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帆船如同一片被蛀空的枯叶,在灰蓝色的海面上艰难起伏。船体每一次被浪头托起,腐朽的龙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解体。咸腥冰冷的海风裹挟着细密的水沫,刀子般刮过甲板,钻进李默裹紧的灰色斗篷缝隙,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蜷缩在船舱角落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缆绳堆里,身体随着船体的摇晃而微微起伏。斗篷下,左肩和右肋的伤口在每一次颠簸中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新生的暗金色骨膜与肌肉纤维在粗暴的摩擦下发出细微的呻吟。腹腔深处,那场精神污染风暴留下的余烬仍在阴燃,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在神经末梢反复穿刺。最要命的,是体内那颗【力之萌芽】核心——外壳上那些被强行弥合的裂痕,在脱离了巴尔迪哥地脉脉动的压制后,如同干涸河床上的龟裂,正缓慢而坚定地……重新蔓延!
【核心(力之萌芽)状态:休眠期解除(不稳定)!规则冲突指数:39 → 43!能量逸散率:0.008% → 0.015%!外壳裂痕扩大:0.3%!】
【精神污染侵蚀残留:17%!间歇性幻听、幻视(低烈度)!意志韧性下降:5%!】
【躯体损伤修复停滞!左肩创面感染风险:中度!内脏震荡痛感加剧!生命归还(伪)运行效率:2.8% → 2.5%!】
系统的猩红警报如同垂死者的心电图,每一次闪烁都带来更深的绝望。萨博给的“冥府之匙”冰冷地硌在掌心,沉甸甸的,如同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七天……不,现在只剩下六天半了!推进城……艾斯……
“喂!新来的!”一个粗嘎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一个满脸横肉、缺了颗门牙、浑身散发着劣质朗姆酒和汗臭味的壮汉掀开油腻的舱帘探进头来,他是这艘“血鸥号”的船长,“格鲁夫”。“前面就是‘魔鬼航线’的入口了!那片见鬼的珊瑚礁海!不想喂鱼就滚上来帮忙!别他妈像个娘们一样缩在下面!”
李默没动,仅存的左眼透过兜帽的阴影冷冷扫过去。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剧痛和绝望淬炼过的、近乎实质的冰冷。格鲁夫被这眼神刺得下意识后退半步,随即恼羞成怒地啐了一口:“妈的!晦气!”骂骂咧咧地摔上舱帘。
甲板上传来水手们粗野的吆喝和缆绳摩擦的刺耳声响。李默缓缓闭上眼,意念艰难沉入体内。不能停!必须在这破船抵达卡玛巴卡之前……尽可能稳住核心!否则……不等见到“人妖王”,自己就会先被失控的核心炸成碎片!
引导……引导……
用意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梳理核心外壳裂痕深处那些纠缠冲突的规则碎片……
想象……将它们……如同梳理打结的乱麻……一根根……剥离……归位……
模仿……在巴尔迪哥“碎镜之间”感受到的……那种源自大地深处的……稳定韵律……
让意念的每一次流转……都尽可能……贴合那种韵律……
枯燥!痛苦!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穿针引线!
每一次意念的集中都耗尽心力!每一次微小的梳理都伴随着核心外壳更剧烈的震颤和撕裂感!
但……裂痕蔓延的速度……似乎……减缓了一丝丝?
【核心规则冲突指数:43 → 42.9!】
微乎其微!但……是希望!
呜——!!!
尖锐的汽笛长鸣撕裂了海风的呼啸!紧接着是船体龙骨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整个破船猛地一震!如同撞上了无形的礁石!
“左满舵!该死的!左满舵!!”格鲁夫船长歇斯底里的咆哮在甲板上炸开!
“见鬼!那是什么?!活的珊瑚?!!”
“炮!把炮推出来!轰开它!!”
混乱!彻底的混乱!
李默猛地睁开眼!【矢量感知】被动激发!瞬间捕捉到船体下方传来的……无数股极其混乱、方向各异、强度惊人的……生物力场冲击波!如同亿万根无形的触手……在疯狂撕扯、挤压着脆弱的船底!
他挣扎着爬起,掀开舱帘。
眼前的景象……如同噩梦!
灰蓝色的海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蠕动的……巨大珊瑚森林!这些珊瑚并非死物!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巨兽!枝杈如同挥舞的巨臂!表面覆盖着粘稠的、闪烁着诡异磷光的生物黏膜!无数形态怪异的鱼群在珊瑚丛中穿梭,每一次摆尾都带起强劲的暗流!整片海域……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活着的……生物胃袋!而“血鸥号”……就是误入其中的可怜猎物!
噗嗤——!!!
船体右舷猛地传来一声令人心悸的撕裂声!一根足有桅杆粗、顶端如同开花般裂开无数吸盘的巨大珊瑚触手……狠狠……凿穿了腐朽的船壳!腥臭的海水混合着破碎的木屑疯狂涌入!
“弃船!!”格鲁夫船长发出绝望的哀嚎!水手们如同下饺子般跳入翻腾的、布满诡异珊瑚和食肉鱼群的恐怖海域!
李默站在剧烈倾斜的甲板上,身体在狂风中摇摇欲坠。跳海?这片活珊瑚海就是绞肉机!留在船上?下一秒就会被彻底撕碎!
嗡——!!!
【矢量感知】疯狂闪烁!锁定船体下方!那根凿穿船壳的珊瑚触手根部……一个由无数细小吸盘共同发力形成的……力量汇聚核心点!同时……捕捉到左侧海面……一股相对平缓、方向指向珊瑚丛深处某个巨大阴影的……上升暖流!
机会!唯一的生路!
意念如同烧红的铁链!狠狠缠住体内那颗濒临失控的【力之萌芽】核心!
不是防御!不是攻击!
是……引爆!
用意念……在核心外壳一道最深的裂痕处……强行引爆一股极其微小、却高度凝聚的……规则冲击碎片!
目标……不是珊瑚触手!
是……船体龙骨下方……一块早己腐朽、结构应力濒临崩溃的……巨大肋板!
操作:【矢量干涉场(过载)】!意念引导那股引爆的冲击碎片……如同最精准的定向爆破雷管……狠狠……轰入肋板最脆弱的应力节点!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整艘“血鸥号”如同被巨锤砸中!船体从被珊瑚触手凿穿的破口处……猛地……向上!如同一条被鱼叉刺中后疯狂挣扎的巨鱼!
巨大的反作用力!
借着船体的瞬间!
李默用尽全身力气!拖着残破的身体!朝着左侧那股感知中的上升暖流方向……狠狠……跃了出去!
噗通——!!!
身体砸入粘稠、温热、带着浓烈腥甜气息的海水!预想中被珊瑚枝杈洞穿的剧痛没有传来!那股上升暖流如同无形的巨手……稳稳地……托住了他下坠的身体!带着他……朝着珊瑚森林深处……那片巨大的阴影……高速……滑翔而去!
【核心能量过载释放!外壳裂痕扩大:0.3% → 0.5%!规则冲突指数:42.9 → 44!】
【躯体损伤:左肩创口二次撕裂!内脏震荡加剧!生命体征濒危!】
代价惨重!但……活下来了!方向……正确!
温热的暖流如同高速传送带,裹挟着李默在光怪陆离的珊瑚隧道中穿行。两侧是蠕动、散发着磷光的巨大珊瑚壁,形态各异的发光鱼群如同流星般掠过。速度越来越快!前方……那片巨大的阴影……逐渐清晰!
那是一座……岛屿?
不!是一艘……船!
一艘巨大到无法形容、如同从远古神话中驶出的……巨舰!
船体并非木材或钢铁,而是由无数巨大的、色彩斑斓的活体珊瑚……天然生长、融合、构筑而成!船帆是某种半透明的、如同水母伞盖般的巨大生物膜!桅杆是首插云霄的巨型发光珊瑚柱!整艘巨舰……如同一个漂浮在海上的……活体珊瑚堡垒!
卡玛巴卡王国!“人妖王国”的移动王庭——女王·妈妈·圣歌号!
暖流将李默狠狠抛向巨舰底部一个不起眼的、如同巨兽呼吸孔般的珊瑚管道入口!
噗通!
他重重摔在一片温热、柔软、铺满了厚厚一层奇异粉色苔藓的地面上。
“哎呀呀呀呀——!!!”
一个尖锐、高亢、带着夸张戏剧腔调的惊呼声瞬间炸响!
“瞧瞧!瞧瞧!这是哪位可怜的落难王子殿下?被大海的波涛亲吻得如此狼狈?!”
一个穿着粉红色蓬蓬裙、脸上涂着厚厚白粉和夸张腮红、头顶巨大粉色卷发、身材却异常魁梧雄壮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李默面前!
他(她?)弯下腰,巨大的、戴着蕾丝手套的手夸张地捂住涂着鲜红唇膏的嘴,一双画着浓重紫色眼影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死死……盯在李默身上!
“哦!天哪!这伤痕!这破碎的美感!这如同被命运反复蹂躏却依旧倔强燃烧的眼神!”人妖王——安布里奥·伊万科夫——用咏叹调般的嗓音尖叫着,巨大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李默脸上,“简首……太迷人了!太有改造的价值了!”
李默挣扎着想站起,但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让他再次摔倒。他抬起头,仅存的左眼透过血污和眩晕,死死盯着伊万科夫那张浓妆艳抹的脸:
“萨博……让我来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需要……你的荷尔蒙……在七天之内……让我……能站起来……能战斗!”
“萨博boy?”伊万科夫巨大的眉毛夸张地挑了起来,随即发出一连串尖锐的笑声,“哦呵呵呵呵!原来是那个死板的革命军小鬼介绍来的!难怪带着一股子……被规则玩坏了的味道!”
他猛地俯下身,巨大的脸几乎贴到李默面前,浓烈的香水味混合着某种奇异的药草气息扑面而来:
“七天?站起来?战斗?”伊万科夫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小可爱……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具破布娃娃一样的身体……还能撑住我一支‘活力荷尔蒙’……都算是奇迹了?”
他伸出巨大的、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指,轻轻(对他而言)点了一下李默左肩那深可见骨的创口边缘。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瞬间从伤口蔓延至全身!李默身体猛地弓起!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
“看!”伊万科夫兴奋地尖叫,“连这点小小的‘痛苦荷尔蒙’都承受不住!还想要在七天内变成能打能杀的超级战士?”他首起身,巨大的裙摆旋转,如同盛开的食人花,“不过……”
他猛地停下旋转,巨大的眼睛闪烁着危险而狂热的光芒:
“越是破烂的玩偶……改造起来……才越有挑战性!才越能证明我安布里奥·伊万科夫……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体艺术家!”
他猛地张开双臂,如同要拥抱整个世界:
“欢迎来到……卡玛巴卡!欢迎来到……我的……荷尔蒙熔炉!”
“准备好……被拆开……被重铸……被点燃……然后……要么成为最璀璨的艺术品……要么……变成一堆连狗都不理的……灰烬了吗?!”
刺耳的尖笑声在巨大的珊瑚船舱内回荡。李默躺在温热柔软的苔藓上,剧痛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神经。他看着伊万科夫癫狂的身影,看着这如同梦幻又如同地狱的活体巨舰。
没有退路。
只有……燃烧!
用这残躯……做最后的燃料!
他缓缓抬起那只紧握着“冥府之匙”的右手,摊开掌心,露出那枚冰冷的钥匙。仅存的左眼,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死死迎向伊万科夫狂热的目光:
“来吧……拆了我……烧了我……”
“只要……能让我……在七天后……站在推进城Level 6的……艾斯面前!”
“灰烬……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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