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的蜜意被夕阳镀上最后一层金边时，昭阳宫的膳厅己是灯火通明。
巨大的紫檀圆桌铺着织金锦缎，琳琅满目的珍馐佳肴散发着的香气。
不同于午后的慵懒随意，晚膳多了几分帝王的规制，却依旧透着昭阳宫特有的、被宠溺浸透的暖融。
萧执着玄色常服，身姿挺拔，亲自牵着皎皎的手步入膳厅。
谢昭己换了一身更显娇嫩的鹅黄色宫装，发髻简单挽起，簪着一支他新赐的、颤巍巍的珍珠步摇，行走间珠光轻晃，映着她格外娇艳的容颜。
她依旧带着点午睡后的慵懒，任由萧执将她安置在主位旁特意加宽的、铺着厚厚软垫的椅子上。
“这个，”萧执刚落座，便夹起一块剔除了鱼刺的、雪白滑嫩的鲈鱼腩肉，自然地送到皎皎唇边，“江南快马送来的，尝尝鲜不鲜？”
皎皎就着他的手，小口吃下，鲜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她满足地眯起眼，像只被顺毛的猫：“嗯，好鲜！”
萧执眼中笑意更深，又去舀那碗用文火慢炖了几个时辰的燕窝羹。
他舀起一勺，细心地吹了吹，试了试温度，才递到她嘴边。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看得旁边布菜侍膳的宫人早己麻木，只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就在这浓情蜜意、你喂我一口我尝你一勺的黏糊气氛中，殿外传来通传声：
“启禀陛下，娘娘，秦安宫王总管求见。”
萧执喂食的手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对这打断有些不悦。
谢昭也咽下口中的燕窝，好奇地眨了眨眼。
“传。”萧执放下玉勺，声音恢复了几分帝王的清冷。
须臾，秦安宫大太监王德海躬身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先是对着帝妃二人恭敬行礼：“奴才叩见陛下，叩见贵妃娘娘。太后娘娘凤体安康，特命奴才前来传几句话，并送些小玩意儿给贵妃娘娘赏玩。”
“母后有何吩咐？”萧执语气平和，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警惕。
王德海笑容不变，语气恭谨：“回陛下，太后娘娘说，今日凤仪宫那边……动静不小。”
他点到即止，没有详说皇后如何告状，如何失态。
“皇后娘娘毕竟是一国之母，贵妃娘娘昨日承恩，今日免了晨省，虽有陛下恩旨，但于宫规体统上，难免惹人非议，恐有小人借此生事，于贵妃娘娘清誉有碍。”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帝妃二人的神色，见萧执面无表情，谢昭则是一副“哦，果然来了”的认命表情，才继续道：
“太后娘娘的意思，并非要为难贵妃娘娘。只是想着，明日一早，若是贵妃娘娘身子爽利了些，不妨去凤仪宫走一趟，给皇后娘娘行个常礼，略坐一坐便回。一来全了皇后娘娘的体面，堵了悠悠众口；二来，也显得贵妃娘娘知礼懂事，太后娘娘脸上也有光。太后娘娘说了，这全是为了贵妃娘娘日后在宫中更安稳着想，绝无他意。”
王德海说完，又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将捧着的几个锦盒呈上：“太后娘娘知道贵妃娘娘喜欢江南风味和小玩意儿，特意让奴才带了新贡的西湖龙井、几匹苏杭进上的软烟罗，还有一套小巧玲珑的羊脂玉十二生肖把件，给娘娘赏玩解闷。”
锦盒打开，茶香清幽，布料流光溢彩，玉件温润剔透，无一不是珍品，足见太后用心。
谢昭看着那些赏赐，又听着王德海的话，心里明镜似的。
太后不是找茬，是真心在为她铺路，怕她锋芒太露树敌太多。
虽然觉得麻烦，但这份回护之心，她领情。
“多谢母后挂念，还劳烦王总管跑一趟。”谢昭声音软糯，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请回禀母后，阿妩明白了。明日……身子若好些了，定会去凤仪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特意加重了“身子若好些了”这几个字，给自己留了余地，也带着点小小的、不易察觉的娇气。
王德海何等精明，立刻笑着应下：“是，奴才一定将娘娘的话带到。太后娘娘还说，请贵妃娘娘务必保重玉体，不必勉强。”
说罢，又恭敬地行礼告退。
王德海一走，膳厅内那点被打断的甜蜜气氛似乎又缓缓回流。
萧执重新拿起勺子，舀起燕窝，却没有立刻喂给谢昭。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探究和……隐隐的不快。
谢昭却像没事人一样，主动张开了嘴，等着投喂，还催促地“啊”了一声。
萧执无奈，只得将燕窝送进她嘴里。看着她满足地咽下，他才沉声开口：“你若不想去，没人能勉强你。我的话，就是规矩。”
语气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霸道。
谢昭咽下燕窝，拿起丝帕擦了擦嘴角，然后，侧过头，慢悠悠地、带着点意味深长的眼神，瞥了萧执一眼。
那眼神，清澈依旧，却没了刚才的慵懒，反而带着一丝“都怪你”的娇嗔控诉，以及一种奇特的、破罐破摔的觉悟。
她没说话，只是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他，然后，极其自然地、带着点不容商量的口吻，宣布道：
“所以，今晚，我们休息。”
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要罢工”的坚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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