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小幺,”
黎锋叫住正要推开病房门的曾小幺,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
“刚才忘了问医生,我这身体,大概什么时候能出院?你回来时帮我问问?”
“好嘞!包在我身上!”
小幺爽快地应了一声,像只被阳光唤醒的雀鸟,马尾辫一甩,脚步轻快地蹦跳着出去了,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
“咔哒”一声轻响,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远处黄沙操场上隐约传来的、如同闷雷滚过的士兵操练口号声。
房间里消毒水的气味似乎更浓了。
伊奇从门外进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窗户边默默的看着远方。
沉默在黎锋和伊奇之间弥漫了片刻,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
黎锋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目光转向旁边那个挺拔如松的身影。
“伊奇队长,”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这份安静,
“杆市精神病院…最后…怎么样了?”
黎锋顿了顿,仿佛需要积攒勇气才能问出下一句,
“死了多少人?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伊奇原本望着操场的背影似乎微微凝滞了一下。
她缓缓转过身,窗外炽烈的阳光勾勒出她轮廓分明的侧脸,那份在战场上淬炼出的锐利锋芒,此刻被一种深沉的凝重取代,如同蒙尘的利刃。
她走到房间中央,目光落在黎锋苍白的脸上,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却蕴藏着足以压垮人心的力量:
“根据现场最彻底的勘察、对所有失踪人员的反复核对,以及…DNA比对结果确认,”
她的视线似乎穿透了黎锋,望向了那片被血与火吞噬过的废墟,
“全院上下,除了当时恰好休假、或者在外办事的寥寥数人…只有你和曾药院长,活了下来。”
伊奇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锤,一字一句敲在黎锋的心上,
“这就是异常事件的残酷本质,黎锋。它们如同隐藏在平静海面下的深渊漩涡,毫无预兆地爆发,瞬间就能吞噬无数生命,留下的只有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和破碎的残骸。”
“特行组存在的意义,就是在这样的灾难降临之时,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用我们的力量筑起堤坝,将损失…降到最低限度。”
伊奇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
“但即便如此…我们不是神。我们无法保证零伤亡,更无法…挽回每一个逝去的生命。”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
黎锋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冷的刺痛,他仿佛能看到那片死寂的焦土,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绝望气息。
伊奇停顿了更久,似乎在记忆中翻找着最沉重的部分,斟酌着词句。
然后,缓缓开口,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
“我的教练,在我刚刚觉醒能力、懵懂无知地加入组织时,曾对我说过一番话。”
“那时的我,像个意外得到神兵利器的孩子,只顾着为新获得的力量暗自窃喜,甚至…有些轻狂。教练看穿了我的心思,却没有立刻点破。首到…我们共同经历了一次极其惨烈的任务。”
伊奇闭上眼,片刻后睁开,琥珀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难以磨灭的景象。
“任务结束后,满目疮痍。教练特意带着我,一步一步,走遍了那个刚刚被异常事件蹂躏过的街区。”
伊奇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血腥与灰烬的味道,
“那里没有劫后余生的欢呼,没有重建家园的喧嚣。只有…一片被死亡笼罩的废墟,倒塌的墙壁着钢筋,焦黑的木梁如同怪物的骸骨。”
“还有…幸存者们空洞的眼神和支离破碎的灵魂。我记得最深的…”
伊奇的声音微微发颤,
“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妇女。她就那么瘫坐在自家烧得只剩下半截焦黑墙壁的‘家’门前,怀里死死抱着一样东西——一件烧焦了一半、依稀能看出是儿童外套的东西。”
“那位母亲的眼睛,像两口枯井,没有任何光亮,只是首勾勾地盯着虚空。嘴唇无声地翕动,一遍又一遍,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又如同最卑微的乞求。”
“她喃喃地重复着:‘假的…都是假的…儿子你没死对吧?对,我一定是在做梦…醒过来就好了…醒过来就好了…’”
伊奇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股绝望的气息排出胸腔:
“她最终…被送走了。送到了杆市精神病院。就是你之前待过的那个地方。”
她的目光锐利地刺向黎锋,
“那里的很多病人,黎锋,他们的‘疯癫’,根源并非天生的缺陷,而是无法承受异常事件带来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巨大创伤和精神冲击!”
“现实太过残酷,他们只能选择躲进自己构建的、扭曲的‘真实’里,才能苟延残喘。”
病房内的空气彻底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
黎锋的胸口剧烈起伏,他能清晰无比地想象出伊奇描述的画面,烧焦的童装,那空洞的眼神,那绝望的低语。
这些画面带来的那种令人窒息的冰冷感,如同无数双无形的手扼住了黎锋的喉咙。
“我的教练,在带我走完那片人间炼狱之后,才停下脚步,目光如炬地看着我,语重心长地问:‘伊奇,看到你拥有的能力了吗?’”
伊奇的眼神骤然变得深邃而坚定,仿佛有两团火焰在其中燃烧,
“我当时怔住了,不明白他为何在此时此地问这个。
教练接着对我说道:
‘你有机会避免家庭的破碎,有能力让弯月重圆。虽然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世事自古难全…但我希望,你能成为那轮照亮他人漫漫长夜、驱散绝望黑暗的圆月。’
教练的声音不高,却像洪钟大吕敲在我的心上”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斩钉截铁的力量:
“那一刻,站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之上,看着那些濒临彻底破碎的家庭,看着那如同地狱画卷般不真实的景象”
"我第一次感到的…不是面对恐怖力量的恐惧,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庆幸!庆幸自己拥有这份力量,庆幸自己有机会成为他人绝望深渊中的那一缕微光,那轮守护世间团圆的圆月!”
伊奇几步走到黎锋床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目光灼灼,如同实质:
“黎锋,我的话就说到这里。我希望,你也能找到属于你自己的那份力量的意义,找到你愿意为之燃烧、成为他人眼中那轮‘圆月’的理由。"
"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说完,伊奇也没有再多言,甚至没有等待黎锋的回答,只是留下一个挺拔、坚定、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却又充满无穷力量的背影,转身推门而去。
“咔哒。”
门关上了。
病房内此时只剩下黎锋一人,窗外的口号声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变得遥远而模糊。
伊奇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鼓点,狠狠敲打在黎锋心脏上。
那些在精神病院里模糊的面孔一一浮现在黎锋脑海中:
被缚在床上的哀嚎者、蜷缩在角落的呓语者、眼神狂乱的奔跑者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渐渐与伊奇描述中那位抱着焦黑童装、喃喃自语的妇女形象重叠、融合。
此刻,黎锋的心里只有绝望的旋涡、破碎的家庭、炼狱般的景象…还有眉间那道不受控制的淡银色竖痕。
“…圆月吗?”
黎锋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声音干涩沙哑。
他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最初的迷茫和强烈的震动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沉淀,最终化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
在黎锋内心深处,一个声音挣脱了所有束缚,清晰地呐喊:
如果一束光照不亮黑夜,那便让千千万万个灯火点燃他!
我想,成为那盏灯!
此时黎锋不想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灾难、在废墟中侥幸爬出来的旁观者!
他渴望力量!渴望理解眉间这印记的秘密!更渴望…拥有守护的能力!成为那轮能撕裂黑暗、照亮他人的灯塔!
这个决定,在这一刻,如同被淬火的钢铁,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坚硬、无比正确!
“黎锋!我回来啦!”充满活力的声音伴随着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病房的沉寂。
小幺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脸上带着明媚得能驱散阴霾的笑容,
“医生说啦!你身体底子真不错,恢复得比预期还好!再观察两天,只要没什么特殊情况,就可以出院啦!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黎锋抬起头,看向小幺,脸上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却露出了一个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的笑容。
黎锋没有首接回答小幺的问题,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但那笑容里蕴含的东西——那份沉甸甸的决心和豁然开朗的明悟比任何语言都更加明确,更加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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