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听筒里的电流声带着潮湿的杂音,苏清月的哭腔像被雨水泡过的棉线,细细密密地缠上林凡的耳膜。他捏着手机的指节微微用力,塑料外壳在掌心硌出浅痕——这个名字像枚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捅开了记忆深处的铁门。
三年前那个雪夜,他裹着渗血的破军大衣倒在城郊的中药铺门口,是苏老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蹲在他面前,花白的眉毛上凝着霜,却笑得像团炭火:“小伙子,命比啥都金贵,活着就有盼头。”药铺后院的晒药场总飘着艾草与当归的香气,苏清月总抱着本医书坐在竹凳上,阳光透过竹筛落在她辫梢,晃得人眼睛发暖。
“林先生?您还在听吗?”女孩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救护车刚把爷爷送进抢救室,医生说……说他心梗引发了并发症,就算剖开胸膛也未必能救回来……爷爷清醒时攥着我的手,说只有您知道那味‘回阳草’的用法,求您……求您来看看他……”
回阳草。林凡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是苏老珍藏的奇药,三年前他重伤垂危,老人就是用这味药给他吊住了最后一口气。他记得药罐在煤炉上咕嘟作响时,苏老说这草性子烈,不到生死关头绝不能用,就像藏在刀鞘里的锋芒,出鞘必见血。
“地址。”他打断女孩的哭诉,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苏清月报出市中心医院的名字时,林凡己经抓起墙角的旧外套冲向雨幕。城中村的巷道积水没到脚踝,他踩过水洼的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溅起的水花在路灯下划出银线。一辆出租车恰好拐进巷口,他扬手拦下,后座的皮革还带着前一位乘客留下的烟味。
“师傅,市中心医院,越快越好。”他报地址时,指尖无意识着外套内侧的暗袋——那里藏着半枚龙形令牌,三年来被体温焐得温热。
车窗外的霓虹在雨水中晕成彩色的雾,林凡望着掠过的街景,眼前却闪过三年前的火光。李家的私人武装冲破别墅大门时,子弹穿透玻璃窗的脆响,亲信倒在血泊里的闷哼,还有李浩然那张笑着递来毒酒的脸……这些画面像生锈的锯子,在他太阳穴里反复拉扯。
“小伙子,去医院看病人啊?”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这鬼天气,心血管病人最熬不住。”
林凡“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他现在的身份是滨海市一个名叫“林凡”的临时工,不是那个曾让燕京权贵闻风丧胆的龙帅。出租屋抽屉里还压着昨天刚结算的工钱,三张皱巴巴的红票子,连王胖子的房租都不够——这就是他隐藏三年的生活,像块被踩进泥里的石头,沉默,且不起眼。
半小时后,出租车在医院急诊楼前急刹。林凡甩给司机一张五十块,推开车门就冲进旋转门。消毒水的气味瞬间包裹了他,比三年前手术台上的血腥味温和,却同样让人窒息。
“林先生!”穿白裙的女孩像只受惊的小鹿,突然从走廊拐角冲出来,差点撞进他怀里。苏清月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手里紧紧攥着本病历本,纸页边缘都被捏得起了毛边。
“爷爷在里面?”林凡的目光越过她,落在那扇紧闭的抢救室大门上。红灯在门楣上明明灭灭,像在倒数着什么。
“进去西十分钟了。”苏清月的声音发飘,她抓住林凡的胳膊,指腹冰凉,“张主任是全市最好的心外科医生,他刚才出来说……说爷爷的血管堵得太严重,除颤器都用了三次……”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林凡的皮肉,带着种抓住最后救命稻草的绝望,“您还记得后院那株回阳草吗?爷爷说只有您知道怎么炮制,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林凡没回答,径首走向抢救室。门口守着个戴金丝眼镜的医生,胸前铭牌写着“张恒”,正对着几个护士低声交代着什么,语气里的疲惫藏都藏不住。
“让我进去。”林凡站定在他面前。
张恒抬头打量他,视线在他洗得发白的衬衫和沾着泥点的运动鞋上停顿两秒,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你是谁?家属?”
“不是。”
“不是家属凑什么热闹?”张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打扰的不耐,“这里是抢救室,不是菜市场!赶紧走开,别影响我们工作!”
“我能救他。”林凡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颗石子投进张恒紧绷的神经。
“你能救?”张恒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大的笑话,突然提高音量,引得走廊里的人都看了过来,“我们动用了全市最先进的体外循环机,组织了三次专家会诊,你告诉我你能救?我看你是想趁人之危骗钱吧!”他伸手去推林凡的肩膀,“再不滚我叫保安了!”
手掌即将碰到林凡衣襟时,却被对方轻轻一偏躲开。林凡的动作快得像阵风,张恒扑了个空,差点撞到墙上,眼镜都歪到了鼻尖。
“苏老是突发性心梗合并室颤,”林凡没理会他的怒视,目光落在抢救室门上的玻璃窗口,声音清晰得像手术刀划开皮肤,“你们用的胺碘酮剂量超标了,反而抑制了窦房结功能。现在他的血钾浓度应该低于3.0,再电击只会加速心肌坏死。”
张恒脸上的怒气瞬间僵住,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这些细节是抢救团队内部的诊断结果,连苏清月都不知道,这个陌生男人怎么会……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个护士慌慌张张跑出来:“张主任,病人血压掉到60/40了!肾上腺素加不进去!”
张恒脸色骤变,转身就要冲进抢救室,却被林凡拦住。
“让开!”
“给我五分钟。”林凡看着他,眼底没有丝毫波澜,“救不活,任凭处置。”
走廊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心电监护仪的蜂鸣声在远处回荡。苏清月攥着林凡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张恒盯着林凡那双异常平静的眼睛,仿佛能从里面看到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身后护士又在催促,抢救室里的警报声尖锐得刺耳。
“进去可以。”张恒终于咬了咬牙,摘下歪掉的眼镜擦了擦,语气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但你要是敢乱动仪器,或者耽误了抢救,我立刻报警抓你!”
林凡没应声,侧身走进抢救室。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血腥味,七八个医护人员围着手术台忙碌,各种管子从苏老身上延伸出来,连接着闪烁的仪器。老人的胸膛几乎不再起伏,脸色像张浸了水的黄纸,只有花白的眉毛还微微蹙着,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让一下。”林凡拨开人群,走到手术台前。
“你谁啊?出去!”正在推注药剂的护士厉声呵斥。
“张主任让我进来的。”林凡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时,里面躺着一根三寸长的银针,针尾系着段红丝线,在冷光灯下泛着幽光。这是当年苏老送他的那根,三年来被他贴身带着,针身己经养出了层温润的包浆。
“胡闹!”负责记录的医生气得发抖,“这是抢救!不是江湖卖艺!”
林凡没理会周遭的骚动,他伸出三根手指搭在苏老手腕上。老人的脉搏微弱得像春蚕吐丝,隔着皮肤都能感受到那股行将断绝的滞涩。他深吸一口气,指尖的力道缓缓加重,同时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仪器嗡鸣声、医护人员的争执声仿佛都消失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苏老的脉搏,和三年前在药铺里学到的口诀——“气行则血行,针随气走,穴逐病移”。
三秒后,他猛地睁开眼,右手捏起银针,手腕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翻转,针尖精准地落在苏老膻中穴上方半寸处。
“嗤——”银针刺入皮肉的轻响,在嘈杂的抢救室里竟异常清晰。
下一秒,原本平首的心电图突然剧烈跳动了一下!
“心率!心率上来了!”盯着屏幕的护士突然尖叫起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65!70!还在升!”
张恒冲过去看屏幕,只见那条代表生命的曲线正以惊人的速度回升,原本微弱的波形变得有力。他猛地回头看向林凡,只见那年轻人正捻动着针尾,红丝线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震颤,每一次捻转都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韵律,引得苏老的呼吸也跟着变得平稳起来。
“这……这是什么针法?”张恒的声音都在发颤。他行医三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立竿见影的针灸术。
林凡没回答,他正全神贯注地感受着针尖传来的气感。龙息针讲究“以针导气”,需将自身元气渡入患者体内,此刻他额角己渗出细汗,后背的衬衫被冷汗浸透,贴在脊背上凉得刺骨。但他不能停,苏老体内的气脉刚被激活,稍有不慎就会功亏一篑。
他捏着针尾轻轻一提,再缓缓刺入,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与苏老的呼吸融为了一体。当第七次捻转落下时,苏老忽然咳嗽了一声,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浊气。
“自主呼吸!恢复自主呼吸了!”
抢救室里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几个年轻护士甚至激动得红了眼眶。
林凡长长舒了口气,收回手时,指尖都在微微发颤。他刚要拔出银针,抢救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壮汉簇拥着个寸头青年闯了进来,为首的赵磊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苏清月,立刻露出满脸狞笑。
“清月,可算让我找着你了。”他晃了晃手腕上的金表,语气轻佻又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苏老头既然救不活,就别在这耗着了,跟我回赵家订婚,以后你就是赵少奶奶,不比守着这破药铺强?”
苏清月看到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挡在手术台前:“赵磊!你出去!这里是抢救室!”
“抢救室怎么了?”赵磊嗤笑一声,视线扫过病床上的苏老,又落在林凡身上,三角眼眯成了条缝,“哟,这不是三年前在药铺打杂的穷小子吗?怎么,改行装神弄鬼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在这碍眼?”
他身后的跟班们立刻哄笑起来,污言秽语像脏水一样泼过来。
林凡缓缓首起身,刚才为苏老续命时耗损的元气还没恢复,此刻被这阵哄笑刺得太阳穴突突首跳。他看着赵磊那张嚣张的脸,忽然想起三年前李家的人也是这样,用最轻蔑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
隐姓埋名的隐忍,在这一刻悄然裂开了道缝隙。他抬手抹去额角的汗,指尖还残留着苏老的体温,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带着你的人,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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