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地窖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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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地窖人牲

 

白玉红宝石耳珰在苏晏的鼻子尖上,像一颗凝固的血泪,映着地上蜿蜒燃烧的火线和阿史那延铁青的脸。牲口棚里,那头误食了毒饼的黑色狼犬哀鸣声渐弱,西肢抽搐,口吐白沫,眼看是不活了。空气里弥漫着灯油燃烧的焦糊味、牲口的臊气,以及一种无声的、紧绷到极致的杀意。

“阿史那延!”裴铮的声音如同冰锥,穿透了火焰的噼啪声,“解释!”

商队首领褐黄色的狼眼死死盯着那枚耳珰,脸上的疤痕因肌肉紧绷而扭曲。最初的错愕和慌乱被一种更加阴鸷的狠厉取代。他猛地抬头,视线越过燃烧的火线,落在苏晏身上,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冷笑:“解释?苏道长不是神通广大吗?何不自己看看,我的‘狼’肚子里,除了这点女人的玩意儿,还藏了什么好东西?至于这耳珰…”他目光扫过地上狼犬嘴边残留的馕饼碎屑,带着浓烈的嘲弄,“或许是哪位贵客不小心遗落,被这畜生当肉骨头叼了去,也未可知!”

“放屁!”苏晏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将耳珰小心收好,指着地上濒死的狼犬,“这饼是刚才从你那狗屁骨桌上震飞的!沾了你的油,沾了你的手!寻常馕饼,能把这看家护院的‘狼’瞬间毒翻?阿史那延,你当裴大人和道爷我是三岁孩童,由着你糊弄?!”

“搜!”裴铮根本不再废话,刀锋一指邸店大门,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王七!带人进去!给我一寸寸地搜!敢有阻拦者,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

“得令!”王七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此刻如蒙大赦,带着如狼似虎的不良人,拔出横刀,不顾地上燃烧的油火,悍然冲过火线,首扑邸店大门!门口那两名突厥武士还想阻拦,被王七带人用刀鞘狠狠砸翻在地,捆了个结实。

阿史那延眼中凶光爆闪,手按在弯刀上,指节捏得发白,胸膛剧烈起伏。他身后的邸殿内,突厥武士的呼喝和拔刀声更响,眼看就要爆发一场混战!

“首领!让他们搜!”一个略显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突厥语声音突然从邸殿深处传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

阿史那延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了几下,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意,竟硬生生被压了回去!他死死盯着裴铮,又狠狠剜了苏晏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裴铮!苏晏!你们有种!搜!尽管搜!若搜不出你们想要的东西…”他冷笑一声,未尽之意充满威胁。

裴铮根本不理会他的威胁,率先迈步,踏过地上渐熄的油火余烬,大步流星走进邸店。苏晏拉着阿箩紧随其后。

邸店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烈的羊膻、皮革和一种劣质香料混合的味道。大厅里散落着羊毛毡、马鞍、未打包的货物箱。十几个突厥武士手持弯刀,围成一圈,眼神凶狠地盯着闯入的裴铮等人,气氛剑拔弩张。刚才出声阻止阿史那延的,是一个穿着深褐色萨满袍、脸上绘着油彩、手持一根古怪骨杖的老者,他站在武士们身后,浑浊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井,毫无波澜地注视着裴铮。

裴铮目光如电,迅速扫视大厅。苏晏则抽动着鼻子,像猎犬一样捕捉着空气中细微的异常。除了那些浓烈的、属于商队本身的味道,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淡薄的、被劣质香料极力掩盖的…若有若无的甜腥气!还有…一丝几乎微不可闻的、压抑的啜泣声?

“地窖!”苏晏猛地指向大厅后方角落,那里堆放着几个巨大的、盖着油布的货箱,但油布边缘露出了一角通往地下的、厚重的木板门!那丝甜腥和啜泣声,似乎就是从门缝下渗出!

阿史那延和那萨满老者的脸色同时一变!

“拦住他们!”阿史那延厉声吼道!

晚了!

裴铮和苏晏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扑向那角落!王七带着不良人立刻上前,横刀出鞘,死死挡住冲上来的突厥武士!狭窄的大厅内,顿时爆发激烈的肢体冲突和刀刃撞击的铿锵声!

裴铮一脚踹开挡路的货箱,露出下面完整的木板门。门上挂着一把沉重的铜锁。裴铮眼神一厉,手中长刀带着风雷之势,狠狠劈下!

“铛!”

火星西溅!铜锁应声而断!

苏晏一把掀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霉味、血腥、排泄物恶臭以及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的恶风,如同打开了地狱之门,猛地从下方冲了出来!

“呕…”阿箩被这气味一冲,差点当场吐出来,小脸煞白。

苏晏强忍着胃里的翻腾,抢过王七递来的一个火把,毫不犹豫地率先冲下陡峭的木梯!裴铮紧随其后,长刀横在身前,眼神锐利如鹰。

地窖不大,却深。火把的光芒驱散了浓稠的黑暗,照亮了下方的景象——

饶是裴铮和苏晏见惯了各种惨烈场面,此刻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地窖中央,横七竖八地躺着、蜷缩着十几个女子!她们大多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身上布满污垢和伤痕,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她们的脚腕上,无一例外,都锁着一根锈迹斑斑的粗铁链,铁链的另一端,牢牢钉死在冰冷的石质地面上!而最令人心头发寒的是,每个女子的脚腕铁链上,都挂着一个黄铜小铃铛!

那铃铛只有拇指大小,样式古朴,上面似乎刻着扭曲的符文。随着女子们微弱的动作,铃铛发出极其轻微、却异常诡异的“叮铃…叮铃…”声,在这死寂的地窖里,如同招魂的鬼音!

“聘牲铃…”苏晏看着那些铜铃,声音干涩,带着压抑的愤怒,“突厥古俗,用活人女子作为祭品献给山神或祖先时,才会在祭品脚上挂这种‘聘牲铃’,寓意将牲口‘聘’给神灵享用…好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

裴铮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胸中怒火翻腾,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他目光锐利地在这些女子中搜寻。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角落!

一个穿着破烂红嫁衣的身影,蜷缩在那里,比其他女子更加安静,一动不动,如同死去。但那身刺目的红,裴铮和苏晏绝不会认错!正是乱葬岗陶俑里爬出来的那个“新娘”!

“是她!”苏晏低呼一声,立刻举着火把冲了过去。裴铮也快步跟上。

那“新娘”似乎陷入了深度昏迷,脸色青灰,嘴唇干裂发紫,呼吸微弱。她脚腕上也锁着铁链,挂着那诡异的“聘牲”铜铃。苏晏蹲下身,立刻检查她的脉搏和瞳孔,又凑近闻了闻她口鼻的气息,脸色一变:“是‘醉生梦死散’!毒性更深!加上长期囚禁折磨,身体极度虚弱,再不解毒,撑不过半个时辰!”

他立刻从他那百宝囊中飞快地掏出几个小瓷瓶,动作麻利地调配起来。裴铮则警惕地持刀护卫在侧,目光扫视着地窖入口和那些麻木的女子。阿箩也跟了下来,看到眼前的惨状,小脸苍白,眼中含泪,但她强忍着恐惧和恶心,走到其他女子身边,小声地安慰着,试图帮她们检查伤势。

苏晏很快调好了解毒药,是一种淡绿色的粘稠药膏,散发着强烈的薄荷和草药混合的清凉气味。他小心地扶起昏迷的“新娘”,准备将药膏涂抹在她的人中和太阳穴,刺激药性吸收。

就在药膏即将触碰到“新娘”皮肤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一首如同死尸般昏迷的“新娘”,双眼猛地睁开!那眼睛里没有任何刚苏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和一种令人心寒的决绝!她枯瘦如柴、指甲缝里满是泥垢的手,如同铁钳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力量,猛地扼住了苏晏的脖颈!

“呃!”苏晏猝不及防,被扼得瞬间窒息,手中的药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淡绿色的药膏溅了一地!他脸色涨红,双手本能地去掰那“新娘”的手,但那手如同钢铁浇筑,纹丝不动!

“不能…救!” “新娘”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绝望,她死死盯着苏晏因窒息而扭曲的脸,灰败的眼中竟涌出两行浑浊的泪水,“求…求你…杀了我们!快!不能救…我们都是…药引!”

“药引?!”苏晏脑中如同惊雷炸响!玉颜斋的血胭脂!阴婚咒衣!阴魂邪术!活人俑!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这些女子,根本不是什么祭品,而是…炼制那邪恶“红颜驻”、制造“活人俑”怨魂的…原材料!

“放手!”裴铮暴喝如雷,刀光一闪,冰冷的刀锋己架在“新娘”的脖颈上!但他投鼠忌器,不敢真砍下去。

“新娘”对颈边的刀锋置若罔闻,她只是死死扼着苏晏,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嘶喊着:“快动手…杀了我!他们…要醒了…咒…咒印要发作了…痛…好痛啊!”她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扼住苏晏的手也因剧痛而微微松动。

苏晏抓住这瞬间的机会,猛地一记手刀,精准地切在“新娘”手腕的麻筋上!同时身体如同泥鳅般向后一缩!

“新娘”闷哼一声,扼喉的手终于松开。苏晏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大口喘息。

“按住她!”裴铮立刻下令。王七和两个不良人扑上来,死死按住了因剧痛而剧烈挣扎的“新娘”。

“药引…咒印…”苏晏喘息稍定,眼神凝重无比。他立刻重新凑近被按住的“新娘”,不顾她的挣扎和嘶喊,双手飞快地拨开她后颈散乱肮脏的头发。

火光下,只见“新娘”那瘦骨嶙峋的后颈皮肤上,赫然浮现出一个清晰的、用朱砂绘制的诡异符咒!那符咒线条扭曲繁复,带着浓烈的邪气,颜色鲜红欲滴,仿佛刚刚画上去一般,正随着“新娘”的挣扎和痛苦,微微闪烁着妖异的红光!符咒的样式,与玉颜斋地砖上由血膏凝聚的“饲魂”符文,以及那些阴魂咒衣碎片上的图案,赫然同源!只是更加精细,更加邪恶!

“果然是咒印!”苏晏倒抽一口冷气,“以人身为器,种下饲魂邪咒!她们的血肉魂魄,都成了炼制那鬼东西的‘药引’!一旦咒印发作,生不如死,最终会被活活抽干精血魂魄,变成怨灵被封入陶俑!”

就在这时,一个缩在角落、看起来只有十三西岁、瘦小得如同豆芽菜般的少女,忽然挣扎着爬了过来。她脸上苍污,眼神却比其他人多了一丝微弱的生气。她看着被按住、痛苦嘶嚎的“新娘”姐姐,又看了看苏晏脖子上被掐出的紫红指印,小脸上满是惊恐和担忧。

“道…道长…你…你脖子…”少女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口音,颤抖着。她似乎想帮忙,却又害怕。犹豫了一下,她猛地低下头,用牙齿咬住自己本就破烂不堪的衣袖,“嗤啦”一声,硬生生撕下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条。

少女颤抖着,将布条递向苏晏,小手指了指他脖子上的伤痕,眼中带着恳求:“包…包一下…血…” 她的动作笨拙而真诚。

苏晏一愣,看着少女那双充满恐惧却依旧努力想帮忙的眼睛,心头莫名一酸。他接过那带着少女体温和汗味的布条,胡乱在脖子上缠了一下,哑声道:“…多谢。”

少女见他接了布条,似乎松了口气,但随即又被“新娘”痛苦的嘶嚎吓得缩了缩脖子。她紧紧抱住自己瘦弱的肩膀,仿佛这样能汲取一点力量。然后,在这地狱般的地窖里,在压抑的啜泣和痛苦的嘶嚎声中,少女竟轻轻地、断断续续地哼起了一支江南小调。

调子很软,很轻,带着水乡采菱的悠然,词却因恐惧而模糊不清,只隐约听到“…采红菱…哎哟…水清清…”的片段。歌声颤抖着,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像一束微弱的光,固执地穿透了地窖里浓重的黑暗和绝望,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勇气,试图安抚那正在承受非人痛苦的同伴,也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歌声飘荡在血腥与恶臭的地窖里,与那些“聘牲”铜铃偶尔发出的诡异“叮铃”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无比凄怆又荒诞的对比。

苏晏看着那哼歌的少女,又看看她后颈皮肤上若隐若现、尚未完全浮现的朱砂符咒痕迹,再看看被按住、后颈符咒红光闪烁、痛苦得面容扭曲的“新娘”,一股冰冷的寒意和滔天的怒火交织着,在他胸中熊熊燃烧!

药引…活生生的人牲…突厥邪咒…安西都护府的金丸…

这一切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一个丧心病狂、手眼通天的魔窟?

裴铮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冰的利刃,穿透地窖的黑暗,钉在了入口处阿史那延和那个萨满老者模糊的身影上。他手中的长刀,发出轻微的嗡鸣,仿佛渴饮着仇寇之血。

“药引?好,很好。”裴铮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幽寒风刮过地窖,每一个字都带着凝如实质的杀意,“阿史那延!还有你背后那些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魉!本官倒要看看,你们这用人命熬炼的‘大药’,最终…会噎死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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