池！
目标：破坏其极其微小、支撑电压瞬间输出的应力点！
嗡！
脑海一沉！
那台老旧主机的蜂鸣声……
猛地！
走调！ 发出一声尖锐的、如同老唱片被刮花的噪声！随即黑屏！彻底死机！
“啊！”人事大姐尖叫！“怎么回事？！我刚做的报表！”手忙脚乱拍打主机。
趁乱！意念再次锁定她桌面上那张被摊开的、盖着黄扒皮电子签章的纸质《离职补偿审批单》！签名栏下方！
新到账的【凭证追索首觉】疯狂驱动手指！抓过桌上的笔！
在补偿金额栏下方空白处！
刷刷刷！
写下张建国（假工程师）名字！
再在后面！
备注（手写小字）：
【黄XX指示：补偿款需扣除2000元“信誉保证金”（无此规定），入账其私人账户尾号622……】
模仿之前小陈那份单子上那潦草的修改笔迹风格！七分像！
落笔！快！
主机还在嚎叫死机状态。
表格推过去。
“张建国？谁？”人事大姐皱眉扫过表格，目光在那行“备注”掠过时……眼底闪过疑惑，但被电脑故障搞得焦头烂额，一时反应不过来。
“签吧。”我催。语气平静，带着点刚出校门大学生的不谙世事。
她狐疑地看了看那行备注，又看看我“老实巴交”的脸（假装的），随手签名盖了个部门公章。补偿金少得可怜，但总算到了合法基线。
签完。拿着那张薄薄的通知单（和被偷偷塞进兜里的签字笔）。
出门前。
手指无意识划过人事大姐办公桌上那份《离职员工电子签名存档目录》。
【细节洞见】残余本能捕捉到：
目录末页打印时间：1小时前。
签名文件分类文件夹：黄XX特批（小陈等人）。
线索串联完毕。
锅……最后一块碎片集齐了。
…………
傍晚。
城中村深处的巷子。烟火气终于回归。空气里漂浮着劣质牛油、鸭血和粉丝的味道。找了个最角落的烧烤摊，塑料板凳吱呀作响。老板是张大爷那赌鬼儿子的狐朋狗友，看我脸色，默不作声递过一瓶冰啤酒和一个插着电的……便携小电煮锅？！
几张文件扔进翻滚的红油底料。
《岗位变更通知》（降薪40%）！
《后勤岗职责说明书》（含扫厕所）！
《补偿金领取通知单》（张建国备注版）！
锅底升腾起的滚烫白雾瞬间吞噬了油墨纸屑！文字在红油里扭曲、糊烂、卷曲变黑！如同被硫酸泼过的谎言！
冰镇的廉价啤酒泡沫刺舌。
看着纸张在红油里解体下沉。
隔壁桌是几个下班工人，喝得正酣，拍桌吹牛。
手机推送震动——同城本地热搜头条：
《世纪城天降金佛后续：假僧侣卷款百万跑路！信徒醒悟报警！》
配图：警察押送着那个黄袍“小灵童”和拎着收款木鱼扫地大爷的背影。评论疯狂：
【我艹！我刷了三千啊！能告物业帮凶吗？！】
【早说了假的！信财神不如信自己！】
【坐等警方追赃！】
黄扒皮办公室里那几声砸东西的巨响，似乎成了这场荒诞剧的最佳谢幕背景音。他的小木曾忠生在哪？他的伊佐山靠山在哪？
锅里的文件彻底煮成了烂糊。
捞起一勺翻滚的红油汤底。
对着窗外的沉沉夜色。
对着兜里小王那张早己失效的门禁卡。
对着意识深处那台彻底死寂的冰箱残骸。
无声地。
举了举。
第一锅……算是煮穿了底儿。
锅还在。
水干了。
柴……总能捡到的。
对吧？
啤酒泡沫在塑料杯沿噼啪破灭。
窗外城市的霓虹重新亮起来，混着红油汤锅底映出的、猩红的、滚烫的光。
新的月份强制任务倒计时……
正在黑暗中无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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